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郑默,不语。恐女症,从字面上来看,似乎是个心理疾病。
他斜睨我一眼,继续道:“凤眠对女人有某种程度的抗拒,早些时候,他见到女人,会害怕,会恐慌,如果不是因为治疗,他恐怕连和女生对话都有困难。”
会有如此严重?现在回想起来,公司裏面,除了阿May偶尔会和他有工作上的交流,的确没有其他女职工能直接和他接触。就是送我回家遇到翠丝,他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吃饭服务员找零,他会隔了老远,捏住钱币的小角。不愿意和陌生女性聊天,即便是别人来问路,他也是冷漠地回避。
我原来以为是他的个性使然,却从来不知道,他是心理上有抗拒。
“他讨厌女性的接触,更不要说去谈一场恋爱。”
可是凤眠和我会拥抱,会牵手,甚至会亲吻。
“他不习惯去爱别人,爱情对他来说是洪水猛兽!尤其是女人,只会以爱的名义让他痛苦。”
我抬头,回驳他道:“最起码我不会,你以什么为界定,以什么为准则,难道你不是以爱的名义在给他增加负担?”
他愤怒起来,指着我道:“如果没有你,凤眠和我本来是最默契的一对,我和他认识了整整二十几年,他早就习惯了我的照顾,他会向我袒露所有的开心与不开心,是你,让他的压力增大,让他这么沉重,他为了你,甚至去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爱情文艺片。”
他指着散落在茶几上的盘片,眼睛里的怒火沸腾。
我抓起其中的几片,向他点头,赞同道:“这些文艺片的确胡说八道,拍得酸溜溜的,就比如这个,错把习惯当爱情,结果爱情片拍成了恐怖片。”我挑挑拣拣,又拾起一张道,“又比如这个,一厢情愿地用爱去束缚自己的爱人,结果两败俱伤。我承认,凤眠看多这个,对身心的确不好。”
我向他耸耸肩,表示无奈。
他眼中的怒火更炙,两只手都握成了拳,骨节处被捏得发白,道:“程宝珠,凤眠是不会喜欢你的,我会等,等到你被他抛弃的那天!”
我大笑,指着沙发道:“你要不要放松点儿,站着说话,我不舒服啊,压迫感那么强。”
他瞪了我一眼,居然乖乖坐下,我继续道:“感情的事没有办法预料的,就目前为止,我和凤眠在一起很好,好到我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不管以后如何,我这一刻,都会认真地爱凤眠,我会努力地让凤眠不再对女性产生恐怖。”
就算短短瞬间,我也要把握住这瞬间的爱情,如此而已。
他目瞪口呆地看我,声音终于平静下来:“程宝珠,我承认,我没有办法讨厌你,但是,我不会放弃凤眠,他不会喜欢女人,女人是虚伪的,自私又任性!”
我微笑,向他眨眨眼,说:“对啊,我的确虚伪,任性又自私,可是凤眠他愿意尝试和我在一起。”
我承认我不厚道,这话准像在郑默的伤口上撒盐,不过,我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凭什么让他在口头上讨了便宜去?
郑默不屑道:“程宝珠,你以为他将你看做女人么?他接受你,只是因为你的外表和性格都接近男性,换句话说,他潜意识裏面爱的仍然是个男人。”
我承认,我被他刺|激到了。
于是我坐在沙发上,用手习惯性地推了推胸,从头顶上拖下两绺刘海,用口水沾了沾,抹在额前,我觉得,我挺女人的,真的,不过如果林凤眠真的当我是男人,我也认了。
林凤眠进来的时候,我和郑默还在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看见林凤眠,郑默飞快地扯开一抹笑容,顺手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柔声道:“凤眠,你这么早回来。”
我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
简直就是央视版的岳不群。
郑默回头,怒道:“你笑什么?”
我索性拍沙发大笑出声,道:“郑默,跟你一比,我果然不像个女人,你简直贤惠得像个日本小女人。”
这下,就连林凤眠都皱起了眉,瞪了我一眼道:“口无遮拦。”
我吐舌,伸出手,做出个拉拉链的动作,从嘴的左边一直划拉到右边。
林凤眠啼笑皆非地叹了口气,带着歉意对郑默笑道:“宝珠就是这样,一向说话鲁莽,熟悉了就知道了,我代她道歉。”
我笑眯眯地看郑默,抱拳作揖,凤眠这么说,显然是和我站在了一起。
郑默的脸立刻变得铁青,声音颤抖道:“林凤眠,你和她来真的?”
凤眠看看郑默,转头又看看我,用眼神对我无声质问:宝珠同志,你和郑默说了些什么?
我耸肩,表示不知,再说了,刺|激郑默的人好像怎么也轮不到我吧。
我以为我的眼神够无辜。
我以为林凤眠的眼神只能称作为谴责。
但是郑默同志不这么认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俺们这样就叫做眉来眼去。于是,郑默同志拍案而起,指着我大声咆哮:“林凤眠,不要怪我不提醒你,难道你忘记了许品鑫的姐姐当年怎么纠缠你的?你又是为什么会从童年起就有恐女症,你难道没有被女人伤害够本?”
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眼睛红得可怕,浑身都在颤抖。
“你给我闭嘴,郑默!”林凤眠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许品鑫的姐姐?
林凤眠的童年?
还有多少个版本是我不知道的?
林凤眠颓然而坐,朝着郑默有气无力道:“我很累,你先回去吧。”
说完,竟然闭上了眼。
“你居然赶我走?”郑默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默然,这种气氛,我也没有办法插话。
郑默面无血色地站立许久,见凤眠始终闭着眼睛不语,渐渐地失去了平静。突然,他一个转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随手甩起的防盗门“嘭”一声巨响,将我和沙发上的闭目的林凤眠都吓了一跳。
我跳着脚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看他,他仍然沉默,却将头缓缓地倚在了我的肩膀上,过了半晌,他长叹口气,道:“宝珠,我好累。”
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他眼中的疲惫,他的脸白得像上好的瓷器一样,几乎能折射出淡淡的光华,薄唇略白,显得很是脆弱,我伸手揽住了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凤眠,不要想太多。”
他挪了挪头,将头更靠近我的脖子,极疲倦地问道:“宝珠,难道你不好奇郑默说的那些?为什么你不问我?”
我叹气,坦率地说:“我很想知道,我本来也想问,但是,你如果不想说,我便不勉强。谈恋爱,又不是比赛暴露自己的隐私,你有你的秘密,我自然也有我的,我不强求。”
他微微地笑,闭着眼睛,似乎放松下来说:“好,宝珠,我也不追问你的秘密,等哪天我准备好了,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好,那我便等。
等到那一天,你的心裏住满了我,满到心底的伤疤也为我让了位。
我对他微笑,伸出手去抚他的背,有一下没一下地顺带摩挲他的发,他的发柔软顺溜,从指缝里丝丝滑开,很是舒服。
就这么静谧地相依,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
感受彼此的温度,用对方的怀抱来疗伤。
我突然觉得,就这样地久天长,也未尝不可。
无聊啊无聊!不在无聊中爆发,就在无聊中变态!
三个星期零两天,我终于爆发,瘸着腿,出现在华丰的销售部。
林凤眠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看到我铁拐李一样杵在门口,一下子跳起,怒道:“程宝珠,你这个样子到处跑?”
我讪笑,抓抓头:“那个,其实,我无聊得要命。”
我无聊到身上长毛。
家里那些酸溜溜的文艺爱情片,我平均每部都看了四遍以上,连带每天说话都酸溜溜,吃饭我会含情脉脉地叫,Darling,开动哦,睡觉我会拉着林凤眠讨个晚安吻,每天他出门上班,我会姿势标准地和他拥吻,文艺腔十足地对他说,我会想你哦。他被我惊得鸡皮疙瘩满地,索性将盘片通通投到了垃圾桶。
上周,我说要听音乐,他给我买了个随身听的IPOD,样式很潮流,不过有一点,我不会用,只能放在那里睡觉。他知道后,狠狠地嘲笑了我一番,虽然事后帮我把歌曲都刻成了光盘,可是我就是耐不住性子去听。
翠丝姐姐最近忙着会见准婆婆大人,自然将我也抛到脑袋后面。
我的友情和生活都开了天窗,怎么能够不无聊?
我不上班,难道继续待在家裏面发霉?
谁让我喜动不喜静,上了班,还可以看到亲亲凤眠,简直一举两得。
“算了,来了就来了吧。十点要开个会议,你来记录。”
我笑眯眯地点头,跳到桌后,抱住他的头,狠狠地啄了一口,我家凤眠就是如此可口,就站那,都让人联想翩翩。
他尴尬地看了又看办公室的门口,眼睛像小鹿班比一样纯洁,手足无措地拍拍我说:“宝珠,注意影响。”
哈?我以为我很注意了。
我回身,居然门口还有个观众。
“程助理,程助理……”后面那声拖得异常地长,红衣的阿May眼睛里荡漾着一层雾状物。
“啊?阿May,为什么哭?”我惊诧地问。
她吧嗒吧嗒地跑过来,握住我的手,激动万分地说:“我是喜极而泣啊!”
得了,我今天穿的是公司制服,最近三个星期我胖了一圈,都胖腰上了,胸前的小金桔不争气得很,仍然原样大小,这小姑娘估计还在继续腐着我和林凤眠呢。
“我支持你和林总,无条件地支持!”阿May举拳呐喊。
我哑然,偏转四十五度看林凤眠,他向我无奈地笑,我说,阿May同志,你不要再眼泪汪汪的了,不知道的,会以为我使用了暴力。
她勾勾手指,示意我靠近。
我凑过脸,听她的悄悄话:“程助理,你没有来三个星期,公司裏面都传疯了,那个胡主管,天天在指桑骂槐。”
啊?有这种事,我震惊。
“林经理怎么处理的?”我回过头看看林凤眠,也压低嗓门,一瘸一拐地和阿May靠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