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人识破还好说,万一被人知道她只芷乃是女儿身份,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惊动龙颜,引来圣怒。
想到只芷去考科举,也许会惹上杀身之祸,他心中一紧。
思及此,俊颜不觉一凝,冷冷看着躲在身后装鸵鸟的小妮子,决绝的眸光根本不容置疑,却引来丁布一番惊讶。
“‘他’要考状元,就让‘他’去呀,为什么限制‘他’的自由?”
虽看不惯只芷和师弟关系暧昧,丁布却深知科举乃是文人唯一出人头地的机会,若没考中,他们的命运将会非常悲惨。
有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个理。一不能挑、二不能提的,活活会折腾死自己。
是故,丁布殊望只芷考中状元能够出人头地,毕竟除了短袖之癖这点令他相当不满外,心思单纯而善良的只芷,他还是挺喜欢的。
话声未落,背脊忽然一阵寒凉。
遁着令他浑身发寒的地方看去,惊讶的又是一个机灵。只见李穆狭长犀利的细眸陡然寒芒愈冽,杀气在不觉中已然凛冽。
“我大唐律法,女子不可参加科举。”
听李穆冷冷掷下这句话,丁布惊的目瞪口呆。
他不是呆子,反应颇是敏捷,很快抓住李穆话中的关键字中的两字“女子”,霎时间,思绪豁然洞开,终于明白李穆为什么独独对只芷另眼相看。
原来,这看似纤瘦弱不禁风的少年居然是红颜。
惊诧的瞪大双眼看着只芷,丁布儒雅的面容上竟浮现一抹红晕,一想到自己带她大大咧咧的去逛窑子,还和她称兄道弟的,丁布面皮不厚,脸瞬间红透了。
他知道一直是小师弟喜欢只芷,却为了避谣言而刻意自欺欺人的去想是只芷引诱师弟才有的短袖之癖。
越想头皮越是发麻,天,他怎么就偏偏没看出她身量瘦小、而且皮肤白皙,完蛋,丢人丢到家了!
“啊……我有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慌忙寻了个理由,丁布头也不敢回,逃命似的赶紧溜之大吉。只剩下只芷满心不服气的和李穆大眼瞪小眼。
“我不管什么律法不律法,欺君不欺君,我是一定要参加科举的!”
两眼冒火,双手叉着腰,她大吼,刻意忽略他眸中隐忍的无奈。她心裏其实是相当窝火的,如果不许她去科举,为什么要带她来京城。
他应该知道她来京城、甚至为了这个目的将视如亲弟弟的侍雨放在凤阳县没有带来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要参加科举,并取得文状元的名号。
一想到他不同意为她举荐,只芷满肚子的怒意,再想到还在等她好消息的侍雨,眼泪不觉在圆圆的大眼中打转。
“我会当上状元的,一定!”
决绝的道着,她眼中有不容置疑的决绝。
只是李穆比他更决绝,冷漠的表情复回到俊容上,挑眉看着她委屈的模样,刻意忽略心中那一点的心痛。
“从没人敢忤逆本王!”
眸光陡然一冷,气势在刹那间冷冽的让人心下一颤,尊贵的气质让人不觉臣服其气势之下。
独独只芷,依然没发现他已经有几分不耐,兀自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心下满是凄然。
完了,什么都完了。
没有人会帮她,她要留在这个让人不安的朝代,连唯一能帮她的人,都已经放弃她了。忽然间,只芷觉得自己好惨,好想哭。
一想到李穆不管她,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依靠也没有时,她心裏难过极了。
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在这么个陌生的地方,能坚持一个“找到古玉便能回到现代”的信念走到这,真的很不容易。
当唯一的精神支柱蓦然坍塌时,一切伪装的坚强都瓦解不复。
抽了抽鼻子,嘴一撇,众目睽睽下,只芷忽然就这么“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鼻涕眼泪纵横交错在一张原本清秀的小脸上,李穆何曾见人哭的如此凄惨,瞬间愣住了,手忙脚乱的欲劝她不要再哭,却发现根本无效。
摇头,他无奈叹道:“不要哭了。本王……答应你便是了。”
就算,舍弃一切的荣华富贵,就算惊动圣怒,他也会用生命来保护自己喜欢的女子。
知道李穆同意只芷去参加科举,并亲自写推荐信时,丁布是第一个反对的。
他一从下人那里听说这事后,火烧眉毛似的赶到师弟的书房前,却被守在书斋前的士兵栏下。
“王爷有命,任何人不准进去。”
“我是他师兄!”
怒气冲冲的吼着,然,士兵们却不为所动,固执的执行着王爷的命令。开什么玩笑,他们宁可和老虎共处一室也不敢惹怒冷漠威严的小王爷。
相比而言,眼前这俊俏的黑衣男子看来还是容易对付些。
然,士兵们却料错了,心如火燎的丁布一改往日儒雅,出手便是道凌厉的掌风,直扫众人而去。迫于劲风直扫而来,众人立刻跌倒一团。
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好不壮观。
此时,李穆正坐在梨木雕花椅上,手持一卷经书。
听见门外的动静,正欲喝退,却见丁布打翻一群守在书斋前的士兵风风火火的朝自己疾步而来。
士兵们慌忙站起追入书斋,他们欲阻了这男子,生怕他扰了书斋的安静。触怒于王爷可是死罪。
还不等阻去,却见一脸冷漠淡然的小王爷李穆正从太师椅上站起,白衣如雪、长身玉立,慢步走来,只一脸漠然的看着急闯而来的师兄丁布。
“小王爷万福!”
一见主子,众士兵齐齐行半跪礼,眸光一触及他犀利漠然的目光,各自不觉一阵寒颤,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心底把闯斋的丁布恨到牙齿发痒。
尴尬的看着闯进来的丁布,好容易有个胆大的,却还战战兢兢。
“禀王爷,丁公子执意闯入,属下办事不立,请王爷降罪。”
做了个撤下的手势,他俊美的容颜上不见任何颜色。兀自转身回到原来所坐的位置,继续拿起了书卷,淡定的眸光落在书页上一行行文字上。
不去管退出的士兵还没完全走开,丁布忍不住大叫起来。
“你不要命了吗,欺君大罪可是要杀头的。”
大声嚷嚷着,他直视着师弟冷漠的黑眸,晓以厉害关系,却得到对方漫不经心的一瞥。
没人应和。
“我知道你深得圣上宠爱,可是律法可不容你如此放肆!李穆,你给我听好,我不管你是不是头脑发热,只芷是决计不能去参加科举的!”
开什么玩笑,从古至今,没听说过女子参加考试,没中还好说,万一中上状元,于整个朝廷而言,等于狠狠地扇那些顾命元老一个耳光。
圣上为人虽然明理,如此荒谬的事也定会引来圣怒。
“我已经答应她了。”
“答应她还可以反悔的不是,我的李穆!师弟!小王爷!拜托你醒醒吧,你该知道让她去不是帮她,而是害她!”
漠然,继续看书。
“你得想明白了,万一事情败露,你这个举荐人也难逃一死!老夫人就你一个儿子,你忍心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微微迟疑了一下,李穆原本面无表情的俊颜上忽闪过抹忧色,转瞬即逝。
敛眸,他轻轻道:“我并非夫人的亲生儿子,你该知道,在她心中轩辕永远比我重要百倍。”
顿了顿,他续道:“如果我不在,轩辕应该会回来罢。”
言罢,他抿紧了粉色的薄唇,俊美无双的面孔上有一缕淡然的忧伤,却迅速复变成他一贯的冷漠。
是呵,轩辕,夫人的亲生儿子,王府禁忌的话题,那个性格邪魅而亦正亦邪的存在,夫人永远把他看的比自己重要。
所有人以为他天生薄情冷漠,却不知在父母双亡,由二夫人带大的他,也曾向往过亲情,只是,在发现二夫人心中,她的儿子轩辕永远比他重要时,他选择了沉默。
这厢,丁布不知李穆心潮骤涌剧烈的痛,兀自喋喋不休。
说了半天,陈述着欺君大罪将会给他带来的灾难,对方却总也漠然无言,直将他激的忍不住崩溃。
“你是同意也罢、不同意也好,总之我是不会让你举荐他的。”
苦口婆心百说无用,他终于拍案怒起,俊俏的桃花眼瞪向李穆绝美的侧容,看他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卷轴之书,他忽然感到浓浓的挫败感。
“我的好师弟、好王爷、好李穆,你好歹听听呵!”
一想到师弟如果死了,师父铁定灭了自己,怪罪他不保护“弱小”,他立马精神抖擞,继续说教。
说了约莫半个时辰,口干舌燥,忽然瞥见旁边桌几正摆一壶清茶,忙倒了一盏茶水“咕噜、咕噜”就喝了下去。
“都听明白了吗?”
想着说了那么久,李穆也该觉悟了,他顿下声音想等他道出赞同的话儿。
不想,冰冷的眸淡然扫过丁布后,只见李穆薄唇微抿,顿了顿,忽然轻轻道了句话,直听的丁布忍不住撞墙自杀。
“说完了吗?说完了请不要打扰我看书,请师兄离开。”
原来只芷参加科举的事情,早在丁布来找他的三天前已成定局。长孙皇后很喜欢这个心思单纯而又博览群书的只芷,在他还没有为只芷写下举荐信前,皇后已和圣上提过此事。
他本以为先用言语稳住只芷,待参加考试那日,再囚禁于她,使她无法参加科举,没想到,皇后的速度竟如此之快。
故而,现在就算任何人反驳也没有任何用了。
事成定局,只有尽量去补救。
因为懒于解释,他没有和任何人去说自己的想法,却不想此事竟将师兄丁布骇出一身冷汗,世事难料……
一晃已是一月过去,殿试也已经过去将近七天。
只芷的运气与她的才华成正比,正中状元。本以为圣上会传见她,然,等了七日却依然没见他传见新科状元等人。
桃花纷落,翩跹而舞,纷纷扬扬落满了棋局之上。
正是阳春,桃瓣在黑白间错落点缀,粉嵌玉棋。那暗香浮动鼻端,连绵不绝,置身其中时,心旷神怡。
拈子落棋,只见棋局上黑白间局势呈现一面倒的情势。
面容坚毅而隐隐威严天成的男子微微一愣,似乎不相信自己苦心经营的棋局怎的如此简单便被破了,不可置信的瞪着局面,欲再扳回干坤之变。
莞尔,在他对面那个朝服的绝美女子淡然拈子。
“皇上,该您了。”
“朕输了。”
“皇上知道您为何会输吗?”
摇头,男子饶有兴味的挑起浓冽的剑眉,颇有几分好奇,只欲听听他最为宠溺的皇后又有何见解。
只见那女子微微一笑,娓娓而道。
“皇上身负江山社稷,在棋艺这等小事若下了过多心思,便是玩物丧志。鹰的目光犀利无比,他看到的是广袤的天空而非细微之处,故而,它是鸟类之王。而皇上您也一样,你的心思在社稷,对弈不过是娱乐罢,所以,您自然输却小局却赢得大局。”
一番话,虽道着对奕,却隐隐话外有音。
太宗李世民毕竟不是等闲之辈,轻易听出她话外有话,赫然眸光一转,他似笑非笑道:“皇后到底是在夸朕呢,还是在贬朕?”
陡然目光灼灼看着眼前这绝美女子,他冷声续道:“莫不是在谴责朕玩物丧志,忽略江山社稷?”
“臣妾不敢,只是就事而论。”
淡然不为圣怒而惊,女子兀自莞尔,眸光坚忍而无惧地直视着眼前这个开明,有时却依然会有些顽固的九五之尊。
她是无惧无畏的,故而根本不怕触怒龙颜,只是道着众人敢想而不敢言之事。
“恕臣妾斗胆,请问皇上自那日殿视之后,几日未曾传见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他们都是我开唐盛世的精英之才,皇上您不传见他们,却执迷于棋道一路,不是玩物丧志又是什么。”
一句句,说的不卑不亢,却暗含锋锐。
叹气,他摇头无奈苦笑。
“皇后的棋技如此之高,朕算是心服口服呵!”
她吃准了就算她再放肆进言,自己也不会真的去生她的气。不觉莞尔,的确,他不会生她的气,哪怕她再放肆也不会。
拍拍手,长孙皇后身后侍女莫愁立刻将事先准备好的画册名单轻轻拿起,翻开一页,声音清脆而清朗。
“探花——岳峥,年五有三,洛阳人,家有老母一人,清贫……”
“榜眼——孙伯夜,年三十,长安人,乃孙尚书之子……”
一个个念着名册上的名字,长孙皇后不卑不亢,娴雅的面容见得温柔淡然。虽然殿试乃是他选拔所出,然,他对他们的了解却终究不如长孙皇后。
听着她一个个道着,太宗坚毅的面庞上不觉露出赞赏的颜色。
“才三十岁便中得榜眼,真不简单呵。”
微笑,长孙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安静的笑着。
手中的动作翻到最上面的状元一栏,长孙皇后微微停顿,眉眼中敛不住赞赏而得意的颜色。
“状元——尹遥雨,字只芷,年方十七,凤阳人。”
说到这,她放下手中名册,颇带得意之色看着太宗,将名册递上,轻笑道:“皇上,您看。”
“十七岁?”
太宗李世民微微一愣,才十七岁的稚龄居然能考中状元,实是不易。先前他听说孙尚书之子孙伯夜三十中榜眼,已是才华横溢。
若是十七便中状元,此子绝非等闲之辈。
接过皇后递来的名册,他半信半疑的接过名册,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扉页所写。上面详细的介绍了尹遥雨的情况,并画着新科状元的模样。
赫然入目的少年眉清目秀,面色苍白,一股书卷气息隐隐而发。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眸,眸光坚忍而睿智,看来……应是个精明的人物。
被画册一提醒,他又回想到当初殿试,的确有那么一个身量瘦小的少年,那少年才思敏捷、言辞严谨,只是他记得‘他’似乎没有画册上看来这般精明呵……
“这就是皇后一直念念不忘推荐的人?果然少年有为呵。”
呵呵笑着,他微抬右手,身后小太监独孤及立刻欺身上前。
“皇上,您说。”
“传,新科状元尹遥雨,朕倒要看看朕的爱卿是何等人才!”
“喳!”
独孤及领命,悠扬而答,忙碎步退下,传新科状元尹遥雨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