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老人斜身,挥斧格挡,棒上细小的蓝色火星飞溅在两人脸上手上。风雷棒在斧头上一压,借力跃起,自空中飞扑而下,直取老人天灵;老人回首,弯弓射天狼,格开铁棒,左手自蓝火中扣向红姑的琵琶骨。
红姑扭肩避开,棒挟风雷,回头一笑,几乎点上了老人的眉心。老人仰身让过,举斧一架,斧棒交击,又是一片磷火四溅。铁棒疾收,红姑跃落在老人身侧,一伏身,风雷棒刺向老人右腋之下。铁斧猛力回击,红姑把持不住,棒脱手飞出,虎口震裂出血。她人亦飞起,抓住风雷棒,回棒缠住铁斧,踢起鸳鸯腿。老人竖掌为刀,阻住飞腿。红姑屈身伏地,一鹤冲天,风雷棒刺中了老人左腋。老人吃痛,火焰掌下意识地击出,红姑横棒一挡,仍被推出丈余,铁斧划过左肩,血流染衣,铁棒上也留下了一道赤红的掌印。
红姑咬紧了牙,揉身重上,雷动一线天;老人一连几个铁板桥后翻,让过自胸腹上方呼啸而过的风雷棒,衣襟却仍被劲风割裂。受伤之后的红姑蛮勇得如一头负伤的猛虎,落地后回身一点红,反棒击在横削过来的铁斧上,棒头蓝火几乎溅入了老人眼中。老人左手抢攻,二龙戏珠;红姑回棒护定双目,飞足踢老人下盘;老人纵身让过,斧柄一横,敲在红姑右小臂上,骨折之声清脆可闻,风雷棒脱手,被铁斧横击,飞向梅池。
红姑眉一竖,蓦地大吼一声,震得树头梅花残雪簌簌而落,左掌去势如箭,劈面击向老人。老人只觉脚下迟迈,闪避不及,只得扬手飞斧,红姑竟不避不让,飞斧直嵌入她胸口,却阻不住她的去势,左掌砰然击中了老人的右胸,老人竟然被掌力击得向后飞撞,跌入了梅池。红姑僵立片刻,倒在了地上,红润的脸颊迅速变得苍白、死灰,而嘴角兀自噙着笑意。
僮儿忙入池救出天机老人,让侯大总管救治。那黄衫侍儿将红姑抱到小舟中,云梦将左手搭在红姑腕上。过一会,轻轻收回。红姑在中斧之际已然无救。
天机老人也合上了眼。方才入池救家主的小僮倒没有大碍,梅池的水也毫无异样。
侯大总管洗净了双手,用丝巾仔细拭净,一边吩咐让那两名小僮下去用凉水净身换衣,切切不可用热水。之后才向云梦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没想到风雷棒上不是锈蚀的铁粉,而是蛇鳞粉。”
大凡毒药之类,总须内服,或者见血,才能有效,蛇鳞粉却大不相同,只有粘上血行很快的皮肤、自毛孔中渗入体内时方才有毒,否则便是吃入肚中也无碍。据说一旦中毒,除了蛇岛的解毒丸,无药可救。当年关东虎李赤豹豪勇不可一世,却在一次格斗中血脉贲张、毒粉沾肤而死。幸亏这种药炼制起来极是麻烦,数量一直不多。
赵鹏忍不住暗自摇一摇头;以侯大总管的缜密,的确应该早想到既然渤海蛇岛插手帮飞鱼岛,对付东海来人时就应时时警惕这一点。
可见智者千虑,也终有一失。
云梦只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赵鹏心中颇为异样。今日的云梦,冷静镇定,与她在东海之上的锐气飞扬大不相同,很显然也更难以应付。
侯大总管又道:“天机老人中的是朱家的开山掌吧?六丁开山,聚力成一,无坚不摧。但此时全身真力聚于一点而空门大开,且一击之后再无余力,所以实战中若对手不止一人,或没有同伴回护,又或对手功力远过于自己,都不可轻用。若非天机老人先已中毒,行动不便,断不至于中掌。倘若不中这开山掌,蛇鳞粉纵然奇毒,有我在此,只怕也难以致命。”
云梦:“毒也是武学的一种。”
侯大总管暗暗摇头,又道:“红姑中斧后还能击中天机老人,是不是因为她事先服过某种能将体内潜能发挥到极限的药物、飞斧砍入胸口时药力尚未失效?据我所知,蛇鳞粉的解毒丸便是这样一种药物。事后若不用另一种药丸及时加以解救,服用者便会因真元耗尽、脱力而死。”
云梦不由震惊于侯大总管的博闻多识。传说宣王府有一个巨大的数据库,百年来武林中的种种人事,只要稍有价值,都能在其中找到有关记载。而侯大总管的头脑,却能装下整个宝库里的资料,随时加以利用。许多时候,他都是因此而取胜,很少亲自动手。现在梅园中的人们总算见识了侯大总管的可怕之处,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能掌管宣王府了。
见云梦不回答,侯大总管又说道:“你应知道,以天机老人的身手,垂死前的反击是很少有人接得下的,红姑纵有奇药可恃,也难以全身而退。这一局无论输赢,红姑只怕都必死无疑。”
云梦:“是的,我当然知道。”
那么她是存心安排了这样一个结局?史清不由得愤怒地道:“你明知红姑是朱家唯一的后代!”
云梦:“正因为此,她更应该舍生取义。而且,蛇岛上唯一能炼制侯大总管所说的那种药丸的人,已死在当年东海一战中。红姑明知无药可解,仍然坚持这样做,只求与方天机一战。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赵鹏暗自叹息了一声。现在他知道红姑出战之前为什么要向云梦跪那一跪、说那一句话了;只因红姑已知自己必死的结局。
侯大总管看着云梦。当年东海一役,恰逢东海王五十大寿,众多邪魔之士聚会为他祝寿,闻得赵府船队经过,自恃人多艺高,倾巢而出,意欲为东海王送一份大大的寿礼,岂料就此丧命,想必蛇岛上的制药人也在其中。经此一战,海疆靖宁十余年,却结下了更深的仇怨。云梦俨然又是一个东海王,统领旧日剩存的与事之人,寻仇来了。他说道:“你要求的是公平,可是你事先挟持了方心愚为人质,给天机老人以心理上的莫大威胁;又点明红姑是朱家唯一的后人,利用天机老人的恻隐之心,让他迟迟不愿下杀手,反至受害。你自问这公平吗?”
云梦:“兵不厌诈。万事皆在因果。方天机在设计那绝户计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今天的结果。”
侯大总管:“那么你以如此歹毒的手段行事,又是否想过日后的报应?”
云梦淡淡地道:“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侯大总管总是笑眯眯的眼睛倏地张开,令小青她们心中都为之一凛。他随即又眯起了眼,道:“出手的虽是小青与红姑,指使的却是你。我既然在座,便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方家子弟都感激地望一望侯大总管。他们自知只凭方家,对付云梦,委实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而且在天机府中虽有机关可恃,但对方手中却捏着方心愚。天机老人一死,方心愚便是天机府当然的继承人;他的叔父和堂兄弟们,谁也不敢冒险做这个主来对付东海王的女儿,以免落下存心陷害方心愚、窥伺天机府主人宝座的恶名。在这种世家之中,道统是极为严格的,就如王侯人家的嫡庶之分。
何况方心愚的父亲又是在东海之役中为救护天机老人而死。
他们都寄希望于侯大总管的干预。
云梦悠然道:“我明白侯大总管的意思。不过我想,以侯大总管的身份,还不至于向我的奴婢挑战吧?红姑已死,我手下还有五人。但兰儿蕙儿自小便是联手对敌,无论一人,还是千百人,都是同进同退,所以我只能让他们出战四局,连同方才,共是五局。五局若分不出胜负,我再向侯大总管请教。”
史清早已按捺不住,提刀跳了出来:“好,我算第一个。小青出来!”
方心愚的中毒,以及今日之局而,小青是罪魁祸首;他必定要替方心愚好好地教训一下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