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下)
夜很深了。
莫深将目光从窗外暗灰色的天幕上收回来, 他跟霍齐阳并肩坐着, 等待着刚刚酣畅淋漓的□□的余韵消退下去, 也就是俗称的贤者时间。
不用转头莫深都知道霍齐阳正在看他, 仅仅只是看而已,偏棕的瞳仁毫无焦距,显出几分漠然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在身体分开后对刚刚那种堪称放纵的交缠发泄默契的闭口不谈,就好像两个人只是去一起去看了一场电影、听了一场音乐会一样稀疏平常,不值一提。
但那令人头皮发麻、神魂不附的快感和无与伦比的契合感完全无法忽视。
霍齐阳头脑还有些迟钝,每个细胞都还残留着烟花炸开后的空白和愉悦。这样的状态理智拼命的敲响警钟,然而感官却在告诉他, 待在这个青年身边很安宁,他包容他的所有, 所以暂时、暂时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于是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霍齐阳伸出手,在他视线中,自己的动作迟缓, 似乎能听到关节处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音, 就像没有得到良好保养的机器人。霍齐阳顺从心意抓住莫深的手晃了晃,吐字就像他的动作一样缓慢:“我在之前就一直在想, 你所谓的‘选择我’的意思, 莫深。”
“我想知道, 告诉我吧。”
他的尾音轻缓而坚定, 明亮的光一丝丝的摇曳在虹膜深处, 让那片多情海愈显温柔。
莫深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用目光描摹着霍齐阳的眉眼。他们的五官并不相似,但他奇异的从霍齐阳矛盾重重的举止上能够看见自己的影子。为什么当初会和不同的人交往又甩掉他们的原因他早就忘了,但是接触到霍齐阳的时候,他却似乎能够揣度出过去自己的一二情绪。
当然,还有个重要的原因——他想找个又热情又放得开的固定炮友。
莫深只是笑笑,并不回答:“你饿了吗?”
“……有点。”正对莫深的带笑的眼睛,霍齐阳一下卡了壳,果断忘了自己在想什么,干巴巴的挤出两个字,同时面上浮现淡淡的热意。
回过神霍齐阳就有些自暴自弃的想:什么时候这个世界上会出现比莫深更合自己心意的人呢?这样就显得他不至于会这么笨拙了。
莫深只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笑了出来,顺手捏了捏霍齐阳的下颌,然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这么久了喜欢摸情人下巴的习惯仍旧没能改过来,这是那个人帮他养成的习惯,简直就像深入骨髓了一般,但他也不打算改了。
“我去做一点吃的,你有什么忌口?”莫深站起身,弯腰捡起自己散落在一旁的裤子。也许是因为吃饱了,他的每个动作带着股懒劲儿,迷得人完全移不开眼。
穿好裤子仍旧没听见霍齐阳的应答让莫深有些奇怪的回头瞥了他一眼,“没有忌口吗?”
对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印象又不错的人莫深通常耐心还不错,于是他问了第二遍。
莫深在表情略显茫然的霍齐阳面前半蹲下来,因为没穿上衣,霍齐阳能看见他留下的吻痕和从脖颈一直向下蔓延,红色的痕迹被瓷白的肌肤衬得靡丽而诱人,只是注视着自己留下的痕迹,霍齐阳就忍不住心脏狂跳。
“真的没有忌口?”完全不懂对方为什么一幅傻掉的模样,莫深对着他脸上的肉一掐,他觉得自己在看犯傻的小孩子,而他的年龄也的确足以做他的长辈。
只不过因为不断失去记忆,损失了人生经验的年岁徒增到底算不算成长,这个问题也许莫深需要更长的时间来回答。
“你做的我都会吃下去。”
尚未回神的霍齐阳几乎是应激反应一般的扬起自己惯常的微笑,薄薄的面具立刻覆盖在脸上用以保护更柔软的内里,就连话语也是辗转在脂粉乡里磨出来的妥帖柔软却又暗藏锋芒。
说出口时霍齐阳就脸色一僵,他意外的为自己对莫深戴上面具而感到歉意,随即移开了目光。
莫深毫不在意,直起身,拿起没脏的衬衫穿上,不过扣子却懒得系。衬衫遮住了那些痕迹,但是若隐若现却又更加引人想要摸上去挑开那碍事的衣服。
莫深将人丢下后下了楼。霍齐阳是练家子,身体素质格外好,又什么都懂,就连拓展这种前戏都因为担心他不会而自己来,所以清理什么的后续莫深也完全不操心。
拥有这样的炮||友简直不能更省心。
莫深一边欣慰的想着,一边打开冰箱扫视了一遍所有隔间,对吃什么有了决断。
霍齐阳躺了一会儿,身体不适感缓和许多过后便取过莫深为他准备的浴袍穿上。皮肤上残留着黏糊糊的触感,理智叫嚣着让他赶紧滚进浴室去冲澡维持往日的干净清爽,但是此刻他的心神都被楼下的人牵动着,伸手取过莫深给他准备的没用过的浴袍穿上便下了楼。
莫深正在切菜。许久没有下厨让他刀工看起来有些滞碍感,但仍旧能看出是惯于做饭的,至少曾经是。锅里发出烧水的咕嘟嘟的响声,卷起的袖子露出一小截手臂在橘色的暖灯下像在发光。
“番茄肉酱意面,可以吗?”莫深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扬声问道。
“你真的会做饭,”霍齐阳向他走近几步,既不挡住莫深的动作,又足以让他把莫深的侧颜收入眼中,“我有些……吃惊。”
那双堪称完美的手没有一丝伤痕,除了用于握笔的指节有不明显的薄茧。霍齐阳说不上“莫深会做饭”还是“莫深在给他做饭”这两个事情谁对他的冲击力更大。
明明只是点一个外卖的事情。
几天的相处已经足够让他明白,莫深其实很懒,他懒得做无用之事。
“我曾经一个人生活过一段时间,在离开莫家的主宅过后。”莫深说完后便用下巴示意他,“不是很饿的话就来帮个忙吧。帮我把意面挑出来。”
“好。”听出莫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霍齐阳顺从的将锅里已经煮好的面挑出来控水。
看着莫深熟练的将面倒入倒入已经熬出酸甜香味的番茄肉酱之中拌好,霍齐阳在一旁安安静静的看着。胸口滋生了一些奇怪的情绪,但是却一点也不讨厌。
现在他终于确定了一件事,这个比他小2岁的人其实真的在照顾他。
而且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以至于他现在才反应过来。
所以简单的一道菜也让他吃出了温暖的感觉。
因为这是只做给“霍齐阳”的。
吃完饭,霍齐阳便迫不及待的钻进了浴室。他对于自己全身黏糊糊的糟糕状态已经已经到了忍耐极限,莫深从另一间浴室出来后,便趁着这个间隙去阳台打电话。
第一通打给言锦,让他帮忙买新地毯并安排他允诺秦姨的事。电话那头男人听完过后,温润的声音满溢着无奈:“二少爷,您太温柔了。”
秦姨的工资数目都是言锦敲定的,莫尚虽然并不管莫深,但是在衣食起居上绝对不吝啬花钱,秦姨的工资至少是市价十倍。偏偏莫深又是个长情的,第一个家政妇就一直做到了现在,怎么劝都不换。
莫深的信息都由言锦接收后再挑重点向莫尚汇报。言锦最知道秦姨往日的工作量,除了免去毁约金以外还赠送一年的工资,做到这一步真的算仁慈义尽。
莫深盯着夜灯下乱飞的小虫子,”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说:“言秘书,其实我是个很坏的人。”
他只是个既卑劣又自私的普通人。
那头笑着应声:“是是是,您可坏了。”
不用猜都知道言锦在心里把他的真心话当作小孩子的赌气之语,莫深也并不反驳,这个男人在莫尚身边工作了七年就注视了他七年。即使心是石头做的,也会被七年牢牢的砸出一个缺口。
更何况言锦不是石头做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世界的言锦甚至比莫尚更像个哥哥,因为他出于职责所需必须时时刻刻关注他的动向。
莫深没有继续说话,言锦就耐心的等待着。话筒里传递着两个人的呼吸声,但却莫名的并不尴尬。
此刻言锦正待在酒店里,为了方便工作随时听凭莫尚的调遣,他们总是会订一个套房,然后一人一间卧室。他刚刚熬了一个通宵,地面上铺满了密密麻麻的文件,亮着屏的笔记本电脑因为过度使用散热孔微微发烫。整个屋子里满是苦涩沉重的黑咖啡味道,而窗外,熹微晨光正准备刺破混沌的天幕。
自从他们打过那通电话过后,似乎关系便在无形之中被拉近。莫深随时会给他发一两句零星话语,说一些生活上的小趣事,就好像将他当成了会全然包容的树洞。这些短信像是一簇簇小火苗,让他单调的人生里生出一丝丝温暖。
他是个孤儿,为莫家专门培养的工具,这一生的使命就是尽责效忠到最后一刻。他不认为自己所作所为是付出,那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但莫深给予回应后,他还是无可抑制的生出了喜悦。
毕竟是他看了7年的孩子啊。
和言锦比耐心,最终还是莫深率先认输开口:“为什么不说话?”
“我在等您说话。”言锦停顿了几秒,声音低了下去,“我喜欢听您的声音。”
“那万一我认为你睡着把电话挂了呢?”莫深轻笑一声,“也许我会觉得你在冒犯我,然后再也不会打过来了。”
“但您并没有这么做,不是吗?”言锦盯着窗外,世界正在一点点的变得明亮,“所以您是个温柔的人啊。”
“真傻。”莫深看着不断追逐黑夜里的夜灯的飞蛾,意味不明的说,“真傻啊,言秘书。”
他们又沉默了一会儿,这次的沉默显得更加温和,也是莫深再次先开口:“对了,这座城市最近桂花开了,很好闻。”
言锦心脏一顿,疑惑的问:“……二少爷?”
“我想见你了,言锦。”
听着话筒那边淡淡的声音,言锦莫名打了个哆嗦,脑子里突兀的闪过一个念头——
二少爷,今年就要成年了啊。
言锦取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往桌上一放,揉了揉被镜架压出印子的鼻梁,就立刻听到电话那边问:“困了吗?”
担心莫深是听出他的疲倦,言锦打开窗户打开,让清晨的冷空气透进来,脑子顿时一凉:“没有困,二少爷。”
“我知道你困了。能跟我打这么久的电话是因为该休息了吧?现在,去睡觉。”
面对莫深突如其来的强势,言锦有些哭笑不得:“二少爷……”
“有个好梦,言秘书。”
言锦勾了勾唇角:“啊,一定会的。您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