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玉回到宣王府的第三天午后,云梦如约送来了请柬,邀宣王于日落时分至水阳江上会面。
宣王看着梅花笺上飞扬挺拔的几行字,沉吟了一会,问道:“廷玉,你认为这是她亲手所书吗?”
唐廷玉摇摇头:“我没见过她的字。不过字如其人,这字体看起来倒很像是出自她的手。”
宣王微微笑道:“如果真是她手书,我想我原来对她的估计可能有些失误。我原以为她多少会有些任性,可能有时候会管不住自己;但是从这手字来看,虽然笔划之间意气飞扬,内心裏却极有法度、有节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唐廷玉怔了一下才道:“但是我觉得她有时候的确容易被激怒。”
宣王失声笑道:“你若是我的对手,我也会被你气得七窍生烟!好,去准备吧!”
日落时分,宣王的座船驶往水阳江江心,而一艘小船也自下游处驶来,云梦依然矇着面纱,身后随着兰儿蕙儿,驾船的是那昆仑奴。
落日斜斜地照着云梦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宣王远远凝视着那双如春日碧空一般明净无尘而微带湛蓝的眼睛,脑中一阵晕眩。
他抓紧了座椅的扶手才控制住身躯不至于摇晃。
唐廷玉站在宣王身边,注意到宣王的手在微微颤抖,虽然他的神情之间若无其事。
唐廷玉心中蓦地激起一股热潮。如果他们所猜测的正中事实,如果宣王真的能得回他原本已经失去指望的那个孩子,他愿意为之付出一切。
小船越驶越近,终于停了下来,云梦拔足跃起,江风浩浩,令得她横掠过暮天的身形轻若无物,翩然欲飞,船头的王府侍衞都悚然动容;他们中许多人都还是第一次见到云梦,至此才明白,不论云梦的其他武功如何,仅就这身法步法而言,已足以有资格挑战宣王。
宣王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唐廷玉感到了宣王心中对云梦的赞许。
云梦翩然落在船头,目光朗朗,直视着宣王。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宣王。当年东海之战,她还只是一个小小孩童,在船上远远地望见过指挥作战的宣王。但那时的宣王,于她而言,还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
多年以来,东海各岛一直将宣王看作最强大、最危险的对手,对他的一切都无比关注,有关宣王的一切,都尽可能详细地汇集到她手中。她对宣王,已是如此熟悉,以至于再次亲眼见到宣王时,心中生起一种极其异样的感觉,仿佛是冥想已久的愿望已得实现,心神振奋而又激动不安。
她转过目光看了看宣王身侧的唐廷玉。唐廷玉出现在此时此地,他作为宣王继承人的身份已经非常明确了,只等着正式昭告世人。
唐廷玉微微一笑,拱手说道:“请坐。”
云梦没有在宣王对面落座,简截地说道:“我的来意,王爷想必已经知道。不知王爷是否愿意赐我一战?一战定胜负,以免东海各岛与江东武林如此缠斗下去,无休无止,两败俱伤。”
宣王注视着云梦。暮色苍茫,又隔了面纱,他无法将云梦的面孔看得更真切些。
沉吟了一会,宣王才说道:“云梦姑娘,你是否觉得你向本王挑战实属不智?你取胜的机会并不大,你若战败,至少我在一日,东海各岛将无出头之时;我若万一失手,宣王府威信尽失,将再无能力约束江东武林不向东海发难。你看,无论胜败,对东海来说,都有害无益。”
云梦眉梢扬起,答道:“我若败了,王爷你来日无多,我却还年轻,还有机会东山再起,王爷的继承人,不一定能够胜过我;我若胜了,若是连王爷也败于我手,江东武林还有谁敢与我为敌?”
她的话是如此尖锐,以至于唐廷玉暗自皱起了眉头。
宣王笑了起来:“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向我挑战了,难得你有这份勇气。”
云梦探询地望着宣王:“这么说王爷是同意了?”
宣王摇摇头:“现在言之尚早。如果我应战,自然要给你一个公平一战的机会,你才会输得心服口服。你的武功门派,有赵鹏为我解说,我知之甚详;至于我,我已经多年没有与人动手了,至于多年前与我动过手的那些人,只怕也没有几个能够活着告诉世人我的武功路数。”
云梦默然。宣王所说,确是实情。宣王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而且几乎没有一个对手幸免于死;宣王自己又从未教授弟子,是以武林中竟没有几个人能说得出宣王的武功路数。
宣王继续说道:“所以我会先让你看看我最近创出的一套剑法。”
云梦心中一怔。宣王的确有这样的气魄胸襟,让她在决战之前先看一看他的剑法;以宣王的声望与地位,也绝不会在决战之前使什么阴谋诡计暗害于她。即使是在她看来诡计多端、令人气恼的唐廷玉,她也信得过他的诚意。
这其中不应有什么陷阱。
但是她为什么会觉得这其中大有文章,决不止是请她去看宣王的剑法这么简单?
宣王又道:“你不必去宣王府。”
他将手一扬,一个竹筒抛了过来,云梦一把抓住,觉到竹筒上贯注的真力令得她全身一震,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