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周(4)重建阳周(1 / 2)

燎传 良造 4557 字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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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廉双手一拍,恍然大悟,说道:“从征......大哥请他来此,莫非也是为了城防一事?”

嬴栎心道:“到底是叔冽知我。”

他道:“叔冽,这几日之中我在城中行走,见城垣残破,工事废弛。若要在上郡驻兵抵御匈奴,非得坚固城墙,整修城防不可。”

王廉道:“但是那庞固却是石工......”

嬴栎道:“庞固不仅善于刻石,曾经更是在河套协助蒙恬将军修筑长城,若是将阳周肤施二县的筑城部防交于他手,对于汉军在此的守备,定然大有裨益。”

“汉军?”王廉想到蒯彻先前的传信,便道:“兄长当真要返回中原,协助汉王刘季么?”

嬴栎道:“此为军令。我如今在汉国为官,定然遵从汉王之命。再者,大将军于我有知遇之恩。待我处置了上郡的事务,便前往雒阳复入将军麾下。”

王廉知道嬴栎性情耿直,说一不二。他对子婴如此,对韩信亦是如此。嬴栎既然有回军雒阳的想法,身为副将的王廉,自然也会追随到底。

两人离开县府之后,嬴栎正欲返回住处,突然见王廉双手发紫,脸色冻白。心道:“叔冽武艺不精,内劲不足。这一阵冻雨......可由他难受的了。”嬴栎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间小小的食肆,言道:“叔冽,你随我来。”

王廉跟着嬴栎来到食肆,心下不由大为欣喜。里头有一农妇正在分拣柴薪。忽然听到门外脚步之声,回头一看,却是两位佩剑的公人。

农妇急忙丢下柴火,来到两人身边招呼。

嬴栎道:“叔冽,今日就陪为兄在此浅酌一盏?”

王廉点点头,便对农妇道:“这位大姊,但有好酒好肉,尽数上来!”

农妇听了,大是尴尬......她捏着破损脏污的褂子,说道:“客......小店.....小店.....不卖酒肉......”

王廉大为奇怪,他看到墙上贴着几张发黑的兽皮,问道:“大姊,食肆不卖酒肉,又如何开店呢?”

农妇道“客,先前如此,只是如今世道不好......外子又牺牲在外,贫妇做不了杀生屠宰的买卖。两位大人若是不弃,小店尚有熬煮的菽羹......”

嬴栎道:“若有菽羹也是极好。且为在下与这位小兄弟各分一鼎。”

农妇见两人谈吐谦和,心下的不安去了大半。当即去后堂分舀菽羹。

待农妇一走,嬴栎看着墙上的兽皮道:“叔冽,也许那农妇的夫君,是位猎户。”

王廉道:“方才听她所言,这食肆的主人战死在外。”

嬴栎道:“上郡饱受多年的战火之扰。光是阳周,就已十室九空了。”

王廉跪坐在案前,手上拨弄着一根枯草。似乎若有所思。

农妇奉上菽羹,两人揭开一看,只见鼎中热气腾腾,盛放着一些被捣烂的豆子与野菜的根茎。嬴栎浅尝一口,并无过人之处。

眼前的藜藿之羹,算是阳周城内能够食用的美食了。

百姓的生活窘迫如此,这让嬴栎大受触动。

两人对坐而食,互有心事。嬴栎的耳畔不断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他望着屋檐下坠落的雨水,想起流落吴县时的旧事。

不知道是否是天意,他能够遇见无姜,是因为复仇与铸剑。如今他身在阳周城中,天边的雨水从故乡的方向打来,让他心下感到阵阵悲怆。

远处那一片黯淡的雨云,是否也是从栎阳飘来?

远在栎阳的无姜,可有和自己一样,遥望着同一片苍云?

正出神之际,王廉将手上的铜鼎放到案上。他咬了咬舌头,和嬴栎说道:“大哥,战事平定之后。长信宫的事......你如何处置?”

叔冽的问话将嬴栎拉回现实。

他见铜鼎的热气已经消散,说道:“叔冽,此事是我与赵桓之间的恩怨。为兄一人担当。”

王廉道:‘大哥,此事非同小可。凭你一人之力,尚是不足啊。’

嬴栎将面前的菽羹递给王廉道:“叔冽,五蠹已经分裂。待到我与长信宫对决之日,自会有他人前来协助。此事,你无需忧虑。”

王廉道:“难道大哥就那么相信王孙秫?”他想了想,又道:“长信宫是塞外的武林大派。手下高手如云,光是王孙秫相助,恐怕还是不足与赵桓抗衡。”

王廉语气颇为郑重,他一心想要说服嬴栎让自己助拳。他心道:“赵桓绝非等闲之辈,五蠹又是一等一的魔教高手。栎大哥一人前去,太过冒险了。”

嬴栎自忖:“叔冽与我肝胆相照,一路上出生入死。此事决计不能再让他涉险了。”

想到这,嬴栎缓缓说道:“叔冽,自你我在大梁寓相识,所历大事,也已多矣。”

王廉道:“当年我们王家随公子一同举事......刺杀赵高,振兴庙堂......”

嬴栎从案边拿起定秦剑,他盯着寒冷锋利的剑刃,继续言道:“尔后从渭水刑场一路来到边塞,贤弟为吾副将,立有大功......”

王廉见嬴栎不断谈起旧事,不以为然,他道:“大哥,若是一味活在过去,又如何向前做一番功业?”

嬴栎稍有疑楞,但旋即有豪迈一笑:“贤弟妙言!要做一番大事,又岂能困守过去?”

他忽然将定秦剑往外削去。王廉顺着剑锋看去,只见定秦剑穿过屋檐下的雨帘,将其斩为两截。

嬴栎的剑法又陡然之间进精不少。王廉看得愕然。嬴栎问他:“叔冽,我且问你。方才一剑,定秦剑可有斩断这檐下的雨水?”

王廉脑海之中闪过嬴栎挥剑的那一瞬间,他开口道:“斩断。”

嬴栎听罢,摇头道:“未曾斩断。吾剑所破,并非一处之水。”

王廉哑然失笑:“公孙龙曰,白马非马。栎大哥你这是名家的诡辩之术。”

嬴栎道:“叔冽,于常人来看,是无法看破为兄的这一招剑。既然无法看破,又如何预知其后之事?”

“清者自清......”王廉这才明白嬴栎的用意。

嬴栎的目光非常坚定。他要让王廉领悟道:与赵桓的决战,将会是任何人都无法干预的一战。

王廉听着铺外雨声潺潺,叔冽道:“栎大哥,你可曾想过姊姊的心情?”

嬴栎缄默,他的面容在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

无姜在等着他回去。

嬴栎道:“无姜她......一直待我很好。”

王廉踌躇了一阵,又道:“姊姊在北地军出征之时,曾央我将此物交给兄长......”嬴栎见王廉从怀中取出一物。

是母亲的玉印。

王廉道:“姊姊知道此番你率军北上,定然会去寻找长信宫了断。她将王孙秫与兄长的立约尽数告知于我。因此,这枚玉印,亦是姊姊让小弟转交,以保佑兄长平安无事。”

嬴栎接过玉印。一时间无姜的面容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仿佛看到太湖边上那位明媚的少女,在这千里之外的陋室之中,熠熠生辉。

王廉见到嬴栎沉和的目光,知道他想起心事。

嬴栎站起身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姜儿要你劝我,苦心如此,我岂会不知?叔冽,天下间知晓父亲下落的人,如今只剩下赵桓。无论如何,于这件事,为兄一定要做出了断不可。”

王廉道:“姊姊只是望你不要轻易牺牲性命,待到他日归来,能够再见兄长之面。”

嬴栎沉吟许久,他忽然记起黄石公的告诫:在归藏剑法尚未学成之计,万万不可与赵桓对决。

嬴栎内心颤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握紧定秦剑。“姜儿在栎阳苦苦等我,我岂能负她?”

嬴栎道:“叔冽,此事为兄自有分寸。定会谨慎行事。”

末了,嬴栎谓然一叹,两人言尽于此,一同离开了食肆。

第二日平旦,嬴栎和部下们早早来到县府。守卫的兵士报曰:庞固已经完成了刻石,正在堂内休憩。

嬴栎听了,便推门而入。甫一入内,就见到庞固立在堂中,怔怔地瞧着自己的刻石。

众人一见,这石刻之上共留字六十,每一字、每一划都是一丝不苟,端正森然。笔划之间,隐隐透露着**之气。

嬴栎来到庞固身畔,凝视着这面烛龙之石,赞叹道:“先生刻力非凡,当世少见。书写之功,不在先丞相之下。”

庞固回过神来,他眼圈泛红,言道:“都尉,在下功力浅薄,不敢与先师相提并论。”

嬴栎道:“先生自谦!有此刻石,定能够镇慰同袍在天之灵!”

当即,四位健硕的亲兵进入县府,将石刻合力抬入府外的牛车之中。

庞固跟随着嬴栎等来来到兴平山下。今日,除却蒯彻和副将们之外,嬴栎还点起五十位栎阳子弟,一同立石。

此刻,正是冻雨初歇,云开见日之时。

嬴栎立在山口,拔出定秦剑。令曰:“北地健儿,立石!”

“立石!”五十位子弟纵声长啸。震动的长戟,在这山谷之中发出浑厚剧烈的回声。

四位亲兵踏出队列,脱去盔甲,赤露上身。四人齐齐抬起石刻,齐声喝道:“起---石---!”

就在一瞬之间,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重响,烛龙石刻,被壮士们立入布置好的山坑之中。不偏不倚,依山向南,遥指秦国。

嬴栎见到刻石立成,不禁百感交集。他踏步上前,坦露右臂。嬴栎将定秦剑在右臂轻轻掠过,一缕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入刻石。

初升的朝阳倾洒在刻石之上。

嬴栎将定秦剑刺入厚土,将士们半跪在地,唱起壮烈的大秦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慷慨激昂的歌声,久久地徘徊在这片浸满血泪的土地之上。

烛龙之石,将屹立在兴平山下,指引着大秦的魂魄,回归故里。

祭祀完毕,北地军回到县城。嬴栎聚帐议事。

左右对嬴栎整修城防一事已有耳闻。这一次参与其中的,便有石匠庞固。

嬴栎有自己的意见:“始皇帝时,蒙恬曾在阳周修筑秦国直道。秦国倾覆,匈奴趁天下动乱之际入侵故秦北方之地,抄掠边境,烧杀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