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栎淡淡一笑：“先生之言，所言甚是。然此地尚有一要事悬而未决。且待本尉处置完毕，自会返军关中。”

蒯彻听罢，拱手道：“既然如此，那臣下多有失言了。”

嬴栎道：“先生有礼。”

幕府散去，独王廉留在府中相询：“栎大哥，若是为了长信侯的事留在此地，惹恼了汉王......往后北地军在汉营之中，恐是不利。”

嬴栎道：“叔冽，汉王生性豁达大度，不会因为一只戍边孤军为难我营中同袍。”“此话怎讲？”

嬴栎道：“日前，从栎阳而来的消息，汉军在荥阳稳住了阵脚。彭城之战后，楚军并未追击。汉王先后得彭越、萧何之助，据守城池。不与楚军作战。而大将军也率领增援进军广武，并击败楚军。眼下，汉国多少已回复了些元气。”

“趁楚汉对峙之际，我已有两全之法。待再过数日，我让吕马童与蒯彻先率一部撤回栎阳。余下之众，则随我在肤施待命。”

王廉道：“也罢，王廉就随兄长便是。”

顿了顿，他又问起嬴栎方才何往。

嬴栎看着兵阑上的定秦剑道：“为兄去寻找赵氏母子了。”

“芕婆婆？”

嬴栎道：“赵萝与为兄谈到了当年发生在蕲年宫的一些旧事。”都尉轻叹一声：“确实如她所言，当年那场变乱之中，是父亲留下了赵桓的性命。彼时，嫪毐的门客献出自己孩儿的性命，一命换一命，救下赵桓。父亲明在其中，却不愿枉杀无辜。可叹这一剑下留人，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王廉道：“那时的赵桓，确实是无辜的孩儿。咸阳君仁善，若是换在大哥，也定然不会出手。”

嬴栎心下不能释怀，他道：“便是因为得到了赵萝的亲口证实，这笔旧账，才一定要从长信宫处算清！”他伸手紧紧握住定秦剑的剑柄，言道：“我不愿父亲身在地下，看到自己所救之人犯下如此罪孽！”

王廉见嬴栎语气大变，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问道：“栎大哥，不知那婆婆还说了什么？”

“皆是些赵桓幼时的就是。她提到长信侯为了复仇秦国，苦练武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父亲赠给内史的剑谱抄本。练成了一身绝世武功。”嬴栎转过身来，和王廉道：“如今他的剑术远在我之上。届时一战，定然万分凶险......”

他顿了顿，又道：“叔冽，明日为兄还需拜访赵氏母子。”

“大哥可是还要去？”

“眼下，我只知道长信侯身在上郡。然而边塞茫茫，又不知他在何处。为兄尚有一些疑点，还需向赵氏母子求证。”

王廉道：“栎大哥，明日且让小弟与你同去！”

嬴栎摇头道：“叔冽，你为我营中副将。李必骆甲出了城去，都尉府之中还需你在此留镇。”

王廉道：“栎大哥，这对母子行事怪诞诡异，尤其是那老妇，更是长信侯的养母.....大哥此番再去，还是小心为上。”

嬴栎笑道：“叔冽，我等于她母子有救命之恩，赵萝也不会在暗中害我。”

“唔，说道此事，不知道是何人前去行刺赵萝？”

“是长信宫的某部杀手。先前听王孙秫所言，宫内一部分教徒，起了异心。不少人想夺取长信侯手上的剑谱与药经。”

王廉心道：“真是愚蠢至极。长信侯一教首领，岂会不察？”他道：“看来，长信宫内也并非上下一心。”

嬴栎道：“叔冽，长信侯手中有那两样笈谱是不假。然其中的药书，却是赝物。”

王廉这才想起来当时在大禹古墓之前，孙奂将一卷假的经书交给了相柳肥遗两兄弟。

嬴栎道：“你想，王孙秫是五蠹之一，那一天他让相柳肥遗毫发无损地带着药经回去。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王廉道：“栎大哥，那王孙秫不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么？”

嬴栎看着明亮烛火，说道：“这才是让我怀疑的地方。他和我联手对付长信宫，按照赵萝的说法，是为了击败赵桓，夺取《归藏剑谱》。但是和你我却说，是为了反出长信宫，不再受赵桓挟制。”

王廉道：“那么，莫非这其中是非曲直，都是此人在谋划？”

嬴栎沉默了一阵，言曰：“这就是我疑虑之处。虽然无法确定此人的目的，不过，至少他会助我联手对抗长信宫。”

翌日午时，嬴栎再次来到赵宅。这一次，端奴见到嬴栎也并不拦阻，带着嬴栎去见母亲。

嬴栎见到内室之中树起了一面麻布屏风。端奴示意嬴栎入席，母亲会隔着屏风与他对答。

嬴栎向端奴行谢，当即入席道：“前辈，在下今日想在此讨教几处疑难。”

屏风后面簌簌声响，嬴栎听赵萝言道：“卫尉但说无妨。”

嬴栎道：“于前辈当日被歹人所袭之事，前辈处可有何线索？”

赵萝问道：“卫尉何意？”

嬴栎道：“日前，城门卫陆涉派人前去雾山寻找线索。只可惜无功而返。因此，在下便想从前辈处得到些许协助。”

他等了一阵，见赵萝不答，意识到自己冒昧。便道：“晚辈唐突，还望前辈恕罪。”

赵萝道：“卫尉能为老身着想，老身感激不尽。至于那晚前来行刺的凶手，想必卫尉心中也有所明了。”

嬴栎道：“前辈莫非也是指那人？”

赵萝等待着嬴栎回答。卫尉顿了顿，说道：“毒魑雷公道。”

话音刚落。嬴栎见赵萝伸出洁白的右手，缓缓推开屏风。就在这时，嬴栎看到一张半布疮痍的面容。只见赵萝的左脸，面目尽毁，从眼角开始，起起伏伏地布满伤痕疤纹，一直延伸到她的下颚。而右脸也是红肿难消，显得异常诡异。原先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容，如今看来却是丑恶不堪。

嬴栎虽然心中早有准备，昨夜与之对答，未能看清楚赵萝的面容。然而今日见到眼前的景象，不免暗暗心惊。

赵萝问道：“卫尉，我的脸，被伤成这样。你说我要不要去找雷公道报仇！”

嬴栎见赵萝的案前摆放着一面小小的铜镜。再联想起夜里这间漆黑的内室。他明白赵萝的内心正饱受着煎熬。

赵萝的面容，他只隐约见过一次。那时赵萝为了治伤，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那时她的伤情还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恶化”。嬴栎彼时见其容颜，也不得不感叹红颜摧折。

赵萝道：“不错，那夜前来行刺的杀手，确实是毒魑雷公道。”她凝视着对面的年轻剑客，只让嬴栎感到背上阵阵发麻。

嬴栎觉得自己颇为失态，当即昂起头，施礼道：“雷公道此人，狡诈奸险。他曾受长信侯之令，追杀太湖孙氏。为了逼出扁鹊后人，不惜以全城百姓之命做为要挟！其人所作所为，手段酷烈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赵萝回想到昨夜嬴栎所说。便道：“卫尉，雷公道是上代武林中人。已隐退江湖多年。他此番加入长信宫，不单单为了钱财。亦是为了谋夺药书。”

“为了药书？”

赵萝道：：“昨夜王孙秫亲自送来信函，期间，他将雷公道往来南北的目的尽数托出.....”

彼时，赵萝身受重伤。在肤施县大夫的安排下，住进了城南这处别院。某一夜，端奴正在护院，忽地见到一高大的人影掠入庭心。端奴大惊，生怕母亲遇险，急忙抄了兵刃上前拼命。

那人影似乎不愿与端奴交手。只是轻轻一闪，便顺势击倒了对手。端奴被怪客击倒，待要再战。不料已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了。

黑衣人推开内室之门，见到站立在窗前的女子。

只见黑衣人对着赵萝施礼道：“属下王孙秫，参见主母。”

赵萝披发覆面，淡淡说道：“建武君。请起吧。”

王孙秫站直身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函，放在案上道：“主母，宫中有变。”

赵萝看了一眼信函道：“建武君来此，就为此事？”

王孙秫道：“主母，属下还有一事，需得禀示。”

赵萝身子忽然一颤，厉声道：“是桓儿派你前来的？桓儿他在何处！”

王孙秫缓缓向后退却一步，不诶不吭，言道：“并非君侯派遣，实为属下自来。”

他看不清赵夫人的面目，又道：“伤害主母的凶手，属下已经查明了。”

赵萝听了，忽然凄厉一笑：“既然不是桓儿派你前来，就算你想告诉老身真相，我也不会信你！”

王孙秫这时候忽然听到院外一阵响动，再看时，端奴已经扶着大树艰难而起。王孙秫心道：“《归藏易》......果然名不虚传......这哑儿不过学了些皮毛，就冲破了我的点穴之法。”

赵萝又道：“建武君，你且去吧。此处，不欢迎长信宫的门人。”

王孙秫道：“老夫人既然任然相信君侯，那何不让属下禀明？”

赵萝默不作声。王孙秫当她默许。进一步道：“那日在雾山扮作宫中使者的，乃是江湖恶枭，毒魑雷公道。”

“毒魑雷公道......我所中之毒，你可知是何物！”赵萝似乎不为所动，反对质问建武君。(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