第十五章(2 / 2)

空城 王小九 3572 字 3个月前

<small>那头,一对鸳鸯在嬉戏,</small>

<small>男生兴奋难抑,将女生嵌进身体,</small>

<small>噢!哥们,你轻点!</small>

<small>我都觉得疼。</small>

<small>这是一个叫“春”的季节,</small>

<small>可惜啊,一年只有一次春天。</small>

<small>但是啊,别伤心,</small>

<small>有情人在,春色无边。</small>

文豪看了拍腿大笑,此诗用词毫不华丽,更没有“雅”可言,也没有现代诗拆分字句的形式,但内容不乏趣味性和戏谑,尤其是那句“用嘴,用腿”,可谓是整首诗的点睛之笔。看惯了那么多乏味无聊的现代诗,也练就了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但今天偏偏就对了这等俗诗的胃口,于是连声大叫“好好好”。

郝汉又问程浩然怎样,程浩然抿抿嘴唇,含蓄地说:“这个……很有意思,但太另类,不在我的认知范畴内,不敢妄加评论。”

董淑兰对郝汉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恨屋及乌,对他的诗也没好感,看过诗后评论说这诗“恶俗丑陋”、“用词随便”、“居心叵测”,就差将他拉出去批斗了。

文豪反说:“你没读出意境吗?多有画面感啊!”然后又对郝汉大加赞赏,连说人才,幸好没去学生会。

“我其实是被学生会刷下来的。”郝汉说。

“是吗?其实我也是。”程浩然说,语气里有掩藏不住地失落。

这下文豪不高兴了。自己的社员为没有被自己的死敌录取而伤心,那不就是退而求其次才来本社团的?不行,绝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出现,自己女友怎么可以总惦记着前男友呢?他义愤填膺,对他俩人展开侧面教育:“切!学生会?那就是个受学校保护的邪恶组织!”话里将学生会贬的一文不值。

不等他俩发问,文豪又说:“我最讨厌这种作风不正的组织,整天正事不办,光知道怎么以权谋私,公款消费。”

其他人不敢当着副社长的面说反话,但董淑兰敢。她替学生会申辩:“你别乱说话,学生会是学校的权威组织,深受团委老师们关照的。”她和文豪相反,将学生会视为社团榜样和目标。并且她因为前不久为社团申请到了这个办公室,立下头等功,所以说起话来底气更足了。

见她站到敌人阵营,文豪针锋相对回应道:“受团委老师待见就是好组织了?林彪当初还受毛主席待见呢!”

董淑兰被憋的没词儿,红着脸大声说:“你……你这是在狡辩!这是诡辩论!”。她抛出一个生僻的哲学专业术语,断定他不知道,肯定能让他哑口无言。

高中的政治课本里专业术语太多,文豪果然没能记住这个词语,心裏纳闷但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哼”一声表示不屑,心裏却在诅咒那些披着“专业”外衣、连鬼都听不懂的俗语。

其他社员们见社团两大巨头闹矛盾,不敢插话,都低头看稿。

郝汉轻叹一声说:“唉,以前老是听别人说到了大学要加入学生会,所以就报了——就是图个新鲜。进去了加学分,没进去也没什么,我们宿舍一个人是学生会的,整天就是开会,我都烦,还不如咱们社团呢!”这个折中的办法既支持了文豪,也安慰了董淑兰,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文豪对他愈加欣赏,而董淑兰丝毫不领情,心底埋怨爱徒不会吵架,然后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道:“人家就是有加学分的权力!一般社团想有还没有呢!”。

文豪嗤笑一声:“学分有个屁用!做好自己的事不挂科就可以毕业,还要学分干什么?”文豪自始至终没把学分当回事,他只是羡慕学社会的权力。在这方面他是真的清高。不过这种清高是周围人衬托出来的。就像很多被称为“道德模范”的人,他们的素质并没有多高,也许只是刚过标准线而已,无奈周围的人素质太低,其自然就鹤立鸡群了。

韩愈《原毁篇》中说“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董淑兰不信这世上有“视学分为粪土”的人,所以在心裏鄙视文豪——无能还嘴硬。她把学分当人民币,说:“多总比少强。”说完低头看稿子,单方面结束斗嘴,将文豪的反击扼杀在摇篮里。

“我才不稀罕那种东西。”文豪逼董淑兰出招。

这句话飘在空中无人应答,尴尬无比。好比用力打人一拳,结果扑了个空。文豪咽下一口口水,这种死静的气氛衬得他恨尴尬。又熬了几分钟,文豪拿着剩下的稿子招呼都没打回宿舍了。董淑兰心裏不是滋味,文豪三番两次跟自己唱反调,一点面子都不给,实在可恶。她心裏算计着时间,大约过了三十秒,确认他已走,对着空气重树威风:“要不是老社长推荐你,我早把你辞了!”

辛亏文豪听不到,要不然又是一场无休止的争吵。

文豪又旷了一天课在宿舍审稿子,最后挑了三篇对自己胃口的晚上拿到办公室。办公室里众成员正准备终审稿件,董淑兰正给其他人分派任务,看到文豪进来也不搭理,继续自己的工作。文豪把稿子扔到桌上转身就走。郝汉问他:“副社,你不评稿了?终评了啊。”

“你们选吧,到时候结果告诉我就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宿舍,申义鹏也在,问了声好,却被他拽出来。文豪问他什么事,申义鹏不做声,只拉着他往外走。

到了楼下,没有看见熟人,申义鹏才神秘兮兮地说:“爷们儿,不敢再逃课了。辅导员让我留意班里的学生,下一期贫困生名额就从这些人里挑选,我准备把你名字写上,你要好好表现,别留给别人话柄。”

文豪不胜欣喜,对申义鹏连声道谢。他想不到去年期末善心发作帮申义鹏一把,对方竟然给予这么大的回报,好人果然有好报。他开心的将社团里的不愉快忘的一干二净。

别过申义鹏,文豪先给母亲打去电话,第一时间汇报了这个喜讯。文母知道儿子下半年将会得到一笔不义之财,高兴的嘴都合不拢,连连夸奖儿子聪明伶俐。晚上她又把这个消息告诉丈夫。文父又给文豪打去电话。文父没被喜悦冲昏头脑,还帮儿子规划怎么花这笔不义之财:“国家的钱也是钱,别乱花,多买些对学习有用的,别光想着玩。”

两天后,《青年了望》的征文比赛最终结果出炉。董淑兰召集全体社员开会,由于是社团换血以来首次征文,所以必须要轰轰烈烈。她告诉大家,她已经申请借用了工美楼的报告厅,明晚举行颁奖晚会,还要求社员们贡献节目并合唱一首歌曲。

文豪当然希望这次征文能名扬全校,但他好面儿,不情愿当众唱歌,想起高中时的诗歌朗诵就害臊。但为了露脸,忍一下也值了!

董淑兰又说:“另外,我还特地邀请了学生会许多干部,学生会副主席到时候也会来光临一下。我好不容易才请动他!他们和团委老师关系近,我们要珍惜这次机会,表现好点,也有理由让他们牵线,让团委老师多多照顾我们,说不定以后可以让学校拨款报销我们社团的开销……”说到这,她嘴向两边扩张,侵占脸的地盘。后面的话不必多说,让社员们自己想。

众社员听了各个喜形于色,当下表示一定好好表现。文豪也期待社团有朝一日在自己的领导下成为能和学生匹敌,但这绝不代表一定要卑躬屈膝去讨好学生会,对董淑兰的做法更感到是一种耻辱。他当下决定散会后找她表示抗议。

散会后,他找到董淑兰说:“你干嘛老是让学生会的人来参与我们社团的活动?”

董淑兰对他的抗议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语气平缓说:“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他们和团委老师关系好。”

“所以非要请他们来,好让我们社团的活动看起来更有分量是吗?”文豪毫不客气地揭穿她的目的。

董淑兰针锋相对:“是!”

“那我退出!有它没我!”

“为什么?你跟学生会有仇?”董淑兰实在想不通他干嘛老和学生会过不去。

“是!有仇!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文豪干脆地说道。潜台词是“用不着你操心”。

董淑兰被他的语气激的仅有的一点好奇心也消失不见,心想你不过是副的,敢用命令的口气和我说话,我会听你的意见才怪!心裏虽这样想,但还是压制着愤怒尽量委婉说:“我已经请了学生会的干部,不可能放人家鸽子。人家好歹也是全校最大、最权威的组织,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见她还这么不知悔改替学生会当形象大使,文豪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破罐子破摔威胁道:“如果你非要这么做,那我从此以后不再过问社团一切事务。”

不仅董淑兰,连文豪自己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他一句话将后路堵死,心生悔意,万一董淑兰真的答应,那真是自己挖坑往里跳。但俗话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不破釜沉舟怎能全力以赴?偏执的人做事很容易成功,但更容易失败,后果究竟怎样,还得看机遇。

随后,董淑兰答应了。

她早已对文豪不耐烦,如今他这么挑战自己的威严,索性也把心一横——答应了。她心裏一点没有人才流失的痛苦,只怪他不像申纪兰一样听话,开除他也算去除了自己的心头之患——其实算不上开除,毕竟文豪说的是“不再过问社团一切事务”,名头还在——在又如何?还不是摆设一件?决策权在自己手里。

没有文豪以后,董淑兰一身畅快,从此社团里再没有人和自己唱反调。虽然少了一员大将,但她此刻感受到的只是独揽大权的喜悦。

文豪难以下咽这口气,此时只觉得自己是一只沸腾的热水壶,必须得找出气孔。失去理智的人是很可怕的,同时也是很笨的。他竟糊涂到拿自己那个空架子文学社开刀——用一张4开画纸写了一张大字报,控诉学校社团死寂,说什么“没有活动的社团就像一潭不流动的水,迟早要变臭污染环境”等等。最后以身作则“如果没有办法让这潭死水流动,不如趁早将水放掉。今天,经纬文学社正式宣告解散。”写完以后浑身轻松,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贴到宿舍拐角的黑板上。

中原工程大学自建校以来,还没有出现过学生自己解散社团的事件。翌日,这张大字报引起了一番讨论。文豪听到一种说法是这样的——你听说了吗?学校领导正在追查贴大字报的人呢!胆子太大了!竟敢不通过团委自己解散社团!

文豪惊恐万分,担心被捉拿归案后梅开二度再记过一次,那就得勒令退学了!于是到了晚上他又偷偷把大字报撕下来烧掉毁尸灭迹。如此一来,即使被抓到,自己也能死不承认。万幸的是谣言终究是谣言,文豪惴惴不安地过了两天,没有哪个领导来叫他去谈话。

不过这事没惊动学校领导,却把秦世明给惊着了。他担心学校怪罪下来会连坐到他这个旧社长,于是赶忙找到文豪,编瞎话说社团里有些事需要处理,把给他的社团印章和资料都收了回来。

文豪天真的以为秦世明真的有事要处理,等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权力,连空头社长都没有了,一下从“两社之长”跌成了“平头学生”。

《青年了望》的这次活动是很成功的,历来征文比赛的颁奖仪式没有这么隆重过,出尽了风头。尤其是社长董淑兰,沾尽颁奖的光,在学校组织里风光了一把。可怜文豪,身为大赛的创造者之一,最后却落个名利双空。

而李灿不知内情。安享晚年的他也惊讶于文豪和董淑兰能搞出这么大名堂,羞愧之余也感到自豪——毕竟这俩人都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徒弟不管有什么成就,做师傅的脸上都有光。他第一时间在社交网络上發表文字,恭喜两位爱徒组织的比赛大获成功,然后给文豪和董淑兰发来贺电,说自己没有看错人,社团在你们两人的带领下,以后定能风光无限。

董淑兰看到短信,回复李灿“全靠学长提携”;文豪看到短信,气的差点把手机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