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林凤眠的生日。
居然在儿童节这一天!
“我说,凤眠,我们去肯德基吃套餐。”我兴高采烈地建议。
他用眼睛鄙夷我,眼眸永远流光溢彩,风情万种地嗔道:“你以为我是你,过生日,让人家服务小姐在广播里大叫,祝程宝珠小朋友生日快乐!”
我一下子窘住,早知道上次我过生日,就不去肯德基了,简直是年龄歧视。
我眼泪汪汪地看他,提议:“要不,我们去吃火锅?”我酷喜夏天吃火锅,汗流浃背地对着空调吹着嗖嗖的冷风,简直从内而外的舒爽。
他皱眉,更加鄙夷:“难道又要打包火锅底料。”
我再次窘,打包火锅底料的不是我,是翠丝姐姐好不好!你说都涮了两个多小时了,这姐姐居然还不放过那盆底料,非得让我当众大叫,服务员同志——打包!
我捧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问:“那么叫个盒饭吧。”
他撇嘴,站起身,披上一件米白色的休闲西装,对我道:“我从来不吃盒饭。”
啊,我忘记了,这小子有某种程度的洁癖。
他指指我的衣服道:“你要不要换个正式点的服装,我们去吃自助餐?”
吃自助餐要什么正式的衣服,我鄙夷地看他,举起身上的运动衫不屑地说:“吃自助餐要穿得宽松,否则你根本吃不过别人。”
这是经验之谈。
当初我和翠丝姐姐可是穿着超大码的运动裤去吃自助餐的,三十八元一位,吃到老板眼泪磅礴啊。
他顿住,啼笑皆非地看我的衣服,无奈道:“宝珠,你要穿着我的运动衫去西蒙吃自助餐?我不奢望你穿晚礼服,但最起码,正规一点儿,今天去的人会很多。”
我跳起,扯住他的袖子问:“林凤眠,什么状况?”
他温和一笑,有些闷闷地道:“家里帮我定了晚宴,稍稍正规了点儿。”
我认识他这么久,他从来都刻意回避自己的家庭,这些时间以来,我几乎都忘记他也是个有父有母有亲戚的人。
“林凤眠,原来你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他咬牙切齿,伸出食指重重地弹我的额头。
“我要穿什么?”我紧张,将他的袖子摇了又摇。
他拍拍我,笑道:“你就穿西装好了,我觉得很好看。”
这样可以么?
我犹犹豫豫:“凤眠,不需要穿晚礼服?”
他眼睛眯起,用手摩挲下巴,状似沉思:“晚礼服啊……你穿很有技术难度啊。”一边伸手比了个V字型。
算了,我想起上次反穿的V字领晚礼服,沮丧,丢人。
“林凤眠,你父母都在?”那岂不是见公婆,我紧张得口干舌燥。
他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我没有母亲。”
不知道又犯了他什么忌讳,我吐舌,也从衣架上取下西装,穿了上身。
好吧,林凤眠,你的父亲雌雄一体,自行繁殖,独立自主地生下了你,所以你没有母亲,你爸爸就叫圣父!
我在肚子里好笑。
他扭头,看我傻笑,怒道:“以后不许这么猥琐地笑,让人感觉很诡异。”
猥琐?诡异?我的嘴角抽搐,面部痉挛。
得了,连笑容也上缴给了爱情,程宝珠啊程宝珠,你真是个为爱奉献一切的女人。
我在惴惴不安中和林凤眠手挽手出了门。
到了那里,才知道自己以往的观念幼稚得离谱。
香槟塔,梦幻的窗帘,洁净的长条餐桌上铺着华丽的桌布,菜色鲜艳,品种繁多,就连服务员都彬彬有礼,贵族般地弯腰示意。
用林凤眠的话,这个叫做中等水平的自助餐。
我真后悔套个职业装就过来了。
满场晃荡得都是五彩缤纷的女人,香衣美鬓,将整个眼球都塞得满满的,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心酸。
“林凤眠,你没有告诉我,有这么多女人。”
他微微一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有什么关系?跟你我都无关。”
我叹了口气,我非常后悔听他的话。在场的女人,哪个不是衣裙翩飞,巧笑倩兮?偏偏我就是一身紧身黑西装,生得又比一般女人修长,头发虽然长了不少,配着我这张雌雄莫辨的脸,根本就看不出我是个女人。我委屈得瞪林凤眠,腹诽一万遍,我又不是拉拉,为什么要穿得如此中性?
林凤眠斜过眼来看我,一语击中我的要害:“宝珠,你不要懊恼了,你就是穿了礼服,也会被当做男人,顶多是隆了胸的男人。”
我几乎泪流满面,算了算了,不要自尊了。谁让我的胸是个盆地,长得这么帅气,我不做拉拉简直浪费了。
舞会的档次,让我越发觉得窘迫不安。
不过我不能表现出我的颓丧来。
翠丝姐姐说了,明明巨不幸,心理巨扭曲,咱们也要装作春光明媚,春风和煦,这才叫心理素质良好。
“程宝珠,你就待在这裏,知道么?”林凤眠的眼睛飘过餐桌,最终落在个中老年帅哥身上。
我傻笑着问他:“那能吃东西么?”
他匆匆点头,示意我自己行动。
这裏我谁都不认识,却总有两三个人走过我的时候向我熟识似的点头,我也点头,尽量显得高深莫测。
长长的自助餐桌上铺着乳白色的丝锦桌垫,碎碎的流苏从半悬空落下,萎萎靡靡,却又奢华无比。满桌的食品在淡橘色的灯光下柔和地晕开,我的眼睛定焦在一盘圣女果上,灯光下,个个鲜红欲滴,诱人无比。
我端起个小盘,靠了过去。
伸出食指和大拇指,夹起一颗。然后,仪态万千地放进盘中。
我抬头,看见中年老帅哥远远地指来,表情愤怒,林凤眠看向我一脸的疲惫和无力,眼睛里有着浓浓的失落。
我惊诧,匆匆收回眼睛,盘中的圣女果因为颤抖,滑落在了桌边。
我用脚尖点了点圣女果,刚想弯腰去拾,旁边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我抬头,不禁怔住,原来雍容和俏皮可以诠释得如此和谐:眼可以是水波,唇可以是红菱,便是一头乌黑的秀发也能为她增添不少个人的魅力,鹅黄的晚礼服,将她的身形勾勒得前|凸|后|翘。我咽咽口水,暗地里拍拍自己的屁股,汗颜不已。
见我呆呆地看她,端着盘子的少女嘲讽地一笑,眼睛顺势向下溜了溜,我羞愧,用脚尖把掉落的圣女果踢入流苏之下,顺手拿起颗圣女果塞进嘴裏,嘴巴鼓鼓地朝她微笑。
她鄙夷地转过眼去,姿态优雅地拿起取食的镊子,娴熟地夹起一颗小小的圣女果,轻轻放落盘中。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用餐。
她一走开,我就接过镊子,学着她仪态万千的样子取食,红彤彤的圣女果滑过镊子,再次掉在了桌下,我气恼,用脚将它再次踢入流苏的后面。
扑哧,好大的笑声。
我转身,身后面杵着的居然是许品鑫。
“宝珠,你的姿势很有风韵。”他用脚微划,眉眼里都是促狭。
我翻白眼,努力地瞪他,索性卷起袖子,蹲了下去,撩开长长的流苏,将掉落桌下的两颗圣女果一起摁入嘴裏,龇着牙,嚼得有滋有味。
浪费粮食,可耻!
许品鑫扶住桌角,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笑一边伸出只手,将我拖了起来。
我抓头,问道:“你怎么在这裏?”
他伸手顺了顺我的发,指尖稍稍用力,顺势捏了捏我的脸,笑道:“我当然在这裏了,要不,怎么可以看到如此有喜感的你?”
我白他一眼,回头远眺林凤眠,他还在和中年老帅哥低语,时而眉头紧锁,时而捏拳,我看得非常担心。
许品鑫顺着我的视线看去,笑了笑道:“你何必这么紧张,他们父子间相处向来如此冷淡。”
中年老帅哥居然是林凤眠的父亲!我顺势用手捏起几颗圣女果,边吃边思考,看来他对我的印象并不很好,短短十几分钟,已经抛来数个冷眼。
未来公公在排斥我啊!想到这裏,我端着盘子幽幽地长叹口气,胸口像压了个巨大的石头,只是一瞬,我便生出了倦怠的感觉,担心又能怎么样,不如随他去吧,还是继续进我的食,把烦心的事都丢在一边。
“你吃得下?”许品鑫挑眉问道。
“当然。”我抓起一把圣女果塞进嘴裏,许品鑫,如果没有你,我想我的食欲会更好。
我恶狠狠地冲向另外一条桌子,那里有个戴着高高帽子的法国大厨,正切着薄如蝉翼的火腿肠。
我伸出盘子,他切下一片夹进我的瓷盘,眼睛盯着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接着又切下一片。
我哑然,其实两片就够了,不过法语谢谢要怎么说?
法国大厨目瞪口呆地看我,见我仍然没有反应,低下头去又持续切下五六片,夹入我的盘中。
我无言,这么多,是不是就吃不下别的东西了,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好看,他才切这么多?
我摸脸,狐疑地看他。
这下,大厨终于崩溃了,耸耸肩,撇了撇嘴,索性将长长一条火腿肠都放在我小小的瓷盘之中,摇摇头,无可奈何地收工。
我几乎泪奔,好大一条火腿肠,我难道要都吃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