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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来,万物萌蘖。
地锦发了新芽儿,蓬勃地爬满寺墙。从门檐瓦当上垂下几缕,叶儿如打蜡一般油绿。阿蟾在倚门边,颀长身躯被翠锦白砖框在画中,执笛贴于唇边,吹一曲《醉妆词》。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笛声婉转清扬,吹得人心酥软,随着乱红纷纷散入春风,打着旋儿,盈满山野。
裴戎垂着伤腿,坐在虬根百曲的桃花树下,柔软的花瓣落了他满头满身,像是披了一身轻裘。
不知何时,从怀中摸出那块尚未完工的金药檀人像,仔细雕刻起来。
这一回,他对人像的面容不再疑惑,凝视门边的阿蟾,目光专注。对方吹笛时的神情,一如他的笛曲,醉倒了春风。
在两人目光交接时,阿蟾微一偏头,收了笛子。
裴戎以为是自己盯着对方猛瞧,打扰了他。正局促着,却见对方低低笑了一声,而后扬声清唱。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嗓音低压时,哑得迷人,又在拔高调子时,显露出男人浑厚豪迈的魅力。
左手后折,背于腰际。右手握笛,轻敲上臂,一下一下,打着节拍。靴子只有前掌着地,极有韵律地前迈,旋转,错步。裹着纯黑武服的身躯峻拔挺直,衣袍在旋转中荡起。劲装、腰封、长靴,将他身材的一切优点,突显得淋漓尽致。
他就那样踏着优美、稳健的舞步,合着拍子,走向裴戎。
最后一次旋转,在裴戎面前止步,竹笛探出,做出相邀的动作。恰逢一朵桃花飘摇而落,缀在笛间。
裴戎忍不住弯起眼睛,伸出右手,将竹笛连同那朵桃花,一起握住手中。
阿蟾微一用力,将人从地上拽起,牵起对方左手。令人随着他的步子,一起旋转,错步。
裴戎身体的柔韧、灵活俱佳,学得很快,只那条伤腿妨碍了他。算是被半拥在阿蟾怀里,两人的重心全在阿蟾身上。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快活。
你揽着我的肩膀,我搭着你的腰,在那桃花树下,玩得忘情。
忽然,裴戎耳尖微动,眉峰锁起,敏锐察觉桃花林中有活物在暗中逼近。
倏然一声破空风啸,几枚箭矢激射而来。阿蟾握住裴戎肩头,向后一推,两人默契分开。
只闻咄咄数声,羽箭从他二人之间穿过,钉入身后破旧的门板。
低沉男音斥道:“休要放箭,抓活的!”
“这般好货色,要完好无缺地交上去,才能领到重赏,别再弄个断臂的回来。”
唰地一声,一条索套凌空飞出,像是猎人遇见野马抛出的套马索。而他们想要驯服的目标,正是阿蟾。
阿蟾向裴戎点点头,不退反进,竹笛倏然递出,手腕一旋,用笛身缠住索套。
裴戎得他暗示,单足蹬地,倒飞而去,隐入门中。
林中人扯了扯绳索,一人高声:“抓住了,拖回来!”
数道男声齐齐一喝,绳索绷紧,震起纷扬细尘。孰料另一头的阿蟾,竟如山岳屹立,纹丝不动。
“格老子的,在你娘怀里嘬/奶呢?给老子牟足力气!”
绳索猛然一震,阿蟾眉峰微拧,握住竹笛的手臂微微颤抖。身形晃动,被人缓缓拉去,靴跟在地上碾出两道浅痕。
这时,门里传来几声昂扬嘶鸣,间或马蹄急踏,裴戎骑着一匹骏马奔出佛寺。他之身后跟着五匹健马,用绳索连成一串。
“阿蟾!”裴戎沉声急喝,御马腾跃,落至人身边。
阿蟾猛一反身,将绳索拽回几分,握住裴戎手臂。两人携手合力,将绳索拴在马鞍之上。
裴戎指撮唇间,发出一声唿哨,六匹健马竖耳,一同反身回奔。带起巨大的冲力,林中敌人措手不及,竟被绳索拖着,拽出桃林。
东倒西歪,飞出五六个男人,背弓挎刀,身穿与傅庆同样制式的铠甲红袍,显然是赤甲军所属。
其中一人颇为倒霉,被绳索套牢手腕,脸犁着地面,被健马拖向佛寺。
发号施令的伍长,显然不曾想到,转瞬间的功夫,自家忽从猎手沦为猎物。
呆愣片刻,猛然惊醒:“他们要抓俘虏!弓箭手,射死俘虏!”
弓箭手看向伍长,犹豫道:“那是我们的人……”
伍长夺眼看去,虎目如刀,竟将弓箭手瞪得一个哆嗦。他夺下弓箭,一脚将人蹬开。
运足气力,五石劲弓张满。弦震箭出,白羽飞贯,毫不留情地瞄准被马拖去的同袍后心。
千钧一发之际,阿蟾回首一振袍袖,一到寒光闪过,暗器飞出,将羽箭击成两段。
伴随健马嘶鸣,那名赤甲军被彻底拖入寺中。
破旧的门扉“嘭”的一声合拢,留下一地碾入泥土的残红。
伍长从桃花林中走出,沾满泥土的战靴踩过同袍犁出的痕迹。路过断箭时,垂头拾起地上的那枚被打磨过的碎刃。
大步流星,走向佛寺,离那破门还有一步距离,便被一刀无形之力挡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