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戮王出身草莽,根基浅薄,麾下之人多出身于马匪、奴隶,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胜算并不算大。”
“这一注危险得很。”
谈玄道:“所求甚大,自然不能惧怕危险。”
王十郎问:“先生所求为何?”
谈玄微微一笑:“大漠一半的沙漠之心。”
王十郎微微一怔,被谈玄的大胃口惊住。皱了皱眉,没说什么,重新将话题引至己身。
“我替二位牵线搭桥,能从中得到什么?”
谈玄端起茶盏浅呷一口,心中暗赞好茶,盘算起临走忽悠对方给他打包几两。
“若是大雁城笑到最后,王公子的新丝绸之路自然通畅无阻,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好处么?”
闻言,王十郎眉头皱得更紧,随后摇头大笑。
“还以为先生会说什么,不过空手套狼而已。”
“不管有没有你们,只要刀戮王获胜,我的难题自然解决。”
“但问题便是——他几时能胜?”
王十郎面无表情,声量低压,显露咄咄逼人之态。
“当前,刀戮王堪堪拿下半个古漠挞,局势胶着,渐露疲态。待他马到功成,不知何年何夕。”
“届时,今日打下的地基早已荒废,一切从头开始,又有何意义?”
面对王十郎的逼问,谈玄蓦然大笑。
一面摇头,一面嗤笑,目光流露淡淡傲慢,仿佛在面对一个拿着可笑话语质问大人的孩童,令王十郎微微羞恼,又满腹不解。
“若我说,一年!”伸出食指点于桌案,谈玄身子前倾压去,居高临下逼视对方,目光炯炯,粲然有神。
“只一年,我们便能帮刀戮王,赢下整个北漠!”
王十郎被谈玄的眼神与气势镇住,半晌无言。
从交谈开始,他便落于下风,整场对话为谈玄牵引,无法反客为主。
因为谈玄了解王十郎,而王十郎对谈玄一无所知。
王十郎收敛起随意,转头看向商崔嵬,郑重一礼。
“敢问阁下门庭?”
商崔嵬淡淡一笑,与谈玄对视一眼,他们等的就是这句。
他们已有环环圈套,埋伏在所谓的“门庭”之下,保管将王十郎骗得连底裤都保不住。
正欲开口,轰隆——
门扉霍然洞开,一道人影撞坏门板,飞入堂中。
商崔嵬眼疾手快,一拍谈玄肩头,将人推入椅中。足尖点地,椅腿独立,腰身一拧,带起谈玄转了半圈。
衣摆扬起,与倒飞人影擦身而过。
王十郎一声惊呼,避之不及,直接抱头一缩,从卧椅上滚了下去。
那人在即将相撞时,竟无凭借地凌空一翻,稳稳当当地坐入卧椅。
十分没有不速之客的自觉,抓一把鸡翅木几上的葡萄。
仰背往雪白的狐毛中一躺,翘起长腿,扯下葡萄一颗一颗往嘴里塞。
王十郎被自家管事扶起,灰头土脸。
罪魁祸首不但金刀大马地霸占了他的位置,还将靴底上的污泥,往他那无一丝杂色的狐皮上蹭。
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指着穆洛的手指直打哆嗦。
“你……你……你这混账!”
这时,一道刀气犁地划来,雪练刀光割断珠帘。莹白珍珠散落一地,宛如白涛涌至穆洛足边。
裴戎跨门而入。
商崔嵬愕然:“阿戎?”
裴戎没有理会,踩过珍珠,走向穆洛。唰的一声,雪寒刀锋指在对方咽喉。
寒音低催:“还来!”
王十郎闻言,转头看向穆洛,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又抢别人的东西?”
“我是少了你吃的,还喝的?狗改不了吃屎!”
被骂的人掏了掏耳朵,一副听不见的惫懒模样,恨得王十郎压根发痒。
穆洛又往口中填了几颗葡萄,长身而起,昂首挺胸,令刀锋抵上袒露的胸膛。
从怀里摸出玉坠,拴在红绳上的坠子,白得犹如一团雪光,细腻润泽的玉胚中凝有一点红沁。如朱砂点雪,美丽非凡。
探手,将玉坠挂在指在自己要害的长刀之上。
一黑一蓝的眼睛,微微弯起。
“还你,可别追我了。”
裴戎拧眉看着他,煞气未收,冷得像是要掉一地冰渣。
刀锋向前一递,惊得穆洛冷汗析出。
无奈抬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我补偿你还不行么?”
他扬声道:“王二狗。”
王十郎下意识“嗳”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哆嗦。
“不、许、叫、我、王、二、狗!”
“好的好的,我的王大公子。”穆洛懒洋洋道,“这几位客人向你提了什么要求。”
王十郎犹豫了一会儿,张了张口,正欲回答。
穆洛没等他说话,便斩钉截铁道:“答应他们。”
王十郎狠吃一惊:“你都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穆洛偏头看了他一眼,飒然笑道:“有什么关系?”
王十郎一口气憋住,面色铁青,想要骂人,但又觉骂什么都不能过瘾。忍了又忍,忍了又忍,最终轻轻一叹,向商崔嵬递去一枚腰牌。
“景公子明早请向西行,前往碧洲城,寻到那里的明珠商行。”
“将此信物交给该处管事,他自会带你们去见那位大人。”
商崔嵬深感意外,没想到这事儿成得如此简单。
看了看那个一言令王十郎做出承诺的男人,转身走向裴戎。
握人手腕,灌入纯阳真气助其镇压煞气。右手抚人面颊,目含怜惜。
“静心凝气,虚极守静。”
裴戎没有避开,阖上双眼,缓缓平复心中杀意,手指痉挛着将长刀压回鞘中。
握住玉坠,摩挲片刻,重新系上脖颈。
谈玄见他面色苍白,关切问道:“你怎样?”
“无碍。”裴戎摇头。
谈玄心道,我还不知道你那又臭又硬的脾气?有碍,也是无碍。
但裴戎不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离去。
“我们还会再见的。”
身后传来穆洛的呼喊,裴戎没有停顿,很快走出轩馆。
商崔嵬谢过王十郎后,与谈玄追着裴戎离开。
王十郎快步走到卧椅边,将穆洛哄赶下去。看着狐皮上的污迹,嫌弃掀开,让王大海卷起抱走。
穆洛蹲在一边儿,啃起了香瓜。
王十郎没好气道:“他们要去见刀戮王,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也不知是何来历,敌友不明。”
“那枚玉坠有古怪?你可不是会随意出手之人。”
话音刚落,他见穆洛缓缓从皮袄里拽住一枚玉坠,玉质洁白,透着烛光,能瞧见一块红沁,猩红如血。
与他还给裴戎的那枚极为相似。
王十郎皱眉:“你给人掉包了?”
“不,这枚是我的。”穆洛呢喃,面露追忆。
“从我记事起,它就挂在我的脖子上。”
若仔细瞧瞧,能发现这枚玉坠与裴戎那枚有所差别,玉中红沁位置不同。
一者靠左,一者靠右,两枚并在一起,血沁能完美无瑕的合于一处。
王十郎凑人跟前,欣赏玉坠。
“哦?看来他们与你甚有渊源?”
“那位姓裴的朋友,会使死人刀。”穆洛低语。
“死人刀?这名字真霸气,有什么厉害之处?”
王十郎自幼娇生惯养,因怕吃苦,赶走了教他习武的师傅。
自言他有的是钱,什么样的高手买不来?自此走上豢养打手的纨绔之路。
但他对武功的兴趣并不因此减少,甚至在家中建有一座“藏经阁”,专门收集各式秘籍。
穆洛道:“死人刀是一门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刀法,想要杀人需先杀己,因而练它的人最后都会变成对生活失去希望的活死人。”
王十郎面孔皱起,嫌弃起来。
“难怪名字这般丧气,不配入我藏经阁。”
穆洛从鼻中窜出一声嗤笑。
“你这不懂武学的家伙,休要用自己浅薄的见识,评论天下第一刀法。”
王十郎不接他的话茬,转而问道:“既知他的武学,能否猜出来路?”
穆洛将玉坠握紧,弯了弯眼睛。
“会使死人刀的,不是苦海,就是慈航啰。”(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