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人(6)王府夜话(1 / 2)

燎传 良造 5154 字 2022-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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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楚营,人心震动。若是与汉军继续相持于武关,彭城就会有陷落的危险。项王大怒,岂能坐视都城第二次被攻陷?权衡再三,项王预料汉军刚刚聚集兵力,暂时不会对西线成皋与荥阳二城展开攻势,故此,楚营上下决定放弃围攻武关的汉军,转而救援国都彭城。

于是,项籍连夜率兵撤回彭城,攻击彭越。

汉王见楚军东去,心中大喜过望。他生怕战绩稍纵即逝,立刻与黥布发兵进攻成皋,击败了守将终公,夺回了成皋。荥阳的压力大为解缓。

此时,在荥阳城下,季布和钟离昧正在与周苛、纵公两人反复拉锯。周苛和汉王一样,都是沛县的官吏。自起兵时便投入军中,深受汉王所倚重。而纵公亦为忠诚,两人得令守城之令,自然要誓死抵抗到底。

季布见两将在城上负隅顽抗,摇头道:“钟将军,汉军死守不出,我军不能再作强攻。”

钟离昧听罢,将头盔往地上一甩。怒道:“方才走脱了刘季,今次无论如何,都要把这荥阳城攻下!”

他取了一柄长刀,说道:“季将军,你带军压住阵脚。老子今日亲自攻城!”

不待季布劝阻,钟离昧竟然反身杀到城下,和士兵们一起攀登云梯。谁知纵公,周苛等人防守无懈可击,就待敌方大将攻城之时,周苛派出精骑同时出击。钟季二人没有预料到城内还有进攻的能力,一时大意,前军被周苛的奇袭击退。败退二十多里方得下寨。

项伯得知汉军夺取成皋,急忙飞书传到彭城。项王此刻刚刚击退彭越,看了书信之后,来不及休整军队。又匆匆引大军返回前线,再一次包围了荥阳。

项王召见诸将,训斥道:“本王追击刘季之时,汝等在此累日攻城。今日本王复来,荥阳还未攻下!这一月来,死伤了多少楚国兵士?今日若不能攻破荥阳,本王就以尔等人头祭旗!”

项伯一惊,他作为左尹,城池久攻不下,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项伯慌忙道:“项王,荥阳城池高深坚固,我军攻之月旬,缺乏攻城器械。每用云梯架设,均不能成。然臣下所知,这一月来城中粮草已彻底告罄,城内百姓折骨为炊,易子相食。若是大王能够继续围困,荥阳城内不战自降!”

项籍听罢,猛地一拍书案。众将听到“咔擦”一声,木案顿时断为两截。项伯等人大惊不已,纷纷下拜,请求宽恕。

项王大怒:“重兵围困,不战自降?前有刘季后有纪信,汝等再让本王等待汉将投降,要等到何年何日?周苛纵公二人,是刘季之亲信,如此情势之下,岂会临阵背叛,投降楚国!”

项王抽出佩剑,说道:“汉军攻下成皋,已占得先机。于荥阳,诸军不能在此拖延。”他看着众将道:“今日,本王亲自攻城,定要在日落之前攻下荥阳!”

项伯急忙进谏道:“大王为一国之君,岂能冒此大险攻城?”

项王道:“本王若不出战,营中将士如何有死战之心!”言讫,项王下令,将前军分为两队。一队由钟离昧、项它率领负责进攻城门。另一队由项王亲自带领,进攻城楼。季布一军则作为后队,负责支援。

前营的军吏听闻项王亲自出战,皆是惊恐。按照项伯的计划,原本楚军要继续围困荥阳。然而项王亲来,欲图速战。整个楚营之中弥漫着一阵紧张的气氛。

却说嬴栎在这几日来一直潜伏于后军之中。数日以来,嬴栎装扮成楚国士兵,不断地在暗中打听消息。

就在项王整编兵马,即将攻城之时。项伯却匆匆前来,命令后营准备盾牌短刀,送往前军。

后军之中有不少兵卒已被抽调前线,剩下些老弱病残。那负责看管兵器的老军吏正忧虑手下无人可用,嬴栎心念一动,当即毛遂自荐。老军吏遂让他捆扎好推车上的军械,送往前军。

嬴栎得知项籍前来,心中已有些盘算。一旦楚军攻破荥阳,嬴栎就趁机跟随大军入城,去寻找无姜的下落。

这几日之中,嬴栎对前线的战斗多有耳闻。虽然周苛等人奋力作战,但是城中粮草已断绝多日,汉军兵力不继,箭矢绝尽,城破亦不过早晚之事。今日项籍亲自攻城,荥阳无论如何也无法防守地住了。

到了黄昏,楚军重新整顿完毕,项王率亲自遴选的精锐三千,来到荥阳城下。项王对钟离昧、季布言道:“本王进攻正门,钟将军进攻西门。季将军与左尹坐镇军中,作为后援。”

两将称诺。钟离昧将令旗一展,身后立刻奔出两队楚兵,分别朝正门与西门冲去。

那荥阳城上的汉军以为打退了钟离昧与季布,楚兵暂时不会来犯。但是怎知一片喊杀声之后,城下竟然竖起了项字大旗。周苛在将军府得到急报,大吃一惊。虽然已经让纵公在城上守备,但是楚军突如其来,已经在城下展开了攻势,光凭纵公的人马,如何抵挡得住?

周苛火速召集亲兵,赶往城楼支援。走到一半,又有急报:钟离昧正在攻打西门,城楼守军死伤过半,急求支援。周苛无奈,不得不分兵副将,自己率领剩下的兵马去援救纵公。

项籍见楚军又在攻城之时受阻,立刻背负盾牌,带领兵卒猛攻。此时周苛还未赶到,纵公不得不死命抵挡。项籍背着盾牌亲冒箭矢,终于将正门攻下。楚军在西面的攻势更盛,钟离昧先前一战被汉军击退,此番无论如何不能失败。

在西楼防守的汉将见到钟离昧,立刻调来弓箭手要将其射落城下。不料冷不丁地一支利箭从城下射来,正中守将的面颊。钟离昧回头一见,却是季布在城下掩护。

钟离昧大喝一声,率先攀登上城楼,一刀剁翻了守将,杀散汉兵。

项伯见城楼已破,下令全军攻击!周苛刚刚赶到正门,却发现门外冲来无数楚兵。周苛仰天长叹,不得不组织兵士撤退,同时放弃城楼,退回城内。然而退之晚矣,汉兵刚刚撤退,大门就已被楚军攻破。周苛的背后被人一剑刺中,受伤被俘。

另一员大将纵公与楚军在城楼交战。到了最后,身边的卫兵悉数战死,项王一声令下,楚兵夺下纵公的兵刃,将其生俘。

待得大军入城,项王亲自召见周苛、纵公二将。兵士们将两人绑至大帐,项王识得周苛,温言曰:“周将军,当年你随刘季与本王一道起兵,转战多地,一同推翻暴秦。如今兵戎相见,荥阳城破,周将军亦被我军所擒。眼下,刘季守在成皋不出,见将军受困而不来救援,以致将军失败。”项王顿了顿,他见周苛脸色一白,又继续道:“本王念及昔日之情,若是周将军能够归顺楚国,本王封你为上将军,封三万户。”

项王此言一出,诸将在下无不窃窃私语。这上将军一职,在军中是仅次于项王本人的职位。先前项王还不愿招降周苛,但是为何现在又忽然转变了主意?

只有钟离昧、季布等少数大将领悟,是项王想要招抚汉军将才,收为己用。这周苛作战勇敢有谋,又是汉王近臣,若是能够劝降此人,委以官职,定能够狠狠打击汉军的士气。

周苛低着头,思索良久。项籍看着他,静待其回复。

这时候,周苛忽然抬起头来,睁目怒叱道:“吾为大汉将军,跟随汉王出生入死,岂会投降?反贼不投降于我王,定要被大王俘虏!”

项王一听,以他的脾性,终究不能容忍周苛的辱骂。他下令左右在帐前堆起鼎镬,烧起大火,将周苛四肢紧缚,投入到鼎镬活活煮死。周苛到底是条硬汉,就在深受大刑之时,仍然像纪信一样,当面大骂项籍,致死方绝。

季布在旁看着纵公,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恻隐之心。但见纵公昂着头颅,对着项籍那加官进爵的问话闭口不回。到了最后,项王将他推到镬前,纵公大笑一声,厉声道:“还不速速杀我?成了游魂,好让我早回汉王身边!”

项王忍无可忍,忽然抽出泰阿剑,众将还未反应过来,那纵公已是身首分离,死在项王剑下。项王将纵公血淋淋的首级从地上提起,问道:“汉国的俘虏,竟然没有一人归顺本王.......刘季到底有何本领?能让这样的壮士死心塌地地跟随他?”

言罢,项王将首级王镬里一丢。转身离开了大帐。

嬴栎并未参与这次攻城大战。荥阳城破之后,嬴栎跟着部队进入城中。趁着空隙,嬴栎只身在城中搜寻。然而找到半夜,嬴栎仍旧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

无姜就仿佛从这世界上消失了一般,音信杳无。

嬴栎留在街上无计可施。正彷徨时,突然见到远处有一人朝自己所处的方向而来。嬴栎装扮成楚军模样,因此并不退避。片刻之后,嬴栎看见对面走来的是一位年纪甚轻的女子。这女子手上还提着一个篮子。

女子看到嬴栎,下意识地把头一低,远远避开了嬴栎。

嬴栎看着那女子背影,心中大疑。楚军方才进城,正值兵荒马乱之际。百姓黔首,可谓夜夜闭户。为何在半夜之中还会有女子在街上出入?

嬴栎担心那女子会遭受兵卒袭击,不待她走远,便提气悄悄跟在其身后。

那女子似乎没有发觉背后有人跟踪。走了一阵,路过一处街市。道上的士兵看到那女子,纷纷主动避让,丝毫没有为难她的样子。

这一下嬴栎心中更是疑惑。他猜测这女子是否和军中的将官有关。嬴栎为了不让楚兵发现,轻轻跃上屋顶。居高临下所见,那女子在拐角处停下,转入了街上唯一间药铺之中。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那女子这次依旧提着篮子出来,手上还多了一只小小的陶壶。

嬴栎看不清篮中所放何物。但是那陶壶却看得清楚。那是一只用来煎药的陶器。这女子进入药铺之后,多半是为了抓药。只是不知道所要救治的是何人。

嬴栎忽然想起无姜。无姜精通医术,这女子又在半夜前来抓药,那会不会和无姜有关?

嬴栎心中砰砰乱跳,他从屋上跃下。按照原路跟着那女子返回。一路上遇到不少夜巡的兵士。那女子依旧是从容而过,没受到半点伤害。又走了一阵,女子来到一处府邸。嬴栎往前看了看,那府邸便是先前刘季所居住的汉王府。

守门的兵士见了女子,迅速让开一条路来。嬴栎心道:“这女子果然和营中将校有关。”见她进了王府。嬴栎便急忙绕开正门翻墙而入。

就在嬴栎翻入王府的时候,那女子已经不知去向。正懊恼间,嬴栎看见北面有一间客室烛火通明。嬴栎刚刚走近,便闻到一股甜腻的香味。又近几步,隐约又听见阵阵低沉的谈话声音。

“莫非是那女子的卧室?”但是那之中分明还有男子的话音。

嬴栎想了想,见四下无人。便欲凑到窗前窥视。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他心下一转,躲到屋旁的树下,贴着墙壁倾听其中的谈话之声。

“虞儿,这姑娘尚在昏迷之中。时日不早,煎药治病的事,本王就让下人去办可好?”

接着,一名女子说道:“虞姬恩求大王让臣妾留在此地,照看无姜姑娘。”

嬴栎听罢,心脏几乎都要从胸腔之中跳出来:“姜儿在这屋内!她没事!她没事!”

嬴栎定住心神,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见窗边人影盈盈一拜,接着又有一高大的人影出现在窗前。说道:“虞儿,你若留在此处照看孙姑娘,本王岂会不允?只是你身子虚弱,手下那些粗活,你可不要再去做了。”

虞姬轻笑一声:“大王厚爱,臣妾遵从君王之命。”

嬴栎脑海中瞬时想到:“这屋中之人莫非是项籍?”他听到屋门被推开的声音,急忙往后一转,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一丝响动。

待到虞姬与项王话别之后,嬴栎这才从暗中探出身来。此刻四下无人,项籍也早已走远。嬴栎跃上屋顶揭瓦一看,瞧见内室之中正站着两位女子,其中一人正跪坐在席上分拣药材。另一人则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若是没有看错,这两人就是虞姬与先前那位抓药的侍女。

昏迷之中的无姜,正躺在床褥之中。嬴栎掉转过头,暗想如何行事。不一会,虞姬让侍女离开。自己则一个人在屋中开始捣药。嬴栎跃下屋去,忽然之间从斜里刺出一剑。嬴栎双足刚刚落地,就在那剑尖刺来之时,嬴栎伸手在对方剑刃上一弹,自己反身后跃。推出了剑圈。

嬴栎按住定秦剑,双目一看。这时从暗中换换走出一人。两人四目相对,气氛十分紧张。

那人道:“咸阳君,又见面了。”

“季布......”嬴栎慢慢放下按着剑柄的左手。他犹豫了一阵,又抱拳道:“季将军......”

季布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屋室,示意另寻他处说话。

嬴栎心想既然自己暴露了行踪,索性就跟季布坦白而谈。季布点点头,旋即与嬴栎一道离开。

虞姬从屋内走出来,推门所见,正是月朗星沉的一副静夜。转身回去时,不知何时无姜已经醒来,正靠在墙上看着她。

虞姬上前道:“孙姑娘,你可醒来了。”

无姜脑海之中还有些事迷糊,她看了看四周,问道:“夫人,我这是在哪里?”

虞姬柔声道:“这是汉王府。”

无姜道:“汉王府?荥阳城?”

虞姬道:“项王已经攻下荥阳了。你我现在就暂住此地。”

无姜忙道:“夫人,那城中的百姓呢?”

虞姬安慰道:“姜儿,项王入城之后,只是处置了抵抗的汉军汉将,并未伤害城中的百姓。”

无姜听了,看着虞姬说道:“夫人这是在煎药?”

虞姬淡淡一笑:“姊姊不通医术,这些药材,是寻常调理身子用的补药。”

无姜下得床去,分出几味药材,说道:“夫人,这几味药材有安神定心之效。”虞姬接过药材,看到其中一味,是安定心神的远志。虞姬将这草药在手中拨弄了一阵,最后将其投入陶壶之中煎药。

虞姬看着药炉,问道:“姜儿,那日在城外发生的事情,可还记得?”

无姜摇摇头道:“姜儿记不得了。”

虞姬叹道:“那一晚上,你伤了脑颅,就把那些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无姜道:“姜儿只记得是被夫人所救......”她若有所思,终于问道:“请夫人告诉姜儿,那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虞姬道:“那一夜陈平让城中妇女穿戴盔甲,出城诈降。楚兵遇之,杀戮大掠。你在乱兵之中被士卒所虏,是项王将你救回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