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中透着微微的火光。
空中花园冬日,会升起炉火,因为用的特殊燃料,雪落时,火不熄,蔚为奇观。
沉下脚步,阿润侧耳偷听。
“最近风声紧,只有这些了。吉先生愿收就收。”阿润第一次听到奎因的声音,冷而沙哑。
“奎因夫人的货,我自然是有多少收多少。”吉先生的声音却变得有点大:“但是,前提是,您不能像上次一样,令我名誉受损。”
“上次?什么时候?”奎因没有料到对方居然是这样的说辞,有些疑惑。
“夫人不是这样的人。可我也不是傻子,不是吗?”吉先生在宴会上按捺不住的情绪倾泻出来:“我之前分售给朗宁,你知道,朗宁是个极识货的人,他告诉我上次的货纯度大大降低,那些老烟鬼试一下就一定会来揍他。朗宁说自己爱惜名声,只能半价收一部分,还是看在跟我多年老朋友的份上。当然我们都知道,朗宁并没有自己口中说的如此忠厚,他自然是为了挣钱才来找我。但是,我又何尝不是因为倾慕您的人品,而选择和奎因集团这颗大树合作的呢?”
“阿唐,上次给吉先生的货,是你出的。”奎因冷冷开口。
她口中的阿唐应是手下的得力助手,那人变得紧张结巴起来:“自然都是好的,我都验过了。这么多年,我从没出过错。”
“难不成还有人换货吗?”是吉太太柔和的嗓音,她既似温柔又仿佛挑衅地开口:“如果警察有这么大的能耐,夫人的手也不会这么干干净净了。那些存货还在这裏,足足三百千克。阿五,开了封,给夫人看。”
阿五是吉先生近身的助理,他推起吉先生的轮椅时,阿润听吉先生这样称呼过他。
吉先生却似乎制止了吉太太明晃晃的打脸,言简意赅:“不必如此。夫人我还是信的。”
言下之意,夫人手下的人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那扇门内的空气似乎凝重了许多。空中花园内的冷风无孔不入,阿润还没来得及打个寒颤,就听见一声极惨的哀嚎。
“我错了,夫人,我错了,求您,不要杀我!”阿唐凄厉地尖叫着,仿佛在承受什么不人道的恐惧和酷刑。
可是他似乎瞬间被堵上了嘴,那哀嚎声止住了,又不知过了几久,这样相对的时间、这样相对的空间,却仿佛突然绝对地静止了。四周变得异常安静。连风声都停了。
阿润狐疑且机警,他们沉默的时间过长了。
阿润握着手,迅速意识到什么,电光火石之间,站在一尺之外,敲了敲门。
对方一定发现了什么。
可是阿润来不及躲了。
况且,今日的场景,如果阿润不能及时进入吉先生的圈子,日后调查奎因的机会也会因此失之交臂。
阿润决心一赌。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豆沙柔软可爱的小脸。
他的眼前瞬间一刺。室外花园火炉中的光舌和火光迎面而来。风灌满了衣领,脖子里黏糊糊地滴落着什么。
大门被打开了。
所有的目光,探究的审视的可怕的,都一一地映在阿润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上。
“这位朋友,你到这裏多久了?”奎因远远地,捏着裙角,像个真正礼貌的淑女询问贵客,微微笑着开口。
“你……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杀了人?吉太太,吉太太也在,太好了。”阿润眼前是一把尖刀,握着尖刀的是一只极修长干净的手。
阿润虽然是慌乱的,但是表现出的恐惧却是内心的十倍。
教导吉太太为了生活认真演戏的阿润,也在认真演着。
顺着这只手和西装袖口朝上看去,是司徒斐冰冷残暴的表情。
司徒斐距离她极近,阿润闻到他身上刺鼻的香水味。
刀尖上,缓缓滴落着血花,荼染在阿润如白玉一样的脖颈上。
那些些血,来自胸口暗红一片,不停抽搐着,被塞住嘴,濒死的奎因手下。
司徒斐靠近阿润,冰冷的手缓缓握住阿润沾了血的颈。
司徒斐的单眼皮向下晲着,单单这样冷漠的一眼,阿润觉得自己的死期大概亦不远了,心中也有些凛然,仿佛从没认识过真正的司徒斐。
吉太太有些急地开口:“慢着,我认识他。”
“吉太太的人?”奎因唇角挂着探究的嘲讽的笑。
“我看您匆匆离开,想到您今天心情不佳,所以多少有些担心,所以……”阿润温柔体谅地看着吉太太,竭力表现出自己害怕颤抖的样子。
“阿润……”吉太太的心变得温软,但是这么重要的时候是不容闪失的,不然先生第一个饶不了她。她慌忙问阿润:“你怎么找到这裏的?”
“我……我以为你们到了楼下大堂,可是并没有。本来就要作罢,返回到晚宴,那几个保镖还守在你们离开的电梯旁,我迷迷糊糊就进来了,他们没有阻拦,可是我问你们在哪里,他们并不肯回答,我喝多了酒,听说十一层十二层夹缝之间是着名的空中花园,想胡乱散散步,结果走到了这裏。可是通往花园的大门被锁住了,我听到裏面似乎有人说话……”阿润表现得一团懵,却又恰到好处地解释着,印证自己刚才合理的恐惧,告诉对方,自己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吉太太很为难,她看着吉先生,男人却一巴掌打了过来:“和这个小子眉来眼去一晚上了还不够吗?居然在奎因太太面前丢这么大的连,真是不知廉耻。”
吉太太羞愤地捂着脸,脆弱的细指在颤抖着。
阿润攥紧拳头:“吉先生,太太为了您付出了很多。这么多合同事项,这么些地点和项目,都是她这样柔弱的女人一点点跑出来的。真是……太过分了。”
司徒斐的眼睛很冰冷,他能清楚阿润脸上细腻的肌肤和因恐惧带来的红晕。
“留他一条命!”吉太太小小的身躯却仿佛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能量,她闭目,大声迅速喊了出来:“他死了,我们照样脱不掉干系。你们自己也清楚,警方追得紧,如果阿润在我们举办的晚宴上失踪,警方如果顺势顺藤摸瓜,谁都别想讨到好!”
“您的意思,只要不死就行了,是吗?”奎因淡淡一笑。
吉太太抬起眼,咬着嘴唇,她知道奎因有很多残忍的手段,这是她这样一个小门户出来的女孩所没有见识过,只传在于听说中的东西。她不确定奎因想干什么。
“我愿意为吉太太,不,是先生和太太服务,奉献我的一切,我不会告诉警方,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的。我以我的身家性命报誓忠诚。”阿润看着刚才如同抽搐着的野狗,如今却渐渐没了声息的阿唐,益发露出恐惧之态。
吉先生并未理睬阿润,妻子突然的背叛令他气得面色铁青:“这件事,扰了奎因夫人的兴致,就交给您处置。”
奎因微微一笑,突然间想到什么,对着阿润,轻轻开口:“你说你可以为吉太太做一切是吗?”
吉太太面色苍白地看着阿润,不忍地摇摇头,示意阿润闭嘴。
阿润却点点头,泪水和汗水一起流了下来:“我本来就是想投奔吉太太才来到的晚宴。先生问我为什么造访,我还能为什么,只是为了给自己博条前路。如今的日子太苦了,我……不想要这样仰人鼻息过一辈子。”
跑着外贸生意的阿润风餐露宿,回报却甚少。
他不想过这样压抑的生活,太合理了。
连奎因都一时拿不准眼前这个流着眼泪真挚的人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不过,她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因为奎因有了一个绝妙的好点子。
“既然如此,我只好替吉先生做回主。不过,你来得也当真很凑巧。我这裏有一批上等的好货,可是,阿唐方才断了气,便没有人验货了。做得好了,验证了你的忠诚,我就代吉先生收下你。”奎因笑着开口,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如石榴一样的香齿说着仿若平常的话。
“我……我不会。”阿润惶恐极了。
奎因扑哧一笑,像是阿润说了什么惹人好笑的话。
“可是,你的身体会啊。”
她温柔和善地开着口,眼睛却冷得没有一丝人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