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吹过,将我满头的波浪发吹得东倒西歪,我一手拖着皮箱,一手不停地将头发拨过眼睛。
我不喜欢大|波浪,非常不喜欢,没有用发胶时像个烂菜,用了发胶后,就像块粘在一起的烂破布。
为了叶寻的恶趣味,我足足忍受了三年的大|波浪。
“程宝珠,你留大|波浪的样子很像动力火车。”翠丝从前面回过头,指着我满头乱发说道,“配上你的个头,高大威猛,非常剽悍!”
动力火车?为什么不是林志玲?我将风吹过来的一绺波浪快速地别到耳朵后面,对着翠丝姐姐翻了个白眼。
“干脆修修发型好了,我一直都相信一点,那就是……发型能够改变人生!”翠丝无视我的白眼,笑得甜丝丝的。
好提议,新生活,从头开始!
我摸摸自己长及腰际的大|波浪,越发厌恶,于是点头道:“那好,我剪了发自己回你家,你先回去吧。”
翠丝点点头,拉着行李,走得很远了,突然回头,大声叫道:“要不你剃光头吧,那样特范儿。”惊得路人纷纷回头看我,我哈哈大笑,朝她挥了挥手,心情大好,这傻妞,永远都这么喜气。
好的发型带给人好的心情,所以马虎不得。我左顾右盼,挑了家稍有规模的发廊,门口的古天乐在贴画上笑得阳光灿烂。推开玻璃门,若有若无的音乐声懒懒地飘来。
洗好头,我坐在乳白色理发椅上,将脚跷得高高的,正对着的是一面擦得雪亮的半身镜,我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镜子。头发被理发师拨来又拨去,无数次询问之后,我万分疲倦,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忍不住心烦起来,一把拉过头发道:“不用再设计什么了,就剪个短碎,短短的就好。”
理发师微微惊诧,却没有说话,开始在我头上细细地削剪起来。
我斜坐在那椅子上,渐渐意识模糊了,等到理发师将我拍醒,我突然发现镜子里的我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头发短短碎碎,却少了长发的拖沓,显得五官更加立体,英气勃发,整个人因为这头短发也精神起来,全身上下充斥着中性的美。
“怎么样?”理发师从后面打着镜子。
“很好,非常好。”我满意地摸头发,笑得异常开心。
“谢谢,共三百六。”理发师伸出只手,笑容满面。
“三、三、三……三百六?”我彻底震惊,怎么这么贵?我翻开衣兜,那里躺着三张十块和六个镚儿,我欲哭无泪,只有三十六元整。
“可以打折么?”我摸摸口袋,手机居然也没有带。
“不可以。”理发师的笑容开始扭曲。
我讪笑,眼睛转来转去的,思考着对策。
隔壁椅子上斜靠着一个男人,有些许眼熟,看见我的眼神飞了过来,慌忙举起杂志挡住了脸。
他这个举动,让我确定我和他一定是相识的。
这兄弟到底是哪位?我拼命地回忆,等着江湖救急呢!我抱头想,蹲着想,扯着头发想,如此绝色的男人,我怎么可以忘记?他的眸如此清亮,他的唇如此潋滟,他的酒窝……突然,灵光一闪,我大喜过望,说起有酒窝的男人,我终于知道他是哪个了。
蹭蹭蹭,我一路小跑过去,一把拿掉他盖在脸上的杂志,我故作惊讶地问:“凤眠,你居然也在这裏剪发?”
他默不作声,面色波澜不惊,只是嘴角微微抽动。
我走进一步拉住他的手,声泪俱下:“你忘记我啦,庐山的时候,你住的酒店还是我付的钱。”我的眼神犀利起来,潜台词就是:有点觉悟吧,同志,欠债该还钱!
他继续沉默地看着我,眼睛里开始有一丝笑意,却仍然不语。
我怒火中烧,改拉为抓,手劲用上十成十——“林凤眠,借我三百六十元!”
他微微蹩眉,挣了挣我的手,我抓得更加用力,眼睛里怒火更上一层楼,见死不救的家伙。
“你松开我的手,我拿卡。”他挣不开我的手,终于闲闲地开口。
啊?我陡然松开他的手,百感交集,兴奋异常道:“谢谢谢谢,我会还。”
“不用,就当做房钱好了。”他从怀里拈出张卡,递给了理发师,继续道,“短发挺适合你,剪得不错。”
我伸手摸摸头发,喜笑颜开道:“你也发现了啊,那是因为我硬件好啊。”
他一下子无言,面部僵硬,好半天,忍住笑道:“不错不错,果然是好硬件。”他的眼睛若有若无地滑过我的胸,带着讽刺的意味,嘴角含着丝戏谑的笑容。
我一下子大窘,双手环胸道:“给我联系方式,我会还钱给你。”
我看得出他笑得很鄙夷,如此伤自尊的钱,我不想要。
他皱皱鼻子,伸出只手指摇了摇,道:“不用不用,若是欲擒故纵就算了,我也不想陪你玩儿这些把戏,因为我不喜欢……”他停顿了一下,缓缓地做了个口型:女、人。
我一下子气结,顿时无言。好样的,林凤眠,做Gay居然做得这么嚣张,好半天我才稳定住情绪,咬牙切齿道:“我也不喜欢男人。”也学他顿了顿,大声道:“那是因为我喜欢女人。”
刷,所有剪头修发的包括柜台后收钱的小妹都看向了我,眼神灼灼,集体刺穿了我薄弱的脸皮。
我捂脸哀号,恨不得狠狠地扇自己一个大耳光。
林凤眠大笑出声,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语气怜悯道:“宝珠,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同性之爱不是那么可怕,你要坚持。”
周围的眼神越发的炙热,大家被深深地震撼了,集体摇头。我恨恨地咬牙,突然,握住他的手,声音尖锐而高扬,大声道:“但是……凤眠,你是不同的,你是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如今却又要推我回到过去的处境!难道那些山盟海誓都是假的?如果你不再爱我,我就永远不去爱男人了!”我拼命地挤出滴眼泪,将对面的林凤眠惊得目瞪口呆,我哆嗦着嘴,接连又挤出几滴眼泪,你不仁,我不义,林凤眠,丢人也要拉你一起下水。
周围的同志们彻底惊呆,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妇女开始义愤填膺地指责:“小伙子,你不能这么没品,要知道救人一次,胜造七级浮屠。”
我转脸,拼命地点头,重复着感慨:“七级浮屠啊,七级啊!林凤眠。”
他面色铁青,眼睛眯了又眯,一副吃了哑巴亏的样子。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就连帮忙刷卡的理发师也离奇地愤怒了,愤愤道:“林先生,这就是你不对了,你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但是,你不可以毁掉一个女孩子的一生。”
我频繁地拭泪,从指缝里偷看林凤眠的神情。
他垂下眼睛,嘴角渐渐地弯起,靠了过来,抬起头,看向我的眼睛闪闪发光,居然使我有一瞬的失神。
“宝珠,那些话都是真的。”他的手缓缓伸向我,用力捏住我的肩,犹如韩国偶像剧的男主角般突然猛地用力,拉我进怀,用咬牙切齿的温柔道:“我会对你好的。会很好,很好。”他低下头来,看似柔情蜜意般一口咬在我的唇上。我吃痛,张开嘴回咬,两人暗战无比激烈,旁人看来,却是亲热异常。
他的小梨窝闪啊闪,从我的角度看来,无比的邪恶。
周围的观众高呼鼓掌,兴奋异常,那个拿卡的理发师更是莫名地感动,将卡塞回林凤眠的手里,对我抽噎道:“很好,这样很好,你要好好把握,今天你的理发钱就算我请了。”
我晕头转向,只能干笑。
林凤眠紧紧地拉住我的手,一边僵笑,一边点头,将我拽出理发厅。
出了门,我们俩同时甩手,林凤眠恨恨地瞪我,挑而媚的眼睛流光溢彩,带着丝丝寒意,我大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了,姐们儿,我们两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呼吸急促起来。我耸耸肩转身便准备走,突然,他一把拉住我,道:“程宝珠,不可能两清,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被谁这么耍过,你给我等着!”他咬牙切齿,磨牙的声音吓得我鸡皮疙瘩横生。
我讪笑,拍拍他的手背,安慰道:“好妹妹,那好吧,我就等着,今天就这样吧。”我带着微笑松开他的手,心情突然变得无比舒畅。
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吼:“程宝珠,我就算是Gay,也不会是你的好妹妹。”
我回过头,对着他眨动眼睛,抛过去个飞吻,扬声笑道:“那好,好姐姐,后会无期!”看着他的脸又黑了几分,我得意扬扬地转身,笑容满面。
暮冬的风吹过我的发,带着些许凉意,我用力裹了裹衣服。深呼吸了几下,发足狂奔起来,程宝珠,加油,加油,新的发型,新的开始!
我要活得更加快乐!
女人独立的第一步,必须有个稳定而多金的……工作。
四面的报纸被我勾画得斑斑驳驳,铅笔横插在我的左耳朵上,圆珠笔夹在我右耳之上,嘴裏叼着大红的水笔,手上挥动的是宝蓝的钢笔。
“宝珠,你可以尝试着去应征画插画,瞧这报纸涂得多蒙娜丽莎。”翠丝姐姐靠在椅子上,嘴裏叼着片橘子正往她家小陆嘴裏过。
报纸上能看出蒙娜丽莎?我面部抽搐,一把举起报纸自己端详,一边正色道:“我的专业是经济管理,怎么也得找个靠谱的。”我从嘴裏吐出红色的水笔,在德熙外贸下面重重地一划。
小陆的嘴塞满了橘瓣,忍不住插话:“宝珠,做经济真埋没你了。”他每说一句,嘴裏就直射出点点橘汁,我和翠丝同时拿起桌上报纸,挡住自己的脸。
“那我该做什么?”我从报纸后面探出双眼睛,眨巴眨巴。
“该做个女秘!贴身的那种!”
早就知道不该高估小陆同志的智商,我长叹口气,但还是十分善良地给了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我哪里有做女秘的资格?还贴身的!”
小陆吞下最后一瓣橘子,慢条斯理道:“宝珠,任何一个总经理的太太都会希望总经理聘你做秘书的……”见我和翠丝都面露疑惑之色,得意地一笑,卖起关子,昂起头,不语。
快点儿说!翠丝女王无声地飞眼,眼神犀利,小陆仍然昂头,继续不语。
突然,翠丝劈手一个巴掌,清脆响亮,怒道:“你从月子里爬出来的啊,说话这么虚?给我一口气说完!”
小陆泪眼婆娑,抚摸脸颊,声音陡然下降,小声道:“你看宝珠长得跟个小男孩儿似的,是个女人都该放心。更何况她还剪了一头小碎短发。”
翠丝沉思,许久才转过头,点点头道:“好主意啊,宝珠阿,你就去做人家的小蜜吧,保管长久。”
我夹住水笔,无言以对,估计自己的脸肯定更黑三分,默默低下头,于是我将报纸缝里招聘卡拉Ok公主的信息也用蓝笔划了一道。
算了,我根本不该高估这两位的智商。
“宝珠,你干什么?卖艺又卖身么?”翠丝一把抓过报纸,满脸震惊,随后带着浓浓的文艺腔大叫,“你怎么可以自甘堕落,你怎么可以?!”对面沙发的两人双手同时捂面,仿佛彗星撞地球,一起发出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