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强很快知道郑与斌所说何意了。
郑与斌命令宋唯问话。
他让宋唯不惜任何手段,必须拿下这个案件的口供。
任何手段,指的是禁食、禁止休息甚至不排除皮带。
禁食、禁止休息是不被作为刑讯逼供的手段的。
事实上,九十年代的警方已渐趋文明,虽然监狱打死人的事件偶发,但是社会公众的态度很坚决也很单一,就是禁止、惩罚、偿命。
但是,悍匪闭嘴的决心警方无法小觑。这是他们要直接面对的难题。撬开嘴。
不能打,就只能迂回手段。
当然,前提是用于悍匪或者极凶残的杀人犯。
胡队一向温和,但是听完郑与斌的推理,他支持郑与斌的决定。
因此,宋唯也必须服从。
宋唯这段时间本来就很烦躁,处于自我否定的艰难脱蛹时期,接到这样的指令,整个人更烦躁。
鬼魅一样的侠,均似乎如遇鬼一样的证人,郑与斌突然高超的推理技巧带给他的压迫,以及私生活中失恋的艰难,这一切,让这个少年很难积极起来。
和他一起办案的队里其他同事,话说得意味深长:“如果真的撬不开嘴,就真的不打了吗?”
张强是个顽强的人,不吃可以,不睡可以,但是招供,不可以。
他说我没有做。
他个性极端,言语颇讥诮,宋唯本来不欲发火,但是心中的火不停往外拱,当张强说出那句:“你也配做警察?”,宋唯心裏最后一根弦崩了。
他打了张强,用皮带。
虽然是同行的同事先动的手。
只不过,宋唯也没手软就是了。
他抽下皮带,裤子差点松了。
少年有点尴尬,张强却笑了。
那种难以言喻的轻蔑让少年恨意陡生,脸上都有鸡皮爬过。
他抽张强时,张强说,你是屈打成招。
张强出了血,却不肯叫出声。
同事打累了,让宋唯继续。
宋唯决心把他打服。
如果他就是凶手,宋唯已经受够了这种虚无缥缈的煎熬。
如果他不是,这就是他对待警察冷酷态度的代价。
宋唯有心魔,心魔是,如果没有我,你们都活不了,凭什么这么对我。
张强被打得奄奄时,宋唯看到了皮带上的血。
他起初很兴奋,后来扔掉了皮带。
他抬起头,张强半睁着眼,依旧是蔑视。
宋唯恍惚着走出审讯室,郑与斌和其他同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郑与斌诧异:“没想到你这么狠。”
其他人说:“这样看来,他一定不是凶手吧。”
大家都笑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点脏污没沾。
宋唯脸色苍白,看着手上的血,反覆看着。
他想起豆沙问他的第一句话,她问他:有人说你是好人吗?
他一向很爱惜自己的手,连指甲都没有灰尘。
豆沙从父亲那里知道张强被刑拘,她知道剧情已经开始。
她在想要不要阻止。
笔记中的话,犹然醒目。
它的主人何等孤独。
“我问张强,是否恨我,他说,他恨。那是二十年后,他出狱后,走投无路,跪在我脚下,求我救他,求我加入帮派的第一天。傅梨湘死了,那么轻易地死了,死了这么多年,再也对我说不出,不堪大用,四字。我应该开心的。”
豆沙去宿舍看望宋唯,少年病倒了。
他用绷带疯狂地缠着双手,躺在床上,像只脆弱的蝉蛹。
豆沙说:“你好,所以他们妒你。”
她说的是何等的大实话,千百年来的百口莫辩,大多源于这句话。
宋唯说:“是我自己想这样做的。”
他说,我想打他,我想让他闭嘴。
豆沙盛了一碗粥,递给他:“你觉得自己冤枉?你明明为了破案连命都豁出去了。”
宋唯眼底阴鸷:“我妈也是如此,我妈就是这么死的,但是,从没有人记得她。我也是一样的命运,可是,他怎么敢!”
怎么敢,说我不配做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