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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廉将目光移到别处,发现角落里静置着一柄木杖。王廉大惊,这木杖分明是赵萝之物。
正当妇人思虑之时,门外又有不速之客出现。然而,妇人似乎没有察觉到门外的动静。王廉看到那人影在屋外说道:“母亲可在屋内?”
那妇人瞬时收起思绪,神态恢复到先前的冷峻与高傲。妇人说道:“屋外可是桓儿?”
“母亲,近日流寇四起,孩儿担心不下,前来探望母亲。”
妇人收起帛画,只见她伸手卷下竹帘,对着屋门端坐,开口道:“桓儿,你进来吧。”
王廉见到屋外进来一紫袍男子。这男子脸色苍白,似乎得了重病一般。他向竹帘后的母亲问安道:“母亲毋恙,桓儿深夜到此,可是惊扰母亲了。”
妇人道:“丁忧可是还守在屋外?”
男子道:“母亲放心,丁忧已率人守住村庄入口。儿臣知道丁忧请示不成,这才亲来。”
妇人说道:“桓儿,怕是你与丁忧一道前来的吧。”言讫,她又嗔怪道:“你在宫中统御各方豪侠,席不暇暖。有什么事非深夜来此,要让为娘回宫?”
男子恭敬地说道:“儿臣想念母亲,更担忧周遭滋扰。如此荒野山泽,岂是久居之地?”
妇人叹了一口气道:“桓儿,你不是说一直想见见你的那位大恩人么?”
“此人单名一个桓字......又多次提到宫内.......他莫非是长信宫主赵桓!”一想到这,王廉顿时慌了心神。
赵桓的累累恶行王廉并不是不知。此人武功极高,嗜杀成性,可谓天下第一号大恶人。但偏偏又是与项籍齐名的高手之一.......若是此人真是长信宫主赵桓......此刻,自己与嬴栎已经身涉险境......
男子道:“儿臣无日无夜不想拜见恩公,若无当年卫尉的救命之恩,焉有孩儿今时今日?”
妇人道:“桓儿,当年卫尉与为娘约定,终有一日,必回此处与我相见。我为了等他归来,又岂能随意离去?若是误了期约,这些年来的孤等,岂不白费?”
男子道:“母亲......恩公迟迟不来,孩儿不愿见母亲在此受苦,但请母亲回宫。孩儿每日派人在此把守,绝不怠慢。”
妇人道:“为娘身边,有端奴相伴即可。你那些手下高手,为娘不愿多见......你让他们都走吧。”
男子此刻忽然语气一变,较之方才的恭顺,倒是有几分愠怒。他说道:“母亲是觉得那些卒子手上沾染血腥,要污了这小小的村落不成?”他追上一句:“母亲若是不喜欢,孩儿立刻将他们都给杀了!”
王廉躲在墙后听到这话,身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颤。他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生怕被对面的两人发觉。
妇人叹声道:“桓儿,为娘就算与你一道回去,也过不惯宫中生活。你倘若真的有心,就命人送为娘一些果蔬种子。这过了清明,也该打理田地了。”
那男子见无法请动母亲,无可奈何之下。说道:“如此,儿臣就让丁忧带人守住村子。提防那些蛮人戎狄。”
妇人仍旧不同意,说道:“桓儿,你带人撤走,此处不需要任何一名长信宫的教徒。”
王廉这一下赶紧捂住嘴巴,他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了:“长信宫......这人真的是长信侯赵桓......”
赵桓道:“母亲为何不让儿臣派人守护?”王廉见赵桓死死盯着竹帘,忽然稍稍抬了抬下颌,似乎在嗅什么味道一样。王廉看见赵桓嘴角不经意一笑,甚是诡异。但听他说道:“母亲既然不愿回宫,儿臣就此告退。择日再为母亲送来蔬种。”
言讫,赵桓退去。临走之时,赵桓竟望了一眼墙洞,这才离去。王廉只觉浑身上下汗毛倒竖,不敢直视对面的凶光,急忙扭头。
那妇人待赵桓离开之后。似乎是意兴阑珊,吹熄了烛火之后,便和衣而卧。
王廉经历了此事,怎还有心思入睡。他躺在席上,翻来覆去地想要确认那妇人的身份。他觉得妇人就是赵萝......但是想到她方才梳妆的一幕,怎么也不能与垂垂老矣的芕婆婆所联系起来。
而更让王廉担心的是,长信侯赵桓已经现身。方才他似乎注意到了墙后的动静。这小小的村落,说不定在暗中潜藏着长信宫的杀手.......而且这妇人是赵桓的母亲,长信宫焉有轻待之由?
王廉越想越怕,只得睁着眼睛等到天明......
次日,微弱的晨光稍许投射到小屋的窗栏边上。王廉赶紧起身叫醒嬴栎,说道:“栎大哥.......大事不妙......”
嬴栎尚在睡梦之中,被王廉一推,下意识地抓住了定秦剑。他睁眼一看,发现王廉双眼肿胀,神情焦躁,便问道:“叔冽......何事如此慌张?”
王廉道:“栎大哥,隔壁有一女子.......与长信宫大有往来......”
“有人住在隔壁?”
“昨夜我听见有人在隔壁屋内谈话......是......长信侯赵桓和他的母亲.....”
嬴栎觉得事干重大,当即起身和王廉出屋。两人刚步出屋门,嬴栎突然拉住王廉,轻声说道:“且慢,你是如何断定赵桓来过?”
王廉道:“从是那妇人在谈话之中亲口所证!”
嬴栎一转身,忽然发现旁边的屋舍门户大开。两人急忙赶过去,却发现屋内空空如也,哪有人影?
王廉揉了揉双眼,他道:“不可能,昨夜我明明......”
嬴栎并不怀疑,他站在屋外细细想了一阵,说道:“叔冽,此地被长信宫染指绝非久留之地。那《韩弩略要》既已到手,应当立刻回城。”
王廉道:“那老妇怎么办?”
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前方脚步与木杖交织之声。芕婆婆与端奴从雾中而来,端奴手中还捧着一些食物。
芕婆婆道:“两位公子,这是要去哪里?”
嬴栎道:“前辈,在下与叔冽已决定回城。”
端奴听了,上前抓住嬴栎的袖子,指着食物示意两人别走。
王廉躲在嬴栎背后观察着芕婆婆,那老妇的年龄,少说也有六十多岁。就算她深藏绝技,也绝不可能会返老孩童之术......
莫非昨夜的女子,是另有他人?
嬴栎道:“我兄弟二人还有公务在身,不能在此多留。他日若有机会,必定回来再访。”
端奴无奈,找了一个竹篓,将热腾腾的饼子尽数装了进去。交给嬴栎。
芕婆婆道:“两位若走,老身自然也不会强留。只是今日又戎狄滋扰。两位在回肤施的路上,可要多多留意。”
嬴栎谢过两人,说道:“多谢指点。”
芕婆婆对端奴说道:“奴儿,去把两位公子的坐骑牵过来。”
王廉看到端奴从另一处地方把两人的坐骑给牵了出来。心道:“唔,马儿原本是拴在村外。端奴倒是有心,把它们都牵了进来。”
芕婆婆道:“栎公子,王公子,此番回到县城之后。万万不可向他人提起老身与端奴。老婆子在这地方清静惯了,不想让俗人滋扰。”
嬴栎当即应允,他镇定心神,抱拳道:“晚辈告辞。”
当下,咸阳君和王廉辞别了赵萝端奴,回往肤施。
在回城的路上,嬴栎谈起芕婆婆。说道:“叔冽,那老妇的确可疑。”
王廉道:“大哥看出了什么端倪?”
嬴栎忽然勒住马头,咬牙切齿地说道:“那老妇虽然样貌衰老,但是脖颈,手背上的肌肤,还有出招的步法,根本不是其年龄所有。那女子伪装城六旬老妪,实则不过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
王廉见嬴栎大怒,知道他还在对昨夜夺剑一事耿耿于怀。迫于压力,嬴栎一直强压着心头之怒。这下好不容易出了村子,也终于将恶气爆发了出来。
“那昨夜对阵......大哥是故意示弱......”
嬴栎看了王廉一眼,稍稍平复了怒火,言道:“昨晚你我二人深涉险境,那老妇又是突然发难。为兄贸然出手,只会连累贤弟......”嬴栎握住定秦剑,又道:“试探之下,那妇人的武功确实怪异。似乎不是中原武林的路数。”
嬴栎道:“叔冽,昨日你捱了对手一掌,愚兄实是过意不去。”说罢,嬴栎对着王廉就是一拜。
王廉赶紧拖住嬴栎双臂,连连说道:“大哥此举,折煞小弟了。王廉这条命都是大哥所救!莫说一掌,就是十掌也给大哥捱下来!”
嬴栎颇有歉意:“发生如此之事,只怪为兄顾虑太多了......”
他问王廉:“叔冽,昨夜发生了何事,你且详细说来。”
王廉点点头道:“昨晚睡到半夜,我被隔墙的谈话之声所惊扰。起身时见到墙洞里有烛光照射,便凑上去一探究竟。当时,听到有一男子在屋外请示妇人回宫。此人的名字,叫做丁忧。”
“丁忧!”嬴栎道:“此人就是长信宫成武君。叔冽,那妇人长何模样?”
王廉脸上一红,昨夜他被那妇人迷得神魂颠倒,几乎灵魂出窍。他被嬴栎这么一问,支支吾吾地说道:“那妇人似乎四十来岁,样貌是极美的......”
嬴栎似乎没有注意王廉忸怩的神态,他道:“那妇人就是赵萝。她作如此扮相,定然是用了什么易容之术。”
王廉道:“果然是她!丁忧本来想接赵萝回宫,但似乎那妇人并不愿意回去。”
“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我看到赵萝拿出一副画来。上面画着一位秦国的大将......”
“那大将是何人?”
王廉不确定是否是咸阳君嬴烁,他只得道:“看不出所绘何人。不过,看上去赵萝与之关系非同一般。”
嬴栎道:“画上的大将,到底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