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廉问道:“栎大哥,这药经于你而言,为何如此重要?”
嬴栎道:“这经书牵扯了不少大事。”
王廉不知其意,嬴栎正要开口详谈,忽然见听到堂外有喧哗之声。王廉感觉吹灭火把,说道:“大哥小心,是县里面巡视的夜卒......”
两人躲在暗中,随着脚步声远去。嬴栎这才说道:“此地不宜久留,亦非话事之处。我等得寻一静谧之地,愚兄再将大事一一道来。”
王廉道:“大哥何不去我那住处?”
嬴栎道:“可是隐蔽?”
王廉道:“深巷寒屋,外人不会造访。”嬴栎将木盒怀揣在内,遂跟着王廉出了药铺。离开之时,王廉将药铺里外物归原处,消除了两人痕迹,这才锁上大门,带着嬴栎离去。
嬴栎和王廉走了不久,便拐进一出深巷。嬴栎停下脚步,说道:“叔冽,这附近的酒家,可是大越古寓?”
王廉道:“大哥难道就客居于此?”
嬴栎道:“正是,真是没有想到,此番与贤弟竟然只有一街之隔!”
王廉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小弟前来寻找大哥,可就方便了。”
王廉说罢,带着嬴栎来到自己的家室之中。嬴栎见此地不过是一间破旧茅屋,里面空空无物,除了日常食具之外,只剩下一捆捆折损的干柴。王廉当真是家徒四壁,别无余财。
王廉点起一盏烛火,他手忙脚乱地铺好竹蔑,这才与嬴栎入座。
嬴栎心道:“身在咸阳之时,叔冽乃是大秦勋贵之后,如今他一人流落此地,时日却如此艰难。”
王廉从水缸里随意舀了点清水,他在嬴栎面前点燃火坑,开始烹茶。
只听王廉道:“栎大哥,小弟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你。上次渭水一别,到如今可是有大半年之多了。”
嬴栎回想起渭水刑场之事,哀切不已,他道:“叔冽,为兄无能,以致伯颉,曾方等人白白牺牲。”
王廉想起自己的兄长,眼眶一红。说道:“栎大哥,我两位兄长,都是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大丈夫为国捐躯,死得其所。”
王廉一门,世代忠烈。其父王离,仲兄王歇,牺牲于钜鹿;长兄王仓,殁于渭水。王家自武成侯王翦开始,世代奉秦。如今王氏一门,只剩下他一人了。
嬴栎喃喃自语道:“一门忠烈......”
“栎大哥,频阳王氏,决计不会就此罢休!如此血海深仇,我定要这些贼子血债血偿!”
嬴栎听到一声重响,只见叔冽将身上的匕首重重刺入木案之中。
王廉顿了顿,他继续问道:“当日我等被楚军分割而击,栎大哥是如何脱困的?”
嬴栎回过神来,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他道:“当日,我被楚军俘虏,羁押咸阳大狱。第二年春天,联军东归,我作为战俘,被押往楚国。楚军行至函谷关之时,我被迫再次与项籍比剑,复败。多亏一位老者营救,这才保全了性命。”
王廉道:“可是一位使用竹杖,武艺高强的老人?”
嬴栎点点头,他颇为奇怪,为何王廉也识得此人。王廉道:“然也,栎大哥,这老人就是传闻之中,隐居岠山的黄石公,虞仲。”
“虞仲?”嬴栎想了想,他忽然想到张良的师妹虞桕。他心道:“张良乃是黄石公之弟子,虞桕既然是他的师妹,那日救我性命的老人虞仲,就是虞桕的父亲了!”
王廉继续道:“那一日渭水大战,我等寡不敌众,大哥遂下令撤退后图。然而楚国大将龙且率轻兵追击,大哥为了断后,死于乱箭之下。余下等人皆死伤殆尽。我原本以为要命丧刑场,不料在千钧一发之际,那位黄石老人忽然出现,出手相救。”
嬴栎问道:“黄石公乃是隐匿之人,你我今日在此会谈,皆赖此人之力。”
“愚弟问起此事,黄石公道,他念在我频阳王家世代忠良,不忍楚军斩草除根,这才出手相救。”王廉叹气道,“总之,我能留下这条性命,也多亏王氏之德业。”
嬴栎道:“虞仲救我,却是因为一位大人物之托。愚兄实在想不到到底是何人,能让黄石公千里迢迢救我于囹圄之中。”
王廉道:“昔日曾听兄长提及,栎大哥乃是栎阳公族。那会不会与咸阳君有关?”
“父亲.....”嬴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联想起母亲的玉印,突然说道:“兴许,是父亲在冥冥之中保佑我老秦子弟。”
王廉继续道:“在此之后,我随一路南方的商队来到山阴。这半年来我在此卖艺砍柴为生。不久前,县令因为男丁从征,县中缺少人手,遂张榜招募壮勇,小弟毛遂自荐,有幸得县令赏识,做了这山阴县的衙役。”
嬴栎问道:“县府之中可有猜疑?”
王廉摇头道:“府衙上下,见我不过是个卖艺求生的落魄子弟,没人会起疑心。再者,这兵荒马乱的,到处都是流亡灾民,谁会与我为难。”
嬴栎点点头:“你倒是有心。”
王廉将粗茶敬与嬴栎,说道:“栎大哥这半年在做何事?为何会在楚地?”
嬴栎道:“其实,愚兄前来楚地,是为了寻找一位秦国公族,求其虎符,调动兵马,复兴大秦!”
“秦国公族?”王廉道:“渭水刑场......”
“项氏百密一疏,咸阳宗室虽然被屠杀殆尽,但仍有二人留存。除我之外,便是这位公族了。”
“此人是谁?”
“秦国右丞相,襄武君嬴箦。”嬴栎说道:“嬴箦是始皇帝时代之大将。因攻魏地有功而受先帝所倚重。当日,君上曾告知,襄武君掌有一部分兵马,这一支兵马驻守在上郡。上郡比邻雁门、云中、九原等郡。是大秦防备北方匈奴的重镇。襄武君嬴箦,与当时的蒙恬将军一道,率领大军驻守北方重地。钜鹿之战时,九原兵马南下。但是上郡一带的守军,并未随同。仍旧在北方抵御匈奴!”
嬴栎接着说道:“及二世临朝,多诛忠臣良将,兄弟手足。彼时我还在栎阳,未投入秦王门下。襄武君与王上屡谏不得,便愤而辞官,隐居楚地。”
王廉道:“栎大哥的意思是,想要找到襄武君,重整兵马,收复咸阳?”王廉说罢,又觉得此事难为,他道:“根据秦国律法,在外大将没有君王虎符,不得调动部队。襄武君既然已经归隐,我等手上又无兵符,这如何成事?”
嬴栎此刻郑重地说道:“不,襄武君虽然归隐,但是他手中还有一枚虎符,凭此虎符,足以调动上郡军马。”
“此话怎讲?”
嬴栎道:“君上曾言,襄武君作为秦国宗室,曾受始皇帝密诏,得赐秦王虎符。”
王廉大惊,他道:“栎大哥,自商君以降,秦国循法,治道运行,皆有法度。皇帝陛下如此作为,岂不是天子触法。”
嬴栎无法解释,他只得道:“皇帝陛下用心良苦,也许,他知道身后天下有变。当大秦风雨飘摇,社稷倾颓之际,就由一位宗室大将调动军队,匡扶社稷,挽救危亡。”
嬴栎续道:“有了这枚虎符,就能北上调遣大军,收复咸阳!”
王廉慨然道:“栎大哥,既然为了复兴故国,愚弟愿助大哥一臂之力!”
嬴栎道:“叔冽,你在此地当职,县府重地,又如何脱身?”
王廉道:“区区县府,何足道哉!小弟待此案了结,当即就辞此职务,追随大哥,任他天高地远,从此就跟着栎大哥,为国家出力!”
嬴栎大喜,他道:“叔冽倘若能提剑相助,真是秦国之幸!”
王廉见嬴栎应允,心中自然高兴万分。他继续问:“那寻找襄武君一事,栎大哥可有眉目了?”
嬴栎摇摇头,他道:“这半年来我在南方四处寻找,未见襄武君之踪迹。其实,愚兄寻找襄武君,另有一事。”
王廉听到嬴栎慢慢说道:“叔冽,你可记得愚兄身畔的秦王定秦剑?”
王廉点点头,嬴栎又道:“定秦剑如今已被斩为两截。普天下之间,只有襄武君能够重铸我那柄宝剑。”
王廉道:“铸造佩剑,只需寻一名匠即刻再造。大哥为何单单要襄武君来重铸宝剑?”
嬴栎道:“叔冽,定秦剑的铸造者,就是这位右丞相!”
嬴栎一说完,王廉这才明白:“原来,大哥是要原剑重铸。那这样非襄武君出手不可了。”
嬴栎叹道:“话虽如此,只是襄武君还未寻到。诸班恶事,却又是无端节外生枝。”
王廉明白嬴栎的意思,嬴栎既然也在查探左家灭门一案,必然也是身涉其中。他道:“栎大哥,你为何要追查左家的案子?”
嬴栎道:“这便是我在此地所经历的第二件事。当日我受重伤,流落吴县。幸有一位神医救治。但是,这位神医却与江湖纷争牵扯不清。贤弟你所调查的灭门之案,便与这位神医有关。”(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