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梦中的天使(1 / 2)

蓝颜·红颜 安宁 6342 字 2个月前

亲爱的锦:

上海的春天终于在丝丝缕缕的雾气里飘来,北京的春天也早就在蓬勃的大风里开始了吧?

黎落落已经迫不及待地穿上了薄薄的黑色网格丝|袜,和众多的上海美女们在街头拼抢着男人垂涎的视线。我有点怕冷,但还是被黎落落“胁迫”着,每到周末就换上一身春意融融的行头,跟她和费云川“鬼混”。

鬼混这个词是黎落落说的。她最爱用这类夸张堕落的词汇来形容我们的生活,她喜欢这样有些下贱的词语,觉得可以让单调枯燥的生活充满低级趣味和放肆动荡的快|感。她还常常把生活比喻成做|爱,说要么自|慰寂寞到底,要么就一路高潮,尖叫迭起。那些温开水一样混沌死寂、总也抵达不到高潮的日子,还是让它们统统地滚蛋吧。

锦,我依然没有给自己找一份工作的打算,整日还是做着要么撑死要么饿死的SOHO一族。当然我从来没有被撑死过,总是在小康生活的下面晃荡。一不小心,那悬挂着我的蛛丝就有断掉的危险,将我直接坠入贫困的深渊。

黎落落是唯一一个支持我做SOHO的朋友。她常常教训我说,挣那么多钱干吗呢?挣得多就被你们家人索取得多,挣得少你们家人也索取得少,所以干脆少挣一点,够自己花就是了;况且做SOHO多好啊,不用天天看老板的脸色,不想做哪个混蛋的广告设计了,就一脚将他们踢得远远的。

黎落落说这话的时候,还会配合做上一个用高跟鞋恶狠狠踢开什么的动作。其实如果黎落落也有点艺术天分,可以写写小说,画画动漫,搞搞网页。她应该是最适合做SOHO的女子。本科毕业不过是三年的时间,她却炒了四五个老板的鱿鱼,炒到最后用她的话说,像女人习惯性流产,早就对疼痛麻痹不觉了。

但黎落落是个家境优越的女孩,没有人需要她挣钱养家糊口,甚至我估计在她结婚后,她的父母还要为她负担穿衣吃饭的费用。所以她自己那点钱,基本上挣了就随手花掉,毫无要赚钱去做点什么的观念。

我当然没有她这样的条件,不想辛苦地挣钱,却被一个始终甩不掉的家庭的责任拖累着,无法轻易地放手。所以我做起SOHO,总是会焦虑不安,每日熬夜,做接不完的活,就像一个养着自己男人的妓|女,不要命地躺在床上流血接着源源不断的嫖客。

可是那些挣来的钱都去了哪儿呢,我却是糊里糊涂,始终记不清楚。总有人朝我要钱,同学,父母,弟弟,姐姐,这样那样的男人。当然,锦,还有你。只不过,给别人的钱,我会觉得心疼,给你,我却是心甘情愿。确切地说,不是你朝我要钱,而是我强迫你接受,又强迫你不能还我。

锦,我总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将你留住,或者是将我留在你的心裏。可是最后我发现,小镇不会因为我将自己的身体和金钱全都给了它,就因此可以容我。而你,也是如此。

锦,你不是那个和我一样只付出自己而不问回报的傻瓜。你一直都怀有理智,不会为任何人疯狂,并因此弃掉那些可有可无但又事关身份的荣耀。

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一个如你一样的男人,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世间竟然还有另外一个傻瓜,跟我在半路相逢。

这个男人,就是费云川。

我说过他跟你神似,但近来我又发现,在很多时候,他又与你有着很远的距离。这样的距离,除了我,没有人能够读懂,就连每日和他“厮混”的黎落落也不能够。

费云川在上海有个两室一厅的房子,这样的房子在寸土寸金的上海,简直是豪宅别墅。至少在我和黎落落看来,它的确提供了别墅的作用。每到周末,我和她可以借没钱打车又怕遭男人骚扰为由,在混到很晚的时候,赖在费云川的房子里过夜。

我和黎落落都将费云川当成大款来傍,尽管我们都知道他的钱是自己一分一分地积攒出来的,但谁让这个男人喜欢大公无私先人后己呢?而且他做饭超级好吃,就不能怨我和黎落落非要厚着脸皮住在他的房子里,跟生了根似的,拔都拔不掉。

黎落落嘴上不饶人,她常常边大快朵颐地吃着费云川做的雪菜四鳃鲈鱼汤和静安水晶虾仁,边损他说之所以费云川将饭能做得这么好吃,实在是因为他舍不得花钱请我们去东方明珠的旋转餐厅,又怕我们两个贪吃鬼将他吃得破了产。

费云川不跟她计较,看她吃得满头大汗,还会体贴地将干净的毛巾拿过来,为她拭掉额头的汗水。黎落落毫不避讳,当着我的面,就将红艳艳的嘴唇伸过去,让费云川为他擦掉上面的油渍。我知道妖媚情|色的黎落落是想让费云川用唇为她吮去上面的残渣的,但又怕我吃醋嫉妒,所以还是有所收敛,只伸出满是油水的两只手,撒娇地让费云川用毛巾给她拭掉。

我不知道费云川在温柔地为黎落落擦掉唇边菜渍的时候,因为我的注视,有没有一丝的尴尬。我倒是看得出黎落落很享受这样亲密暧昧的服务,而且她还想要进一步大胆的举动,比如吊在费云川的脖子上耍赖,或者跳到沙发上躺在他的腿上挠他的痒,再或夜晚睡不着觉的时候,溜到费云川的房间里去,赖在他的怀里假装醉酒的猫狗。

但这样进一步的举动,因为我,而现出犹豫与疑虑。黎落落总是说,小白鼠,快快打扮好,见我们的情人去啦。是的,黎落落像少女时代那样,将费云川当成我们共同的情人,而且她愿意与我分享费云川的一切,他的呵护,他的温柔,他的宽厚,他的勇猛,他的结实的臂膀。黎落落说,谁让我和她是最好的闺蜜呢,所以她寻找了这么多年的费云川,一旦出现在我们面前,她依然愿意继续少女时代的梦想。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梦,会有结束的一天。我和黎落落总会因为那么一个男人,分开单独行走。不会有哪个男人,真的会做我们一生的情人,除非,我们谁都不想嫁给他。但现在黎落落寻回了丢失的初恋,她迫不及待地加倍地爱着费云川,当然也想要独占他的一切,包括他的身体。

我记不清是谁先开启了这个与费云川有关的话题。我只记得那天我和黎落落都很自觉地没有留在费云川的房子里过夜。费云川给我们做了丰盛的饭菜,因为那天是他38岁的生日。

费云川第一次在我和黎落落面前喝醉了,喝醉了的费云川话很多。他说能够在上海遇到我们两个丫头,真是他一生的幸事。他其实在我们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就想让我们留下各自的联系方式,可是那一年他经历了太多的变故,丢了妻子,丢了颜面,丢了钱财,也寻不到自己的出路,所以奔波之中,便将我们忘记。他也曾经在梦里回到过那个海边的小镇,想起常来书店蹭书读的两个女孩,想起我眼睛里挥之不去的忧郁,还有黎落落每次离开时可爱俏皮的挥手。他还能记起一次在街头与黎落落偶遇时,黎落落羞红着脸给过他的一个遥遥的飞吻,还有在书店里整理书时不过是偶尔碰到了我的手,便让我啊一声尖叫。

锦,我以为费云川早就忘记了我们,或者他从来就没有将我们收入到他温暖的记忆之中。他是那样儒雅又满怀了柔情的男人。38年的岁月里一定有不少的女人曾经对他动心,并主动地追求过他,可他竟然能够对两个小他十几岁的丫头,记得这样地清晰。

我和黎落落将斜躺在沙发上的费云川吃力地扶到他的卧室里去。费云川沉沉地仰头躺倒在床上的时候,我和黎落落也因为疲惫被惯性拉倒在床上。费云川在醉意之中,突然伸出手来,很轻很轻地,帮我抚去额头的一缕碎发。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在我还没有羞红了脸之前,便被黎落落窥去了。黎落落很霸道地将费云川的左臂伸展到自己的脖颈下,那一刻的黎落落,像一只任性的小猫,躺在费云川的臂膀上,又微闭了眼睛,似乎睡着了,但我知道她只是假装。她长长的密密的睫毛似一只黑色的蝴蝶,不停地扇动着轻盈的翼翅,似乎想要飞走,却又带着一抹委屈留了下来。

如果接下来费云川睡着了,我和黎落落或许会悄无声息地回到隔着客厅的另一个卧室里,像少女时那样,鞋子也不脱,便头抵着头不知晨昏地睡了过去。可是偏偏看似睡着了的费云川,突然翻转了一下身,面对着黎落落,含混不清地说:小白,我喜欢你,很喜欢。

黎落落正要替费云川擦拭唇角饭渍的手,就这样停住了。那一刻房间里很静,静到我和黎落落可以听到彼此有些窒息的呼吸声。黎落落从淘宝网上淘来的一只卡哇伊的小熊抱锺錶,也在费云川的书桌上啪嗒啪嗒地走着,那样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声音,在静寂里听了,让人愈加地焦躁不安。

这样过了有多久呢,黎落落起身将被子抱了过来,给费云川盖好,而后沉默不语地走进客厅,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黎落落先后碰倒了一个杯子和一把椅子,还有我们吃剩的一盘龙虾。她的脸隐在一团昏暗的光里,看不清晰,可是她冷寂的后背,却是让我看清了她心裏积聚的无法融化的坚冰。这样的坚冰,冷硬,冰凉,并让我惧怕。

我很想走过去抱一抱黎落落,像读书时我们因为一句话而生了误会,另一个总会突然地就拦住对方,并紧紧地将其拥抱住且不肯放手。可是这一次我却怕了,我怕黎落落会疯狂地甩开我的手臂,让我的难堪无处可藏。如果那样,我不如保持沉默,假装那不过是费云川一句无心的醉话。

我也很快地收拾了自己的书包,换上鞋子,并赶在黎落落开门之前,站在了门口的楼梯上等她。我与黎落落谁也没有说要留下来,但也没有说究竟是去她那里还是各自回各自的住处。楼道里有些黑,是声控灯,以前在黎落落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里,总会准时亮起的廊灯,这次却不知为何,从六楼到一楼,都没有亮。我拿出手机,用上面微弱的光亮照明,小心地一阶一阶地下着。

已经接近凌晨的一点,马路上的出租车早已稀少,偶尔一辆,则在春天夜晚的凉风里疾驶着不肯停留片刻。我和黎落落站在清冷的街头,瑟缩着等了十几分钟,才终于拦下了一辆。上车后我才发现黎落落将外套忘在了费云川的住处。她的嘴唇已经有些青紫,无意中碰到的手,也是冰凉。若在以前,我们两个一定笑闹着将手伸到彼此的脖子里取暖,可是这次却像马路上的水迹,冻住了。

黎落落依然很干脆地让司机开到她的住处。车到达她住的小区门口的时候,我习惯性地将包递给她,她却将我的包拉起就走。我拿着她的包,隔窗喊她:落落,你把包拿错了!黎落落头也不回:那你下来跟我换啊!

我没有再多说废话,直接付钱给司机,而后提了黎落落的包就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啪嗒啪嗒地走。走到楼门口,有些黑,黎落落摸索着去开灯的时候,差一点跌倒,我上前一把将她拉住。灯突然地打开,我和黎落落在刺眼的光里看着彼此的眼睛。她的眼睛有微微的红,好像哭过的痕迹。

黎落落先挣开了我的手,恨恨地道:干吗这么厚脸皮跟我来睡,返回费云川的房子里好了!我扭扭她有些婴儿肥的脸,道:是哪个厚脸皮的家伙不好意思说让我陪她睡,非要将人家的书包抢过去就走的?

黎落落没了话,“哼”一声就上了楼。我则在后面喋喋不休,说她就知道臭美,连外套都不知道穿,又说她房间里肯定乱成了狗窝,所以才假意惺惺地让我住,不过是为了帮她收拾乱糟糟的屋子。但我说了那么多,却只字未提与费云川有关的一切。

黎落落的房间果然乱得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在她这裏,我俨然成了一个能将房间收拾得有条不紊的优秀家庭主妇,不过是几分钟,我便将她堆满各类毛绒玩具的床,收拾出了可以容纳我们两个睡觉的地方。

黎落落懒到也不洗漱,将一只鞋子踢到窗台上去,另一只则孤零零地丢在地板上。我叹口气,将两只可怜的鞋子重新规整到一起,放到床底的鞋架上。黎落落背对着我,一头蓬勃的大|波浪卷发像是野生的大丽花,恣意绚烂地绽放在枕上。我看她一眼,又怜爱地帮她盖一下被角,便准备去洗手间洗漱。黎落落却在我起身之时,一下子转过身来,恶狠狠道:龙小白,你不准走,我要你上床陪我说话,立刻!马上!说完了便腾地欠起身来,将我粗鲁地拽倒在她的身边。

我干脆踢掉了鞋子,脱|光了衣服,像条光滑的泥鳅,嗖一下便钻进了黎落落的被窝,又不由分说地将她抱住。黎落落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慢慢地无声地安静下来。

我感觉到黎落落的眼泪,一滴滴地落在我的右臂上,但我却假装不知,没有去为她擦拭眼泪。这个从来不肯在我面前落泪示弱的丫头,我知道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别人的怜悯。她宁肯将不知羞耻有些下贱的大笑展示给路人,也不要有人走过来,冷漠地将她脸上的面具揭下,说,你不要假装满不在乎。

等她的眼泪干了,我才一边为她理顺着散乱了整个枕上的头发,一边拿出要开卧谈会的语气,挑开了话题:落落,你想和我聊什么呢?

别给我装傻,你知道我想要和你聊什么!黎落落这样一针见血地回复我,让我犹如被她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在这初春的夜晚,瑟瑟发抖地现出一脸躲不掉的窘相。

我推开了黎落落,和她隔开半个手臂的距离,而后摆正她低垂的脑袋,道:黎落落,你是不是想要问我,我究竟是怎样勾引的费云川?怎样让他在梦里都说喜欢我?怎样背着你偷偷地跟他约会、亲吻、抚摸,甚至是做|爱?

黎落落显然在我的话里有些激动,顺手操起头顶的一个趴趴熊,朝我扔过来,恰好砸在我的嘴上。我的牙齿即刻袭过一阵火辣辣的疼。我等那钻心的疼痛过去之后,才扒开趴趴熊,怒气冲冲地瞪视着黎落落,冲她喊:黎落落,你这个小婊子,你以为你是谁?妲己还是蛇妖?天天往费云川的书店里跑不给他一点自由也就罢了,凭什么连费云川的梦话都要无赖地霸占着?!

黎落落像只凶猛的狼,一下子扑上来,无所顾忌地用手中的趴趴熊忿忿不休地砸着我。锦,你若是在现场,一定会被这样两个赤|裸着身体打闹的女人给震住的。你也会想不明白,两个素日好到常被男人们误认为同性恋的女子,怎么打起架来,像两只急红了眼的恶兽,恶语相向,毫不相让?而且还将被子踢到床下去,把大大小小的玩具也全都拿来当了武器,毫不留情地砸向对方这个始终不肯服输的靶子。怕是两个男人之间,也没有这样凶猛的打斗吧?

锦,你无法明白我和黎落落这样暴雨冰雹似的发泄,其实只是因为,我们爱对方太深,所以需要用这样自相残杀似的厮打,来将心内积聚的那些与爱一样深不可测的恨,统统地甩掉,驱开,赶走,击碎!

后来我们终于厮打累了,在满床狼藉中,喘着粗气躺倒下来。锦,我突然觉得有些委屈,我不知道如何才能让黎落落明白,费云川之于我,不过是一个温柔体贴敢于承担责任的好男人,世上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很多很多,可是我没有精力全都去爱,也没有足够广阔的胸怀,承受他们爱情的重量。

我只有试探着开了口。我说:落落,不管你怎么恨我,我都想告诉你,我不爱费云川。他只是少女时代的一个情人的影子,经过这么多年,早已模糊不清。现在重新相遇,那不多的一点回忆,也已经支离破碎,无法缝合。

黎落落憋着一股子没有发泄完的气打断我:过去是过去,过去费云川根本没有喜欢过我们,可是现在他却爱上了你!

我侧过身,面对着黎落落:那又有什么用呢?你知道我爱的是谁,过去,现在,将来,从来都不会变。

黎落落依然是气愤:苏锦安已经成了过去时,而且是永远的过去,再不可能回来!

我微笑:不,落落,他不是过去时,我不会让他成为过去,我要让他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他夺都夺不去。

黎落落惊愕地欠起身来:龙小白,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