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她低呼一声，放下吹风机转到镜子前去查看自己的头发是不是烧焦了。

莫霜亦步亦趋地跟过来，查看后说了句，“没事。”说罢，莫霜还安慰地抚了抚她乱掉的头发，垂眸温柔的神色与以前并无二致。

“噢……”卓微澜有了点勇气，把吹风机递过去，“你帮我吧。”

莫霜点点头，补充了句，“你要是疼了……掐我一下？”

卓微澜一时没感到这个提议荒谬，想的是——掐哪里？

她胡思乱想的时候，莫霜打开了暖风档帮着吹干，动作不够熟练，甚至有些过于小心，捻着什么灼烫的东西似的，时不时会从镜子里看她的表情，像个怕被师父抓包的小学徒。

卓微澜被逗笑了，“放心，疼我会叫的。”

“我会轻一点。”

“嗯~”

随着吹头发的时间过去，卓微澜的困劲又上来了，眯眼晃了晃，打个哈欠，泪眼迷蒙间看向梳妆台的大镜子，见到的是她伸懒腰时歪掉的睡袍，还有捏着她的头发一缕缕吹干的目不斜视的莫霜。

说要吹头发就真的吹头发，18岁的莫同学办事实在是认真过了头。

“莫霜。”她看得纳闷，小声问了句，“为什么总想来主卧睡。”

莫霜一愣，把吹风机关掉，眨眨眼挺委屈地问，“不是说好了吗……”

“是是是。”卓微澜不指望从单纯的莫同学嘴里问出什么惊人的答案了，摸了把头发觉得差不多，摆摆手说，“好啦，不吹了。”

莫霜听话收了吹风机，格外细致地将电源线一圈圈缠回去。

卓微澜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思绪飘回了过去，依稀想起曾经有一个夜晚，同样的灯光，同样的地方，莫霜也是这么耐心认真地将吹风机收妥。

可是，实际上一切都不一样。

现在的莫霜，是个失忆了生怕被她赶出去的小可怜，唯一一次强势床咚在压到头发弄疼了她之后，气势全无，连声道歉仿若做错事的孩子。

好欺负。

卓微澜的脑海里冒出了这三个字，朝莫霜勾了勾手。

莫霜不像以前先挑眉问一句，听话地走过来。

“乖。”卓微澜满意地捏了把脸，“好可爱~”

莫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卓微澜不大满意，轻轻点了点莫霜轻抿的唇角，“笑一个嘛，为什么不高兴~”

“你有点奇怪。”莫霜疑惑，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卓微澜啧了一声，“我没发烧，就是想逗一逗你。”

“哦。”

“去洗澡吧。”卓微澜揉乱莫霜的头发，“穿上次买的兔子睡衣哦。”

莫霜面无表情地去找衣服。

卓微澜没兴趣看视频了，关了电脑，去挑了几个萌萌的玩偶和发饰，准备给莫霜拍几张照片，将来不管莫霜是一直这么下去还是恢复曾经的模样，都能留个纪念。

莫霜擦着头发出来，看到她摆在床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皱了皱眉。

“吹头发呀！”卓微澜殷勤地递吹风机。

莫霜警惕，“你想干什么？”

“留点纪念照片嘛。”卓微澜板起脸，一本正经唬人，“我喜欢的人拿着我喜欢的玩偶，戴着我喜欢的发饰……”

莫霜同学如她所想，好哄，听到“我喜欢的人”马上对号入座，凝视可爱的玩偶和蝴蝶结片刻，一咬牙答应了，“好吧。”

“嗯！快点吹头发哟。”卓微澜精心挑选，“兔耳朵不错，王冠也好。”

莫霜静静地吹着头发，一脸凝重。

五分钟后，卓微澜开心地用头绳给莫霜扎冲天炮了，莫霜没反对，盯着卓微澜不够严实、微微敞露的v字睡袍领口，心平气和地任由折腾。

“好啦！”卓微澜别了个蝴蝶结发卡，遗憾地摸了摸莫霜的耳垂，“为什么不打耳洞呢……成套的耳环没办法戴。”

莫霜反过来捏一捏她的耳垂，没这么切实用力，轻轻点了点，带来一下转瞬即逝的不过分的痒。

只一个动作，卓微澜就发现莫霜长年累月的撩妹习惯没有完全消失，啪的打掉莫霜的手。

莫霜进可攻退可萌，委屈地瞅她，“疼。”

“乖啦……”卓微澜哭笑不得地抚一抚。

莫霜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被哄一下就老实了，听话端坐在床上，抱着圆鼓鼓的饭团抱枕等她拍照。

卓微澜拍了两张，失望地发现自己手抖，拍出来的效果一张比一张差，郁闷地调成录像形式，围着莫霜转悠，不放过任何一个角度。

莫霜似是看破了，还会主动调整兔耳朵。

她深感满意，拍着拍着，又发现不对了。

“莫霜？”卓微澜转到床的另一侧，清楚地看见莫霜瑟缩的背影微微颤抖。

她一叫，莫霜像是惊醒了一样，猛地回过头，眼神放空，呼吸急促，目光转来转去好一会儿找不到焦点。

卓微澜借着灯光，看到了莫霜额前微微的汗，收起玩闹的心思，“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她的喊叫没有让莫霜有什么反应。

手机碰上桌面的脆响却做到了。

莫霜惊恐地看着随手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将抱枕揣得更紧，缩起身子不断往后退，甚至挥开了她搀扶的手，“别跟着我！”

“不要怕，”卓微澜看到莫霜脸色煞白，心疼地抱住，“我是微澜，没有人跟来这里……”

莫霜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慢慢地圈上她的腰，不大确定地问，“微……微澜？”

“是我，我在这里。”卓微澜轻抚莫霜的头发。

莫霜没再说话，用力将她抱紧。

卓微澜甚至觉得有些疼了，但她咬唇忍下，舍不得将恐惧无措的莫霜推开，拿起个抱枕往床头柜扔过去，掩住引起惊恐的手机，一下一下拍着莫霜的背，尽量让自己不这么激动，带头将呼吸平复下来。

这一招挺有效，莫霜吸口气，跟随她的频率放缓呼吸。

卓微澜站得有点累的时候，莫霜彻底冷静了，不再紧紧勒着她不放，松开胳膊，抬手擦了把额前的汗。

“莫霜？”卓微澜弯腰查看。

莫霜没让她担心，主动说，“我刚才看到手机摄像头，突然很难受，想起一个片段。”

“什么片段？”

“ 我走在一条街上，走着走着，发现前面的公交车有个人拿着手机拍我。”莫霜扶额，声音越发颤抖，“车子启动之后，我想追过去，一转身……发现所有人都拿着手机对着我。”

卓微澜愣住。

“明明是假的。”莫霜说完，自己苦笑了一声，“我居然会这么害怕……真傻……”

卓微澜抿抿唇，摸一摸莫霜冰凉的脸颊，“那个公司派了这么多人跟踪，你感到压力很正常，不要责怪自己。”

莫霜抬眼看她，眼神迷茫。

“不想了啊。”卓微澜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再次抱住莫霜。

莫霜低低“嗯”了声，声音从紧贴的身子里传来，颤抖不已。

过了一会儿，莫霜说累了，卓微澜帮着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扔到衣帽间里去，陪着一起躺下，轻轻拍着莫霜的肩膀，哼着小调哄人睡觉。

那是莫霜妈妈以前开玩笑教她的，说莫霜就喜欢这首曲子，一哄一个准。

私奔发生前，卓微澜开玩笑唱过一回，莫霜不见半点睡意，把房间的所有灯打开，在明亮得什么都能看清的环境下逗着她玩，轻哼一句，“我看你是不想睡。”

私奔发生后，卓微澜不敢再提起，看着身边闭眼装睡的莫霜，一言不发地翻身面对被风吹乱的窗帘，蜷在被窝里取暖。

不知怎的，这首歌谣刻在了脑子里似的，卓微澜看到莫霜揪紧被角的模样，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

莫霜安静地听着她唱，揪紧被角的指头慢慢放松，面上现出了一点笑意。

“睡不睡啊。”卓微澜被看得不好意思了。

莫霜笑说，“睡不着。”

“不喜欢这首歌？”

“不是……”莫霜转眼看向天花板，“除了那个噩梦，我还想起了别的。”

“什么？”

“我抓到过一个跟踪的人。”

“啊？”卓微澜懵了，“你早就知道耀荣公司了？”

莫霜抿了抿唇，“不是，跟踪的人……是爸爸派来的，他想看一看我是否联系过妈妈。”

卓微澜先前跟着莫霜一起怀疑莫爸爸是主谋，印象变差，积累的怒气一点就爆，听到莫霜说的话不由愤怒，“他真的派人跟踪你？哼！还装得很关心你，其实这次的主谋就是他吧！”

“爸爸让人跟踪我是三年前的事情，时间对不上。”莫霜没有太大的愤怒，平静地说，“我发现之后，他道了歉，并且给了我很多补偿。”

卓微澜愕然，“什么补偿？”

“钱和权力。”莫霜挪了挪，与她靠得更近，“我在哪个时候还想着要好处……真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卓微澜低头瞧去，看到莫霜弓起身子蜷缩在被子里，不忍地搂紧了，“不是的。”

失忆的莫霜是18岁的心态，自是无法理解毕业典礼之后，父女俩之间再难谈感情的困境。卓微澜心里明白，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一下又一下地轻抚莫霜，试图给予一点安慰。

莫霜凑得更近，一伸手把她抱住了，“微澜。”

“嗯？”卓微澜温柔应声。

“你用手机拍我，我就想起了这些，”莫霜在她耳边说着，气息微乱，“再做点以前做过的事情，会不会恢复更多记忆？”

以前做过的事情……

卓微澜联系到正躺着的地方，再感受一下身边莫霜锲而不舍蹭来蹭去要把睡衣蹭开了，嘴角一抽，明白莫霜完全从悲伤的回忆里出来，打起别的坏主意了。

这是厨房里一脸单纯无辜问“不睡觉能做什么”的莫同学吗？

卓微澜惊觉上当，想把腰间的手扒拉掉。

她一推，莫霜就发出受伤小动物似的悲鸣，“呜~”

卓微澜摸着怀里柔软的头发，心一揪，愣是没能使劲继续推拒，又让莫霜缠上来了，恨恨咬牙：这招她没见过，没抵抗力，怎么防？

她眯着眼，感觉氤氲的灯光在眼底荡漾成一抹暧昧的颜色，想开口说个两句，被莫霜细碎绵密的吻给吞去了。

卓微澜向来是没什么决心的，氛围恰好，抱着她的人正是名正言顺领了证、熟悉无比的妻子。

她脑海里闪过两个字。

完了。

她以为真输了，未曾想老天爷还是乐意帮忙的。

砰！

一声巨响从窗外传来。

“怎么回事？”卓微澜第一次反应这么快，生出神力推开莫霜，整一整衣服就蹦起来走到窗边探看。

左边院子里，莫沁雯正吃力关掉不知怎么打开的洒水装置，旁边是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

“莫沁雯在院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呢，我们下去看看。”卓微澜披上外套，催着床上衣衫不整的发呆的莫霜，“你快点啊。”

莫霜撇嘴，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嘟囔。

“有孩子真麻烦。”(记住全网小说更新最快的枣子读书网址：www.zhaozhi.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