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栎见他脸上慢慢浮起一丝笑容,接着,丁忧又道:“你过来,我告诉你君侯的藏身之处......”
他的话音又低又细,嬴栎慢慢凑上去,丁忧旋即说道:“甘泉峰.....白草涧......”
嬴栎听罢,陡然一惊,他急忙直起身子倒退数步。只见丁忧唇舌之间慢慢渗出缕缕血丝,这时他人身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嬴栎上前探到他的鼻息,丁忧已经咬舌自尽了。
徐慎在上层听到撞击声响,便立刻带着剑士赶到下方。他见到嬴栎持剑立于一边,成武君丁忧却僵卧于石墙之下。
徐慎看着丁忧,上前道:“咸阳君......丁兄他.....”
“主公,长武君咬舌自尽。”
手下剑士上前禀报。
徐慎使了个眼色。便有四人上前,匆匆将丁忧的尸首抬了出去。
两人离开囚牢,嬴栎问道:“长武君是宫中高手,王孙秫曾言,此人的剑法高超。他是如何被囚?”
徐慎道:“既然咸阳君想要知道其中的来龙去脉,在下自当一一告知。绝不隐瞒。”
他顿了顿,便道:“丁忧是在匈奴死士围攻甘泉峰时受伤被擒的。”
嬴栎想到他身上的伤痕,说道:“以他的武艺,寻找兵卒想要伤他,怕是不易吧。”
“咸阳君高见。”
嬴栎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长信宫之乱,当时在场的,恐怕不止足下三人。”
徐慎倒也没有隐瞒,他笑道:“看来咸阳君已经知晓了。然也,引兵反攻甘泉峰的,的确是我等三人。不过,当日徐某却并未参与其中。诚然,光凭那些匈奴死士又能有多大作为?”
“魍魉派是否也参与其中了?”
徐慎道:“公子心如明镜,徐某佩服。”
“原来这一次屠灭长信宫的行动,不单单有匈奴与五蠹之联手。其他门派也参与其中了。”
“铁旗门,双刀门......魍魉派......陇西高氏等等一十四派皆参与其中。”
徐慎说道:“方才与咸阳君对阵的曲玉剑,便是长信侯的贴身之物。但见此剑,便如君侯亲至。”
嬴栎看着兵阑上的宝剑,问道:“丁忧可用过此剑?”
徐慎并未否认,此时,他摒退左右,只留下荆岩一人,问道:“咸阳君既然已与长武君会面.......那么.....还望咸阳君说出宫主的下落。”
嬴栎缓缓道:“在下若是今夜将长信侯的下落托出,恐怕.....是无法或者走出这间武库。”
徐慎反问道:“咸阳君是要一人前往甘泉峰了?抑或是与王孙秫一道,共击长信侯?”
嬴栎见到徐慎的情形荆岩,背手在后,显然是手按剑柄,伺机发难。然嬴栎不为所动,他道:“剑谱药经,将来无论是在何人手中,五蠹必然会出手截夺。”
徐慎抚掌道:“咸阳君言出于此,倒是徐某的不是了。”
嬴栎迈出一步,荆岩忽地闪出身来,拦住嬴栎面前。
“手下败将,何以言勇?”嬴栎冷冷说道。
荆岩面目顿时扭作一团。他看着眼前这名青年剑客,心下顿时燃起一股无名妒火。
“荆岩,还不退下!”
嬴栎一言不发,他仗剑而来,仗剑而走,守在门外的十多名剑客,竟然没有一人敢上前与之交手。
“主公,当真要放了这小子?”
徐慎来到门外,望着嬴栎远去的身影道:“在场诸位,有谁可以阻挡此人?”
剑士们收起兵刃,静候长武君发落。
徐慎道:“嬴栎回到肤施,定然会与王孙秫会面。荆岩,你派人潜入肤施,留意双方动向。但有行迹,立刻报之!”
荆岩领命,旋即安排人手行事。
第二日一早,嬴栎快马回城。王廉见他安然归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嬴栎来不及休息安歇,问道:“叔冽,黄石公可在府上?”
“先生正在书室。”
嬴栎下令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让外人进入内廷。”
“属下遵命。”
嬴栎来到书室,拜见黄石公。
黄石公见他匆匆而来,心领神会,旋即问道:“子正,可有见到丁忧?”
嬴栎一一向黄石公言报。虞仲听罢,说道:“原来,长信宫之败,也是因为经书剑谱。”
“五蠹之中,其中有三人早就背叛了长信宫。然而宫内各路人马,终究是对长信侯有所忌惮,故而专挑赵年离宫之时下手。”
黄石公问他:“于此事,你怎么看?”
嬴栎叹气道:“长信宫在北方武林之中,素无根基。当年,长信侯以武力夺取宫内大权,自领掌门。使得长信宫一夜之间崛起于塞外。其宫内好手、弟子,皆是收自各门各派,人心尚且难齐,又如何可言大事?待到一有变乱之机,人人皆欲反出宫门。再者,赵年夺取剑谱药经,皆是江湖中人觊觎已久的武林至宝。五蠹尚且如此,何况其他门人!”
他此时回想起在会稽郡遇到的一桩桩恶事,亦道:“晚辈彼时曾与长信宫各路杀手交手,宫中诸人良莠不齐,善恶难辨。”
“子正,你要明白,民心所向,方能天明所归。赵年以武力镇压各门各派,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武林豪杰,本就是草莽人物,快意恩仇,意气行事,又有几人真心服之?”黄石公摇头道:“北方各国与匈奴苦战久矣,百姓多恨之。就算日后赵年引兵兴起,复立赵国,一方百姓,也不会承其君位。”
嬴栎道:“前辈,丁忧已说出长信侯的下落。当务之急,应当前往甘泉峰,将此事彻底了结。”
黄石公细细一想,言道:“赵夫人已先行一步。过不了多久,五蠹以及各路高手,也必然群集于甘泉峰上。”
嬴栎道:“前辈,除了在下之外,如今已没有第二人知道长信侯的下落了。”
虞仲道:“天下没有不会走漏的风声。你想这一路来五蠹、魍魉派等各路邪门歪道处处为难,昨夜徐慎等人故意避开不战,便是要等你动身,暗中行事。”
“未及察觉,反失先机!”嬴栎一拳打在木案上,大为懊悔。
“若是老夫料想地不错,甘泉峰定然已被各大门派所占据。不管匈奴异族还是武林人士,即便是为了寻仇,最后也不过是为了两部秘笈经书。”
“剑谱与药经,如今都在长信侯手中。无论如何,决不能让二者流入民间.....”
嬴栎说到一半,无奈地叹道:“晚辈先前本为守卫疆土,驱逐敌戎而来。不想仍旧要涉足武林纷争.....”
黄石公道:“孩子,天下纷纷扰扰。有些事,终究难以避开的。”
嬴栎努力让自己拜托那些颓废的想法,他抱拳道:“前辈,在下愿即刻动身,前往甘泉峰。”
黄石公制止道:“子正,此事需三思而后行。切莫大意冲动。”
“前辈的意思是?”
黄石公忽然道:“子正,此事的背后......决计没有你我说得这么简单,这其中定然有诈。”
嬴栎不明:“还望前辈指点一二。”
黄石公道:“长信侯赵年,乃是当世与霸王项籍齐名的高手。传闻之中,但凡此人出手,从未有一人能够在其剑下存活。彼时围攻长信宫的高手虽多,然真正能够与之匹敌的又有几人?”
嬴栎言道:“各大派攻上甘泉峰时,其亲信中,能够主持宫中之事的,只有丁忧一人。”
“这就是了,赵年留下丁忧一人抵抗群雄,自己却躲在白草涧之中不以应战,这是为何?”
“徐慎等人抓住起兵之机,这才得以攻入长信宫,一举灭之。”
黄石公反问:“即便如此,难道赵年就没有一点防备,任凭各路人马直趋宫内,将反抗者杀得一干二净?”
黄石公继续说道:“立门立派,皆需根基辅佐。长信侯赵年与你一样,有志复兴故国。丁忧一众,可谓对其马首是瞻,乃是亲信近卫。此人的佩刃曲玉剑,是长信宫内一件极其重要的信物。按理此剑绝为外用之由。然而偏偏在叛军攻上山峰时,被徐慎所夺.....”
嬴栎自忖道:“难道是赵年在背后设局,另有图谋?”
他道:“长信宫人心不齐,乃是人尽皆知。若是赵年真要清理门户,又何必赔上如此之多的性命?毁去自己一手建立的门派?”
黄石公道:“这便是老夫难以明白之处。五蠹如今还剩下三人。丁忧死前要你出手杀之,便是要你身涉其中,实是阴毒。”
嬴栎忽然笑道:“事已至此,就算刀山火海,也得闯上一闯了!”
黄石公思虑了片刻,说道:“子正,你若要前往甘泉宫,有两件事你还需处置妥当。其一,荥阳战急,如何向汉王复命,你要有万全之法;其二,北境之安危,如今系于你一人之身,一旦你兵发甘泉,肤施阳周等地的防务,也需要尽早安排。”
嬴栎点点头,言道:“承前辈指点!在下定然尽力而为。”这时候,黄石公起身道:“子正,老夫暂时与你分别一阵。”
“前辈去往何处?”
“北地郡。”
“北地郡?”
黄石公道:“子正,且让老夫先行一步。甘泉峰上杀机重重,那些个江湖杀手,无时不在打你栎阳嬴氏的主意。你我分头行事,但有情况,老夫会传书于你。”
“前辈!”嬴栎对着黄石公一拜,感慨道:“嬴栎蒙受前辈大恩,无以回报!”
“子正,肤施的事,就靠你了。待到了北地郡,老夫再与你联系。”
说罢,黄石公取过青竹杖,与嬴栎话别。
嬴栎见黄石公早有准备,也不再挽留。他送着虞仲出了府门,想到这几日受到先生的指点,内心不禁有些不舍。
黄石公见嬴栎泫然欲泣的样子,笑曰:“傻孩子,你虽未入我黄石门下,然老夫一直当你是自家的关门弟子。到了北地,你我再作切磋!”
嬴栎深深一拜,黄石公用竹杖轻轻敲了敲嬴栎的肩膀,这才缓缓离去。(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