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三幕(1 / 1)

鼓足了一口气跑起来,最终却只坚持到跑出森林为止。来到雪原上之后立刻喘起了粗气,再迈不开脚步来。现实是不会如理想那般丰满的。最后我只得在缪莉呆然的目光下,凭着使命感一步,又一步地将身体朝前挪去。缪莉满以为我们是要回教会休息,但我却径直来到了港口。穿过晌午时分几乎无人的中央大道来到码头后,我立刻发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去修道院的船。 雷哈已经事先劝告过我,而突然提出请求也可能被船夫拒绝。但我还是朝那群在栈桥上谈笑的红鼻子男人们开了口,没想到竟引起了一阵骚动。末尾,是用抛掷硬币请求天命的方式才确定了船费——足够在阿提夫买一斤*裸麦面包的钱。毕竟这不是春天郊游时横渡池水,而是要航行在掉下船就会没命的大海中,这样的价钱并不算贵。船夫也是冒了相当的风险。[*注:此处原文即斤。按照日本旧制,1斤为160文目,相当于现在的600克。]船很小,满共只能坐进四个成年人。但多亏这位自称是渔夫的摇船人技术高超,小船才得以如滑行般穿行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很快我们便远离了海港,岸上的那群男子则起哄似地挥着手。从陆地上看,海面好像相当平静。但离岸越远,就越能清楚地感受到海浪的摇动。小船离海面又很近,只要伸手好像就能轻松地碰到浪花。上船之前我以为缪莉又会激动地嬉闹个不停,结果她却一直闷着脸坐在我身边。可能是还在为走过中央大道时,我无视了那间散发出诱人香味的食堂而生气。不过她能这样安静下来,反倒还更像是圣职者身旁忠实的助手。「你是要去当弟子? 去那位修道士先生那里。」体格精壮的船夫已经开始抹起了额头上的汗水。他一边吐着白气,一边带着粗犷的笑容对我问道。「我看你带着个小跟班,一副逞强好胜的模样在岛上转来转去的。」这个岛并不算大,大概我们上午到达时就被船夫们看到了。雷哈的劝告果然不是出于恶意。「要是冲着建新的修道院来,还是早点放弃的好。」船夫嘿嘿笑着,但并不让人感觉是挖苦。「到这里之前许多人都对我这样说过,抱着那种目的来奎松的人很多吗?」我问了一句,船夫一边撑着桨一边回答说。「一眼就能看出想那么干的人,一两年里肯定是能见着一次的。有时候还有商人会在岛上四处转悠。恐怕都是向关系好的贵族主动请缨,打算靠着建立修道院来赚他一笔。这些南方商人,大部分都是冲着鲱鱼和鳕鱼来的。」建设,每日所需物资的纳入,访问客的运送,这些那些。孩提时代收留我的那位旅行商人曾说过,跟修道院做买卖赚不到什么钱,或许那是因为他在真心实意地为修道院尽力,并把这当成了一种侍奉神的方式。船已经完全离了港。坐在这一叶小舟中,包围我们的海中之湖好像也显得格外广大。有种海上所特有的无依无靠之感。无论是谁,心中的信仰大概都会被这种感觉加深。「关于这些,教会的雷哈先生也曾叮嘱过我。」「噢,那个很能喝酒的雷哈祭司?」船夫露出笑脸来。「我的确是受自己的雇主,某位贵族之命前来调查这片土地的。不过,现在只是纯粹出于自己的兴趣,想要和那位一统此地信仰的修道士见一面。」「毕竟我看你也去过半山腰的小庙了。」「哎」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一阵惊讶,却看到船夫对我的反应也同样不解。「走在那片雪地上的人,港口上能看得一清二楚,何况那座庙从海上都能望见。对啦,你看着神的时候,神也在看着你,神的教诲里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吗?」的确如此,我心想道。回头朝船夫背后一看,果然能在海岛的山上看到芥子般大小的一个白点,恐怕那就是大蛇嘴巴前的广场。正巧提到了那座祠堂,在去见黑圣母的修道士之前,我还有些事想要先问一问。「黑圣母背对着我们,是有什么缘由吗?」山上的植被泾渭分明地呈现出两种颜色,必定是由于那道山崖。而枯竭的河如今变成了一道细长的海流,水流中途处就是那个洞穴。这样想来,黑圣母好像是在祈祷着枯竭的河流能再度复苏一般。「哈哈,你这位祭司还真是好学。不多见哪」我并不是祭司,船夫应该也没有真把我当作是那样的身份。大概他只是见我是圣职者打扮,便暂且这样称呼而已。「南边来的那些人啊,根本不在意这片土地上的事情。你可一定要听我给你讲讲。」船夫撑着桨,咳嗽了两声。「这故事是老爷爷们还小着的时候发生的。故事发生时,这里的海底还有龙呢。」离开港湾,风立刻强了起来,波浪也高了许多。飞沫不时会溅进我的眼睛,而船夫则眺望着远处,用力地摇动着船桨。「我们祖祖辈辈都是打渔为生,而船这种东西非得靠木头才能做得出来。但是这片岛天寒地冻,木头长出来的速度,终归比不过被人砍倒的速度。于是岛上就渐渐没了树,全被草原代替。如今只有奎松还长着一点,变成这样,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的确,从阿提夫一路航行到这里,生长着树木的岛只有奎松一个。「我们的生计全靠大海,但想出海就得要木材,想要木材就得指望长在奎松的树。那些树,就是我们的救命蜡烛。不过啊,」船猛地摇了一下,我慌忙抓住船沿,另一只手则扶住了险些失去平衡的缪莉。回头朝海港的方向望去,对面的一切都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黑黝黝的山还依稀留下一点轮廓。「不知是什么触怒了神。」我一只手抱着缪莉,另一只手则抓在船沿上,视线朝船夫望去。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吐了出来。「那座山,有一天突然喷出了火焰。」据说在那时,平日里不管发生什么都无动于衷的山羊群一大早便骚动起来,鸟儿则在空中划出奇怪的轨迹。时节是与现在相同的寒冷冬天,可空气却温暖得像是要入夏一样。紧接着就是地面轰鸣,山岳震颤,火焰喷涌。雪从天上落下来,但不是冰凉的白雪,而是冒着热气的黑色雪花。还有能烧尽一切的熔岩像雨水般落在地上,汇聚成流,顺着河道涌向城镇。「船的数量当然不够。想办法让当时还是小孩子的老爷爷们乘上了船,可船挤得满满当当,根本就出不了港。他们只能停在岸边,看着留在港口的那些人的表情,看着冒起熊熊大火的山头,等着地狱一点一点逼近。自己住过的地方被烧尽了,指望着维生的森林被烧尽了,留在港口的兄弟姐妹们也要被烧死,但至少自己是在海上。这片又深又冷的海,就算是涌来了融化的岩石也能让它凝固住。就是这样的绝望和希望,当时几乎要把人的心撕成两半。」有一条坐上就得救的船,那么当然应该让在场的人坐上去。但心中的罪恶感是不会因此而减轻的。就像在阿提夫教会的那场骚动时一样。当海兰德舍命前往教会时,最合理的选择就是我们独自逃离,而她本人也竭力推动我们这样做。可当时的无力感与罪恶感依旧几乎压碎了我的心。「但是,就在山的上半部分全被火焰包围的时候。人们看见有谁正穿过那片雪地,朝山上走去。被火光照出的轮廓看起来像是个女人。港口和海上的人都以为那是谁已经自暴自弃了。就是那个人影,她站在了熔流涌来的那条河道正中,紧接着,奇迹发生了」船夫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叙述片刻前他亲眼所见的情景般。大概这故事他已经听过了无数遍,到了让他相信自己的确曾目睹过的程度。而我自己,只要回头望向岛屿,也能想象当时留在船上的人所见的,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从山上涌下来的地狱火,突然在河道中间被堵住了。火流左右分成了两股,势头也一下子减了不少。或许该庆幸当时山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分成两股的熔岩沿着山坡慢慢往下流,被雪渐渐冷却凝固。凝固的岩石又变成一道堤,堵住了后边继续涌来的熔流。」那道唐突的黑崖原来就是这样来的。要阻挡住那种规模的熔岩,必定只有具备相当体形的庞然大物能做得到。也正因此,才会留下那个巨大的洞穴。「山的整个上半部分虽然都被烧焦,但下半部分总算是保住了。人们跨过冒着烟的岩石,朝着那个发生了奇迹的地方跑去。冒着浓烟,到处还露着红色纹路,让人毛骨悚然的黑岩石形成了一道山崖,山崖上开了一个大洞。就像是地狱的入口般喷出滚滚浓烟。洞顶不时有融化的岩石滴下来,如同恶魔的胃液一样。然后,就在入口处,有一团漆黑的炭块。」看到那个祠堂时,我怎么也抹不掉脑海中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是错觉。因为那跟我出生的村子里,很久以前流传下〔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