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壮气蒿莱宫闱里(1 / 2)

两世欢 寂月皎皎 4221 字 5个月前

知夏姑姑挣扎道:“我已去火场找过了,阿辞没在裏面!他……他必是跟你们一起撤出来,看我遇险才让你们救我,却被你们哄得不肯出面,对不对?”

慕北湮听得她居然冒险冲入火场中寻找景辞,也有些惊讶,也便猜出阿原救她不仅为了景辞,也有悯其忠心之意。他哼了一声,向阿原道:“看见没?你的好心,她当成什么了?”

阿原不以为然,说道:“我没什么好心,只是做我想做的。她爱怎样想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知夏姑姑被踹得不轻,一时居然没能挣扎起来,只倚着树干喘息道:“你当然没什么好心……你只是和你母亲一样的狐媚子,哄住了小贺王爷,还甜言蜜语骗着阿辞,让他忘了母仇,不再理我,也不肯出来见我而已!”

阿原向慕北湮勾勾手,“走了,别理这怨妇!天底下人都欠她害她,独她一支白莲花,风吹雨也打,把她折磨得这般苦哈哈!”

慕北湮道:“什么白莲花,明明是个缠不清的大倭瓜!”

他一时也不走,蹲身到知夏姑姑跟前,戳着她的肩说道:“阿原懒得理你,但衝着端侯,我还要跟你说道说道。你偷了原夫人的女儿,无非是因为你认定原夫人是谋害梁王妃的凶手而已。但你可知害梁王妃的人,是张皇后,而不是原夫人?”

知夏姑姑顿了顿,忽尖叫道:“你胡说!我亲耳听见那个毁了我脸的匪人说是得了原夫人的好处!”

慕北湮向地上的尸体一指,“若我们不曾救你,这些人杀你前,说是原夫人命他们乔装杀你,大约你也会信吧?蠢字下面两条虫,是不是已经在你脑中安营扎寨、生儿育女了?自己糊涂,把端侯也从小也教得糊涂,由你们把他的心上人当侍婢作践……你可知皇上已找到当日张皇后派去截杀你们的部属?你可知均王也知情,才请命前来,希望消弥上一代的恩怨?你可知原家母女不是恶人,你才是盗人子女害人骨肉分离的恶人?”

知夏姑姑眼底充血,尖声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我怎么可能弄错?何况……到底是楚玉罗那贱人和皇上勾三搭四,才气跑了我们王妃!”

慕北湮“啧”了一声,说道:“你得了吧!谁不晓得原夫人是皇上最早恋上的女人?谁不晓得张惠才是皇上的原配妻子?怎么就你家主子跟皇上亲近名正言顺,其他女人都成了勾三搭四?谁比谁清高,谁比谁清白?都别装了!”

知夏姑姑扶着树干强站起身,厉声道:“阿辞呢?我要见阿辞!”

慕北湮摇头道:“果然蠢得不可救药!若是端侯在,救不救你都是他的事,犯得着我们多事?他和均王已在回京路上了,你赶紧去追吧,求你这张老脸别在我们跟前晃了,看着反胃!”

他说毕,也不再理会摇摇欲坠的知夏姑姑,径自走向阿原,微微笑了一笑,“走吧!”

阿原在旁静静看着,此时与他一同行往那边“鬼屋”,方道:“其实没必要跟她说太多。该恨的人是我,但我都懒得恨了。”

慕北湮握紧她手,说道:“我恨!我见不得人欺负你。嗯,以后若是端侯欺负你,我一样会为你出头。”

阿原道:“放心,他不会欺负我。若他欺负我,我必定双拳打回去!”

慕北湮道:“他虽病着,可身手比你好多了!”

阿原道:“但我再怎样打他,他也不会还手。”

蒙胧冷月下,她答得轻描淡写,却确凿无疑。慕北湮并不知她从前与景辞具体有着怎样过往,只是听她笃定口吻,心下忽然似有什么打破,说不出的感觉溢了出来,一时竟分不出是苦涩还是欢喜。

他定睛看向她,正要说话时,忽听小坏唳声尖厉,同时背后嗖的一声利器破空声来,他连忙矮身避开时,阿原破尘剑已然出鞘,飞快挡向另外飞来的数支利箭。

小坏眼见下面动上了手,虽是惊惧,在空中盘旋了下,还是飞快地向不远处的林木间俯冲而下。

阿原远远见得那林木间的刀光,已是惊骇,忙高呼一声,欲唤小坏回来,已听得小坏惨嘶一声,斜着身子歪歪扭扭向远方飞去。待得身影隐没于黑夜间,兀自听得它凄惨而去的尾音。

“小坏!”

阿原惊叫一声,拉过慕北湮便逃。

慕北湮说道:“小坏……”

阿原道:“回头再去寻它。来的人真是……冯廷谔。他必是尾随知夏姑姑而来!”

知夏姑姑武艺虽不错,但想从冯廷谔眼皮子底下逃脱,并不容易。最可能的是,久在京中的冯廷谔认识知夏姑姑,故意放走她,试图通过她来找到景辞、均王等人。

可知夏姑姑的确不知道景辞动向,只是误打误撞被阿原等救了,然后暴露了阿原他们。

慕北湮也知冯廷谔厉害,此次身处荒山,这人再无顾忌,必定大开杀戒,再不容情,忙招呼了两名从人,飞快往密林深处逃去。

可他们跑得快,冯廷谔更快。

刀光起处,激起的碎石飞沙都反射着锋刃的碎芒和杀机,巨浪般卷向阿原等人。

阿原、慕北湮等避无可避,只得扬剑应战。他们身手甚高,两名侍从武艺也不弱,此时生死攸关,避无可避,全力以赴对敌,一时倒也不落下风。但他们打斗之际,跟随冯廷谔上山的黑衣人也已赶到,立时上前相助冯廷谔。

别院方向的大火烧得愈烈,几乎映亮了半边山坡。而夷平别院也未曾找到均王和端侯的其他黑衣人,闻得这边动静,也正陆续赶过来。

两名侍从先后黑衣人从二人身边逼开,不一时便传来落败遇害的惨叫声。阿原武艺并不下于慕北湮,但吃亏在小产未久,体力不继,此时再难支撑,躲避得闪一迟缓,肩上已着了重重一记,顿时血如泉涌。

眼见得冯廷谔手腕翻卷,森寒刀锋以极刁钻的姿势自下而上扫去,竟欲将阿原当场开膛破腹。慕北湮大惊,奋力横剑挡去,只听“咯”的一声,他的宝剑已被磕得断作两截。

他也不顾断剑,拉起地上的阿原,疾问道:“阿原,你怎样了?”

话未了,只觉背心一凉,然后是阿原变了声调的呼喊:“北湮!”

他本来倾下的身体被阿原猛地拉倒,飞快向一边滚去,居然逃了开去。

慕北湮转头,正见冯廷谔撤开染血的刀,迎向身后不要命般刺向他的知夏姑姑。

他反手一摸,抓到满手的血,才觉出些痛意,却连心都凉了,再也立不稳,身体一晃已跌坐下去,只将阿原一推,低声道:“阿原,我……我不行了!你快走,我……我再将他们挡上一挡。”

阿原劈开追到近前的一名黑衣人,奋力将他拖起,斥道:“胡扯!你是恶人,我也是恶人,我们都要祸害一千年的,怎会不行?快走!”

那边知夏姑姑满身的血,脸上半边银质面具脱落,露出一道丑陋的刀疤,在鲜血淋漓间狰狞如厉鬼。她正一剑紧似一剑刺向冯廷谔,暴风骤雨般又快又疾,竟是只攻不守的拼命打法。她尖厉嘶叫道:“狗贼,想杀我家的人,需从我身体上跨过去!”

阿原正拖着慕北湮奋力杀出一条血路,闻言心头颤了颤,差点又被人砍了一刀。

她恍惚想起,知夏姑姑虽然待她恶毒,但无论在镇州还是燕国,若有外人胆敢指责或欺凌她,知夏姑姑同样会像护犊的老母鸡般耸起一起浑身翅羽,不惜一战以衞尊严,并不肯容人伤她一星半点。

阿原是她仇人的女儿,但同时也是她一手养大的侍儿。就像她曾是阿原母女分离的罪魁祸首,却被眠晚当作养母般敬畏着。

中间多少恩怨,已不是一个简单的“恨”字所能概括。

已然身受重伤的知夏姑姑即便再怎样拼命,也无法与冯廷谔抗衡;就像受伤的阿原再怎样努力,也无法带重伤的慕北湮突出重围。

眼前的黑衣人越聚越多,而阿原手中的破尘剑已越来越沉。

慕北湮勉强助她击退一名敌人,吃力道:“阿原,别管我,赶紧走!你一名女子,他们未必会穷追不舍。”

慕北湮是老贺王慕锺的独子,虽不曾提兵打仗,有其父生前树立的威望在,有其父老友部属的拥戴,想在军中立足并不困难。与阿原相比,慕北湮更不能放过。

阿原臂上又着了一剑,破尘剑差点跌落,忙竭力握紧,笑道:“我是女子,但我也是武将之后!”

武将之家,满腔热血,岂能弃友而去,独自逃生?

慕北湮不觉叹道:“罢罢罢,能与知己同生共死,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但愿景辞那小子别恨我……”

说话之际,二人都已伤重力竭,眼见黑衣人刀剑迫到身前,再难抵挡,忽听得锐器破空声来,但闻“丁丁”数声,竟是数粒石子打在袭向他们的兵器上,恰将二人救下。

阿原定睛看时,不觉惊喜叫道:“廿七叔!”

精精瘦瘦的中年汉子已提刀而出,寒光连闪,迅速将逼向他们的黑衣人接连砍倒,奔到阿原跟前,果然是廿七。才不过七八天光景,他已满脸虬髯,看着黑瘦憔悴许多,连对敌之际都似失魂落魄。

听得阿原唤他,他将她一打量,便将一封书信塞到她怀中,低喝道:“到鬼屋去!”

眼前又有黑衣人袭来,他一边反击,一边又跟阿原说了句什么,却连慕北湮也没听清。

但廿七是原夫人第一看重的心腹高手,虽不一定斗得过冯廷谔,但没他们两个伤者带累,趁着黑夜掩护脱身的机率并不小。

慕北湮与阿原对视一眼,再不犹豫,沿着廿七用刀光为他们劈开的道路,向鬼屋方向奔去。

临行前,阿原忍不住又看了眼知夏姑姑。

冯廷谔终于把这狗皮膏药般不要命赶着他砍的女人踹了开去,旁边终于逮到机会的数名黑衣人刀剑齐下,疯了般不断捅下去。

阿原嗓子口一堵,忙努力咽下。

却再不知咽下去的是脏腑间的鲜血还是汹涌而上的泪水。

冯廷谔追过去时,鬼屋也着火了。

近月不曾下雨,半朽中空的屋子比别院燃起来还要快。团团围着屋子的十余名黑衣人,眼睁睁看着整间小筑都在片刻间被大火吞噬殆尽。

冯廷谔扯下蒙面巾,捏着滴血的单刀问:“人呢?”

那边有黑衣人忙上前回答:“回大人,应该还在裏面。”

“谁放的火?”

“应该是……他们自己。最早跟进去的两名兄弟被杀了,我等警戒之际,裏面就四处着火了。”

“没见出来?”

“我等一直围在四周,并未看到他们逃出。何况他们重伤在身,想逃也逃不了!”

火焰已吞沿屋脊,很快整间屋子都被烧得坍塌下去,窜起的火焰燎亮了一众黑衣人野兽般通红的双眼。

别说活人,便是生铁,只怕也得在这样的大火里烧得熔化。

冯廷谔沿着屋子走了一圈,眯了眯眼,“难道他们自知无法逃脱,自焚殉情?”

他向后退了一步,“把坡上的尸体都丢火里去,一并烧了!虽说……还是别留话柄的好。”

众人应命,很快搬来尸首掷入火海。

重物落入火中,带得一溜火星腾起,焰火般向天空扑了扑。

烈火映照中,满天星月早已失了踪影。苍穹如墨,竟已找不出半星光亮。

数日之内,大樑朝堂已然天翻地覆。

据说,那日梁帝先后见了乔贵嫔、原夫人、林贤妃等人,大动肝火,也不晓得究竟是什么缘故,就将乔贵嫔打入冷宫,又拿鞭子将郢王一顿好抽,还传出消息,要将郢王遣往莱州。

但不久又出现另一种说法。郢王并未犯错,只是梁帝受人挑拨而已。至少挑拨的是原夫人还是林贤妃,便说不清楚了。

第二天夜间,宫外都有人听得巨大的撞击声,甚至有隐隐的厮杀声,但并未持续太久。天亮后,龙虎军统领韩勍已领近千兵马驻扎于皇宫内外保护。

据说,建章宫太监总管黎焕联合部分禁衞军欲对梁帝不利,被韩勍等龙虎军当场格杀。梁帝本就有病在身,受惊之余病情加重,连长乐公主等都不见,只传原夫人入宫侍奉。郢王自然也在宫中侍病,于是大小事务,反而通过郢王之口代传夫

朝臣自然惶恐不已,但宫中传出的消息一日数变,连入了宫的原夫人都杳无音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