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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慧魔罗抬手一抄, 一双眼睛躺在掌心间,泛着淡淡清辉。
闭上眼睛,忆起过去,失去这对明月后的日子。
以黑布蒙眼, 起居之所狭小/逼仄,不过方寸之地,却令他这纵横天下的道君难以掌控。摸索着用膳起坐, 时常摔坏东西,磕出淤痕,并不比寻常瞎子表现得更好。
那时才明白,原来他也有力有未逮之时。
或许在那个时候, 这活了近四百年的天生仙人才真正成熟。
转轮瞳重归主人身边, 发出殷切呼唤,迫切的想要融入这具阔别已久的身躯。
他们本就是血肉相连。
然而,梵慧魔罗没有回应它的呼唤, 转目望向阿蟾。
迎着目光, 阿蟾微微一笑,伸手覆住梵慧魔罗掌心。
双掌相抵,金芒浮现, 两人同时发力,将转轮瞳碾成齑粉。
明月破碎, 天地一静。
无论是近在咫尺的陆念慈、尹剑心等人, 还是远在天边的卫太乙、万归心等人, 皆感觉心头猛然一悸。
太上苍骤然站起, 快步几步,离开桃花松叶的遮掩,抬头眺望,蓦地睁大双眼。
“天……塌了。”
浩瀚天穹正在缓缓塌陷,层云翻涌,斗转星移,形成一条光华璀璨的瀑布自九天垂落。而地面上的黄沙扬起,漫向长空。
忽扬起鹅毛大雪,天地茫茫一色白,是上苍在为道器消亡,悲感落泪。
转轮瞳破碎,阴阳本源溢出,将天地侵蚀得黑白,令此方化为阴阳道域。
梵慧魔罗如佛祖拈花,从黑白流转的阴阳本源中牵出一缕,化为阴阳鱼图,托于掌间。
阿蟾一指点入阴阳鱼眼,逆时而拨,天地异象亦随之变化。
整片大漠从寂灭的边缘脱离,丝丝生机蕴发。
陆念慈浑身发抖,趔趄几步,伸手在漫天雪絮中胡乱挥舞,徒劳地想要挽回什么。
混沌初开,乾坤始奠,至今已万万载,王朝豪杰如过江之鲫,而所诞道器寥寥,十指可数。
从未想过,有人能眼睛眨也不眨地将道器摧毁了?
“疯子……都是疯子!”
“疯子”梵慧魔罗目光如水,划过生出新叶的枯枝,再度腾空的苍鹰,恢复原貌的众人,最终落在阿蟾无暇的脸上。
“这二十多年里,我一直对你颇有微词。”
阿蟾道:“怎么说?”
梵慧魔罗负手,两人一立一坐,他居高临下。
“主持苦海的是我,布局筹谋的也是我。我劳心劳力,而蟾公子诸事不管,只需高卧。”
阿蟾想了想,悠然道:“阁下忙碌之时,在下亦有大事。”
梵慧魔罗挑眉:“什么大事?”
阿蟾微微笑道:“与我们的小狼崽海边相会,谈心说情,岂非比你与慈航勾心斗角更重要?”
梵慧魔罗哈哈大笑。
敛笑,手抬胸前,淡眉压着张扬的眼,流露一抹惜别意:“此去一别。”
阿蟾扬手握住,洒然一笑,如清风朗月:“后会无期。”
大风应声而起,明尊圣火火势大盛,在这黑白天地间节节拔高,似欲攀上九天云霄。
梵慧魔罗归于烈火,火星纷扬,拢于阿蟾之身,两道身影渐渐重合。
日月,云海,荒漠,雪原。
千里墨染山,万里雪霜沙,苍鹰孤寥飞掠过山峦,似汲墨落于雪纸一点。
浮云苍狗,天地烂柯,大瓮一扬倾江海,饮日吞月壮胸怀。
风飒踏,雪飞扬,一道疏狂剪影墨泼而成,鼓袖盈风,瑰姿艳逸,亦狂亦文亦超尘。
“生者百岁,相去几何?欢乐苦短,忧愁实多。”
“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花覆茆檐,疏雨相过。”
“倒酒既尽,杖藜行歌。孰有不古,南山峨峨。”
醇烈沉着,平和温文,两道声音击节清吟,渐合为一。
圣火随风浪而卷,冲向云霄,接天连地,白光自天地一线泛起,长夜过去,东方即白。
裴戎被那白光晃了眼,恍然惊觉他已在城外平原,鏖战一夜。
俗语言,人之将死,有走马灯现,人的一生会如皮影画片,在旋转的烽烟里细细回顾。
那时,忘却的,将被忆起,铭记的,会刻得更深。
然而当剑尖没胸,心脏几乎感受到冰冷时,裴戎没有产生所谓的回忆。
眼中,只有那剑。心中,只有那人。
拼了命地还告诉自己,他不能死,绝不能死!
若无法可想,真的要死,也得等他看到那人浴火重生的身影,九泉之下,才能瞑目。
就在裴戎竭力扭动身躯,打算避开要害,硬抗此剑,哐当!
一团光晕破空而来,击中剑脊。
飞剑猛地一震,擦过裴戎胸口,拉出一道横亘胸腹的血口,斜飞而出,没入地面,鸣颤不绝。
与此同时,光晕落地,现出另一长剑。
剑身清光粼粼,碧如秋水,镡下铭有纹路,一对兔子偎依成趣。
裴戎目光颤动,扭头看去。
东方,黄沙无垠,蔓延至天地尽头。白光乍泄的天地交接处,一人一马,伶仃而立。
头戴斗笠,身罩灰袍,仆仆风尘满身,笠影下的眉眼几分熟悉。
当人拉下面罩,裴戎认出那黑瘦几分的面孔,喃喃唤道:“商师兄……”
成功救下裴戎,商崔嵬长舒一口气,庆幸笑道:“还算来得及时。”
他身后,一道清亮女音响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自古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今日商剑子英雄救英雄,你家师弟还不得对你死心塌地?”
有人策马从他身后转出,同样斗笠风氅,男儿打扮,却是面目娇美,只一对飞眉又浓又长,平添三分英气。
在嫩黄衣裙,手提芙蓉灯的娇美女子簇拥下,尤显鹤立鸡群。
却是素女宫柳潋。
商崔嵬苦笑,摇了摇头,多日相伴赶路,已对柳潋满口胡话的脾性见怪不怪。
“柳娘子,你倾合宫之力,随我前来大漠助拳,在下感激……”
柳潋摆手打断:“你这矫情话,听得我牙酸肉麻。”
“我师父半月前便已退位,如今我是宫主我最大。”
“老子早看不惯宫里那群老娘们畏畏缩缩的样子,也对活在慈航算计下的日子厌烦透顶。”
“生既不能轰轰烈烈,死莫如死个痛痛快快!”
而后,一低沉男音附和:“柳娘子这话说得提气。”
“商剑子,我等随你来此,不只是因为你之恳请,风某本就与大雁城有旧,也承过刀戮王的恩情。”
“若非玉门关被慈航封锁,风某一人一庄不足以对抗天驱军,否则早已闯关而来。”
“报恩偿情而已,岂佩承剑子感激?”【卫宁庄与刀戮王的关系,见第29章】
说话之人毡帽褐裘,边塞人打扮,手持战戟,狼皮相裹,仍掩不住泠泠寒光。身后领着数百名举“宁”字旗的骑士,一色魁梧身材的北地男儿,自粗糙的眉眼便能瞧出一股子勇悍。
风卿羽大掌一挥,按住身边的年轻男子的肩:“更何况,吾子一笑与诸位在长泰,也有过不浅的交情。”
“还曾与崇光公子联手,差点儿掀翻了慈航与苦海的船。”
风一笑一直瞧着柳潋,被他爹一拍,苦笑连连:“爹,哪里是我与崇光公子联手,明明崇光谈玄与苦海刺主联手把我给耍了,您得意个什么劲儿呀?”
闻言,众人不由哄笑起来。
长泰之战过去一年有余,其中诸多故事也渐被人发掘出来,口口相传,成为江湖里一则新的传说。
裴戎借用谈玄身份,独自撑起整个长泰战场的事情,也逐渐为人所知。人们在恍然大悟的同时,对裴戎这个人物议论不休,有人骂他行事诡诈,也有人对他翻云覆雨的手段深感佩服。
总之,是大大的火了一把。
随后,一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打马上前,笑容满颊,一看便是个左右逢源的人物。
“长泰城中,我玲珑多宝斋曾承蒙裴刺主照顾,得了一个人情。诸多门派损失惨重,唯独我等大赚一笔。”(详情见第28章、42章)
“商人要赚大钱,便要讲究信诺,这份恩情不可不报。”
“而且,我听闻明珠少主王十郎正在经略大漠。这片沙地底下,埋有数不尽的精铁矿藏。”他摊手环顾四方,显得意气风发,“岂能容他明珠商行一家独霸?”
“还有我,我!”
掌柜背后,一个小光头跳啊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