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一幕(1 / 1)

「大哥哥──!这边这边!」缪里用不输港边喧嚣的音量大喊,同时人潮另一边有只手勉强往上伸出来。当我绕过载满活鱼的货车,跨越用绳子拴成一排的鸡而好不容易来到缪里身边时,她已经在和商人们讲价了。「我要这款亚麻布三十匹,萨瓦羊毛的毛线布二十匹。约德布怎么样?拿得出十五匹吗?」缪里面前是三个肥嘟嘟的壮年商人,手上都挽著好几种布料。她一一查看布料,不停下订。「然后还要二十匹没加工过的白毛线布……买这么多,可以送我十匹麻布吗?」商人们听得是瞪大眼睛抱怨连连。而即使体重和年纪都是她好几倍的大人围在面前,缪里也毫不退却地回嘴:「啊~?那算啦。绯红跟紫色的染布我去别的地方买。」说完就把手里的契约书卷起来。「大哥哥,我们去下一家看。」接著她牵起我的手就走,商人们错愕地往我瞧。我现在装扮近似商人的外出服,或许像是缪里的上司。可是商人们懂得看人,一眼就看出主导权是握在缪里手上。他们互相使使眼色,开始向缪里求情。背对他们的缪里露出只有我看得见的贼笑,转过身去。「那我还要买绯红和紫色的染布,再加几卷金线银线,送我十五匹麻布!」商人们的嘴都顿时绷成一线,不过用贝类内脏染出来的紫布贵得吓人,利润应该也高。用远方树皮染成的绯红布匹也价值不斐,这门生意放过可惜。三名布商都快要跪在缪里面前求她别讨那么多麻布,可是缪里肯定他们还是有赚,轻描淡写地闪躲,最后折衷于十三匹麻布。缪里满意地要商人们在契约上签名,完成订单。「话说再来是要买什么?」轻易打倒理应身经百战的商人们后,缪里将羽毛笔夹在耳朵上这么说。她身上穿的不是平常那套,而是与商行小伙计一个样,十足有商人的架势。跟在这样的缪里后头在港边绕来绕去,劳兹本洋溢的活力转得我头都晕了。大概是温菲尔王国第二大港都人流庞大,我也很久没外出,春天的阳光又在寒冬过后逐渐升温的缘故。不过大街上热闹不只是因为日照和人多,我发现路上的人个个眉开眼笑,笑声不断使得港边一定有的大吼听起来都像喜剧,很难想像前阵子才发生过徵税员和贸易商公会手拿武器互相叫嚣的事。后来还演变成徵税员武装起来聚集在大教堂门前,负责远地贸易的大商人在酒馆包厢里策画阴谋,温菲尔国王派出军队的大事,差点就要有成千上万的百姓无辜受累。见到街上现在这模样,我真的很庆幸当时能解决那种状况。要为如此现实负一部分责任的我,有那么点骄傲也不为过吧。真希望世界能永保和平。望著晴朗天空和活络的街景,我不禁交扣十指感谢神的恩宠。「喂,大哥哥!」缪里将刚签完名的契约书,按在面海祷告的我胸口上。「拿去!锡制餐具也订好了!」「啊,好、好的。辛苦了。」契约上列出了几十组餐具,全是以破格价购得。「真是的,难得出来走动,怎么一直发呆啊。」虽自觉并没有一直发呆,可是相较于在人挤人的港边活蹦乱跳的缪里,或许差不了多少。「再说,我杀价杀得这么好,你应该要多夸我多奖励我一点,给我一个抱抱吧?我本来是没有义务替你做这种事的喔。」缪里双手扠腰,用责怪的眼神说。关于这点,我真的是对缪里既感谢又愧疚。我和缪里上街购买各种物资,不是替旅程作准备,也不是替商行做事。之前那场大骚动是以兴建修道院收场,这都是那里要用的。劳兹本的徵税员公会是由一群遭圣职人员父亲拋弃的私生子组成,围攻大教堂是为了泄恨。但即使他们的怨恨值得同情,在教宗眼里那仍是对其组织的明确敌对行为。且由于徵税员凭恃的是王国发行的徵税权,徵税员的暴行使得王国与教会开战的可能急速升高。为避免开战,只能想个法子掩饰他们的行为,最后想到的就是主张那只是比较激动的请愿,并非围攻。徵税员有自费经营一所孤儿院,但由于财务根基薄弱,亟需帮助。扶养孤儿是一件崇高的事情,所以来请求大教堂拨款协助他们兴建附设孤儿院的修道院,只是态度激动了点。这或许是欺骗没错,不过徵税员公会会长夏珑,和扶持她的小教区祭司克拉克是真的有自费经营孤儿院,孤儿又都是圣职人员的私生子,有实际根据,大教堂这边也知道他们有错。紧抓小小的事实并尽可能放大,最后成功掩盖了那场暴动。至此风波平息,只剩修道院有待建设。修道院长一职将交由克拉克担任,夏珑则会成为孤儿院院长,两人要合力帮助无依无靠的孤儿,或有类似际遇的人。「那只臭鸡跟做坏的大哥哥,都要在修道院过幸福快乐的生活了耶!」缪里很故意地这么说,然后直盯著我看。忍不住别开眼睛,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如果大哥哥也来盖修道院就好喽~这样我就跟大哥哥一起住喽~」缪里那根本不是自言自语的音量,整个人还一直往我身上挤。她说她把我当异性来喜欢就跟著我下山,可是我怎么都只把她当妹妹看待,况且立志成为圣职人员的我根本就不该结婚。缪里看似接受了这点,但马上又打起修道院的主意。她的想法是假如我成为修道院院长,我的圣职梦就实现了,而她也能过上近乎想像的结婚生活。在我看来,那怎么想都只是防止羊跑走的围栏。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不纯动机申请兴建修道院,更何况我还有很多事想做,不打算这么早就把自己关在石墙里。现在我人称黎明枢机,无论是好是坏,都对世界造成了巨大的影响。若是想从这一切抽身退出,我有责任彻底了解造成哪些影响以后才能退。这种话我不晓得说了多少次,无奈缪里一有机会就会偷咬我几口,痛得我哇哇叫。对她强硬不起来,是因为我也要对没能厘清关系负责。在这段旅途中,她好几次为我出生入死,足见对我是真心真意。不管接不接受她的爱,我都有责任厘清关系,让她知道这样不对,这才是对得起她的回答。不过一思考该怎么办,就让我陷入无底泥淖。「修道院的问题就是,进去以后就不能来这么大的城市玩了吧?」缪里松口这么说。她从不认真往这方向钻,说不定这就是主因。「是可以偶尔出去走走啦,但修道院基本上都故意建在比较偏远的地方。」「好像会憋死。」缪里缩起脖子。「不过你好像根本不在意。老是关在房间里会发霉啦。」还用手在我背上拍了又拍。我身上这件海兰借我的衣服像是商行小少爷的行头,当然不可能发霉。然而我已经一星期没出门了也是事实。结束劳兹本的大骚动,决定以兴建修道院解决问题后,我每天都为了收拾残局而四处奔走。兴建修道院需要准备一些修道规范与创办理念等体制上的东西,我在资金与施工这部分的斡旋上又帮不上忙,只好往那方面努力了。原本那些做完就能休息片刻,没想到大教堂的亚基涅大主教直接跑来,问我能否在逗留劳兹本的期间将翻译工作还没到,但非常想先一步翻出来给人看的部分圣经译成俗文。我已经有一阵子没能翻译圣经,离开这里以后可能好几天找不到机会动笔。况且海兰借来的宅邸是极佳的文书环境,劳兹本又大又热闹,放缪里自己去玩不会那么快就喊腻。就是这些条件,让我这几天都埋首于翻译工作中。到了昨晚,翻译终于完成。正确来说,是在草木俱寂的深夜里,我正好和起床如厕的缪里一进一出,好久没在书桌以外的地方睡觉了。醒来以后,缪里就威胁我说不陪她上街就要大哭大闹,我现在才会在这里。「话说还有什么东西没买?」「嗯,清单在这边,几乎买完了。」我看看缪里手上的纸叠,上面写了一大堆物资。还以为修道院只需要石砌楼房、圣经和蜡烛就够了,但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光是修士的穿著就会因位阶而异,包括圣带的颜色布料,甚至线材都会不同。有多少种就得买多少种;而且家具类也不能少,单论插蜡烛的烛台或祝祷时用的香炉等必需品,种类就多得令人咋舌。修道院本身已经是由伊弗出资了,这些杂七杂八的必需品总不能让她自己来买,于是缪里接下了这个工作。已订购的东西都画了横线删掉,一旁记录著数量、价格与商人或工匠的名字。「……你完全是个商人了呢。」我〔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