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和汁粉──这两样可说是冬季的代表性甜点。但即使材料相同,在关东和关西也会随名称改变而成为不同的东西。我在长到一定的岁数前,都一直以为就算名称不同,东西还是一样。一般来说,关西是以红豆是否保有颗粒,关东则是以是否含有汤汁,做为区分善哉跟汁粉的方法。在关西,使用保有颗粒的红豆泥做成的红豆汤甜点称为善哉,使用将豆子磨碎的红豆沙做成的红豆汤甜点则是汁粉。另一方面,在关东只要是有汤汁的都叫汁粉,其中,使用保有颗粒的红豆泥做成的汁粉称为田舍汁粉,使用磨碎豆子的红豆沙做成的汁粉是御膳汁粉。如果在无汤汁的红豆中加入麻糬等配料,就成了善哉。不过,在这个资讯高度流通、地区差异性逐渐减少的时代,大多数人是将粗颗粒的红豆泥做成的红豆汤甜点称为善哉,而豆子磨碎的红豆沙做成的红豆汤甜点则是汁粉。传授我这些知识的人,就是我们家的首席甜食家,喜欢甜食到还开了店的和花。走在寒冷走廊上的我之所以会忽然想起这些事,是因为有煮豆子的气味飘了过来。又在煮红豆了吗?我感到愕然,走进厨房看到和花双手抱胸、面有难色的模样。她见我起床下楼,就回过神来放下手,对我道了声「早安」。「早安,你在煮红豆吗?」「是啊,今天要来想砂糖的比例怎么调配。」厨房餐桌上摆了好几种砂糖,电子秤和不锈钢碗也一应俱全。接著和花向我解释,说她想用红豆加砂糖煮成蜜红豆,正在烦恼糖的种类和分量。「黑糖多一点味道会变得突出,但余味我不喜欢。」「哦。」「可是单靠细砂糖的清爽,感觉还是少了点什么。」「嗯。」「所以我想加洗双糖(注12:甘蔗汁经熬煮而成的固态结晶为黑糖,将黑糖以远心分离技术去除糖蜜后就是洗双糖,故洗双糖口感较清爽,不会有类似焦糖的特殊气味。)看看……」「洗双?」我睡眼惺忪地听著和花讲话,却遇到陌生的名称,于是又重复一次。那也是砂糖吗?面对我的疑惑,和花边盯著桌上的砂糖,边滔滔不绝地为我说明。「那是把甘蔗榨出的汁过滤熬煮后结晶化的产物。因为精制度低,矿物质含量高,味道就跟黑糖一样浓郁……嗯,好吧,今天就把洗双糖的比例提高好了。」和花自言自语著做出决定,然后立刻量起材料。不过我无意间听到她说「今天」,这代表她明天也打算要煮红豆吗?这一阵子和花每天早上都早起煮红豆。时序已接近隆冬,「点心铺MINATO」也要开始卖善哉,不过她不是在帮店里备料,而是试作实验。我看著和花一脸严肃地量著砂糖分量,深感「实验」一词用得有多贴切。正当我想去洗脸时……「早安。」「……唔。」突然听到有人从背后叫我。我倒抽一口气回过头去,发现犀川先生就站在眼前。他看似刚晒完衣服回来,腋下还挟著空篮子。如果犀川先生能稍微散发一点气息,我就不用每回都被吓一次。「早安。」「啊,犀川先生,昨天的请你试吃一下。」和花见犀川先生正好来厨房,便抓紧机会拜托他试吃。所谓「昨天的」,应该是指昨天早上煮的那些红豆。然后和花也叫我一起吃。我都还没洗脸呢……虽然心里这么想,我还是跟犀川先生并肩坐下。和花从另一个没在煮豆的锅中舀出红豆,盛进容器,附上汤匙端给我和犀川先生。朱红色的漆碗里,是有汤汁、保留颗粒的红豆泥──也就是说,在关西算是善哉,在关东算是田舍汁粉。如果把这个煮到水分都乾了,就是蜜红豆,不过和花每次都是在保有汤汁和豆子形状的状态下给我们试吃。没错,我跟犀川先生每天早上都要帮忙和花试吃。为何选早上试吃,是因为甜味要隔一晚才能均匀渗进红豆里……这虽然是原因之一,不过也有考虑到犀川先生的状况。犀川先生原本味觉就很独特,起初并不喜欢甜食,也无法分辨味道的不同。即使他为冰淇淋的美味开窍了,跟和花一样成为甜食通,但现在还是不太能吃又热又甜的食物,所以,放一晚变冷的善哉对他来说刚刚好。「怎样?」「好吃。」「甜度呢?」「甜甜的。」被问及感想的我诚实以对,却让和花看似不满地沉下脸。我知道她想要更具体的感想,可是,我才刚起床就要配合犀川先生吃冷善哉,真希望她也能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虽然也不是吃热的就行)。再说,我的味觉很普通,只要是甜食,我大概都会觉得好吃。由于每天早上都重复同样的对话,和花也习惯了,没有多加抱怨,马上把目标换成犀川先生,转而寻求他的意见。犀川先生把漆碗里的冷善哉吃了一半,一脸严肃地看著碗中剩下的红豆,接著回应和花高难度的要求。「黑糖因为有明显的独特甜味,余味果然也很强烈。虽然不到会特别在意的程度,不过存在感还是太强了。」「嗯,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黑糖跟抹茶很像,本身很美味却很难处理。所谓的角色太鲜明就是指这种。」「说得也是……昨天的善哉黑糖是占百分之三十,今天把比例降低如何?不然就是换成蔗糖看看?」「我就是这样想,所以今天要改用洗双糖。」「原来如此。」和花与犀川先生开始讨论砂糖的种类和比例后,跟不上话题的我很快就把碗清空,合掌说声「多谢招待」。和花的实验要何时才能结束呢?走向浴室洗手台的途中,我一想到这个问题,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我会这么忧心,是因为遇上了意想不到的实际灾害。「……」洗完脸回到厨房后,迎面飘来一股香味。果然不出所料。我往瓦斯炉前的犀川先生手边一瞄,看到烤网上放著麻糬。又来了……我心中不住嘀咕。和花则正在准备比刚才大一号的漆碗,并问我要的麻糬数量。「哥,麻糬两块够吗?」「……」还要吃啊?我不敢问,只是默默点头,回说我来泡茶。我准备好茶杯,在茶壶里放入茶叶,再拿热水瓶注入热水。这时,和花和犀川先生手边的事都完成了,桌上也排好碗筷。「开动~」三人一起合掌,享用的早餐是……善哉。保留颗粒的红豆泥做成的红豆汤,在关东称为田舍汁粉……算了,都无所谓啦。这就是我遭受的实际灾害。因为和花持续进行「实验」,所以这阵子的早餐都是善哉。当初被问是否愿意吃善哉当早餐时,我实在不该不假思索地点头。本以为只有偶一为之,没想到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吃善哉……到现在已超过一周。这是为了店里著想,帮忙热心研究的妹妹也无妨──直到三天前,我本来还能这样往好处想,但现在说真的,我已经受够了。毕竟试吃完冷的红豆,又拿热的善哉当早餐(顺带一提,犀川先生是把冷善哉浇在热麻糬上吃),谁受得了啊?至少也帮我煮成麻糬汤嘛……哥哥烦恼的心情,不知她是真的没察觉到,还是假装没发现?而和花吃著善哉,又跟犀川先生讨论起来。「跟店里卖的相比,果然甜味还是不够柔和呢。」「不过,这是就善哉而言吧?因为这次蜜红豆的用法跟馅蜜类似。」「的确,个性还是必要的。馅蜜就算以黑糖为中心的配方来熬煮,也还有洋菜冻和糖浆,所以整体能达到平衡。」「我不能吃温热的善哉,不知这样想是否正确,不过在吃温热的食物时,余味应该会更令人在意吧?为了不让余味残留太久,必须给人清爽的感觉。」即使他们每天都讨论得很热烈,还是得不到让两人都满意的结论。我没有详细询问,不过,他们想做的好像是善哉以外的新品项,所以才会一再重复试作。店里现在的生意已经够好了却还是想挑战新菜单,这种不忘进取的态度我很欣赏。我这哥哥既没长才,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唯一能帮忙的就是每天早上忍受吃善哉的苦行。我大口吃完两个麻糬,一口喝掉红豆汤,最后双手合十说多谢款待。「哥,你放著,我来收就好。」「啊,对喔,今天你休息。」我看了日历才发现今天是周三,「点心铺MINATO」的公休日,难怪和花和犀川先生满从容的。听到和花说接下来要继续煮红豆,我便把后续交给她收拾。快受不了嘴里甜腻的我,表示要带马卡龙去散步就走向玄关。真是的,要是不快点完成试作品,我都快得善哉过敏了。带马卡龙散步时,颈部感受到的寒气让我难受得始终缩著身子。等散步完回家后,我躲进自己房里,开始漫无目标地写著小说。因为店里公休,犀川先生会帮忙打扫,我也不用按时准备午餐。虽然我形同无业,本来就不会被时间追著跑,但心情上还是比较轻松。我用暖桌上的电脑〔请不要转码阅读(类似百度)会丢失内容〕枣子读书 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