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减负(1 / 2)

太子宫内一片狼藉,除了锦蓉以外,侧妃郭氏处的宫女们全被株连,就在太子宫大殿之外的广场上,被扒去衣裳,赤身裸体的挨着板子。

起初还能听到宫女们的求饶与哀号之声,可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些人连气息都没了,那一声一声打在躯体上的板子,却依旧没有停息。

因为太子禁食一事引起的风波远没有结束,宫中似乎又暗流涌动,朝堂上那些骑墙之派,又开始蠢蠢欲动,汉王似乎又看到了希望。

而这一切,都与若微无关。

如今,她只是被发到御膳房内的粗使丫头。

除了每日为朱高炽准备两顿饭以外,就是可以被任何人趋使的小丫头。

除了不用劈柴挑水以外,什么活都得干。

每天数不清的杯盏碗碟,等着她洗,坐在水房里,面前是几个大盆和摞成小山般的盘子,玉指纤纤,浸泡在冰冷的水里,拿着抹布将原本油腻腻的盘子重新洗的白净如初,在旁人看来的苦差事,若微却做的很开心,因为每涮完一个盘子,她都拿起来,像照镜子一样照来照去,直到看到自己的影子,才满意的笑笑,再放在干净的盆里。

一天下来,累的腰都直不起来,只能低着头,弯着腰走路。

一面走,还一面想,为什么宫里的人都是低着头的,原本是腰使不上劲呀,低着头胡思乱想的时候,常常会一头撞在宫墙上,所以额头上尽是青紫,鼻子似乎也塌了不少。

晚上回到静雅轩,把鞋子一甩,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昏昏睡去。

朱瞻基手里拿着一个紫玉小瓶,悄悄来到她的门口,紫烟见了忙出来相迎:“殿下!”

“若微妹妹回来了?”朱瞻基问。

“是,刚进屋!”紫烟叹了口气:“姑娘这两天的罪可遭大了!”

朱瞻基点了点头,跟着紫烟走进房中,只见若微斜躺在床上,仿佛已经睡着了。他悄悄坐在她的床边,仔细看着她的脸,已经给御膳房的人使了银子,应该不会有人欺负她,可是那额头上的伤是从哪来的呢?

朱瞻基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看着那额上的青紫,心疼不已,而她在睡梦中被人扰了,仿佛十分恼怒,伸手就狠狠拍去,正巧被朱瞻基抓住,只是一握之下,又是心疼神伤,那样一双抚琴弄画的玉手,原本染着花脂的指甲全都折断,如今秃秃的,说不出的难看,十指在水中长时间浸泡,肿的已经不再纤细如玉,而那上面的冻疮,更让人心惊。

朱瞻基轻咬着下唇,从怀里掏出紫玉小瓶,这是上好的药膏,希望能让她的手早些好起来,动作已是轻的不能再轻,小心翼翼地在她的手上涂好药膏,却止不住心中的酸楚。

紫烟与湘汀在边上看了,也是唏嘘不已。

一阵脚步由远而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果然,紫烟与湘汀齐声说道:“二殿下!”

朱瞻墉如同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黑呼呼的皮套子,像是献宝一样:“若微,若微,快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嚷嚷着进了门,才看到朱瞻基也在,又笑道:“大哥,你也在呀?”

若微被吵醒了,正揉着眼睛,却被朱瞻墉一把从床上拉了起来:“快看看!”

“啊,皮套子,你给我做的?”若微大喜过望。

“那是,快试试!”朱瞻墉一脸的得意。

朱瞻基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用手轻轻摸了摸,轻柔而富有韧性,若微套在手上,套筒很长,几乎到了腋下,而五指也很粗,轻轻一甩,就往下滑。

朱瞻墉挠了挠头:“你的手怎么这么小,我是比着我的手做的,你说最近手肿了不少,我想应该差不多的!”

“谁像你呀,小熊掌!”若微甩了甩套在手上的套子,满心欢喜。

朱瞻基这才明白,这套子是用水獭皮做的,防水饱暖,若微带上它再去洗碗,就不怕冻手了,心中也十分高兴,重重拍了拍瞻墉:“好个瞻墉,这心思真是灵巧,亏你想的出来!”

朱瞻墉得意洋洋:“那是,不过是从母妃那儿偷来的料子,母妃原本想拿它做双防雪的靴子,要是日后露了馅,兄长还得替小弟担着!”

“啊,偷来的?”瞻基与若微都笑了。

“笑什么笑。别只光顾着笑,说点儿正经事。若微,我刚从父王那儿回来,我看来看去,都觉得父王一点儿没瘦,而且面色红润,气色很好。你这几天给父王吃的什么?要是到了日子,没瘦下八十斤,你打算怎么办?”瞻墉歪着头问。

若微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朱瞻基看着她的神色,突然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你根本没有给父王节食?”

“啊,若微,你真想当包子馅?”朱瞻墉也跳了起来。

“两位殿下请稍安!”若微坐在榻上,托着腮,满面愁容:“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除了每日冲些瘦身饮、莲叶茶之类的给太子殿下服用,在饭食上弃用红肉,只供鱼肉青菜豆腐,可即使是这样,我也只能保证殿下不再长胖。至于瘦身八十斤,我真的没办法了!”若微心想,八十斤,若放在案上,也是好大的一块肉呢。她想来想去,太子那肥硕的身躯,虽然胖,确胖的匀称极了,又不是只长了个大肚子,削去也就是了,这八十斤要从全身各处减下来,真是太难了。索性让他吃个痛快,到时候再说吧。

“什么?难道你不想活了?”瞻墉瞪着眼睛。

“我想活,当然想活了!”若微嘟着嘴:“我又不敢私自用药,也不敢用针炙,更不能让殿下节食挨饿,这一次只能听天由命了!”

“谁说不能用药?”屋外响起太子和蔼的声音。

几个人都十分吃惊,立即从内堂来到厅里连忙分别行了君臣、父子之礼。太子端坐在上首,目光扫着若微:“丫头,若有办法,只要你想到了,就尽管说出来,孤自会照做,就是你让孤十天不吃饭,孤也从之!”

“殿下!”若微心中涌起难言的感动,太子殿下真是仁厚。

自此之后,太子的早餐不是海带绿豆粥,就是鲜肉蛋羹。而晚餐有时是冬瓜忠就白米饭,有时是豆腐饼与芹菜包子。只是每道菜,若微都放了鱼虾等海鲜熬治的汤,这样一来,菜品虽然简单,并且都是素菜,但味道却不错,每天变化着花样,不仅味道好吃,样子也好看,太子也就不觉得禁食是如此难受了。

而每日的茶水全都换成了用槐角、首乌、冬瓜皮、山楂、荷叶煎煮而成的浓汁。

这减肥的汤饮却让太子吃尽了苦头,初时,太子一日如厕十几次,泻的双腿直打颤,然而三日之后,就恢复正常。

若微又请太子妃出面,与太医院的太医研讨后,辅以针炙和药饮。

食疗十日之后,太子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饮食。

这天早晨,在太子宫中,太子妃与若微、瞻基、瞻墉齐聚一堂,盯着太子殿下称体重。

太子上了专为他而设的地称。

小太监看了一眼:“二百九十三斤!”

殿内一片寂静。

一向娴静的太子妃脸上也稍稍变色:“可看清楚了?”

小太监心中暗暗叫苦,趴在地上,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只是这次,他抬起头只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子,不敢开口。

太子殿下挥了挥手,从称上走下,坐在宝座之上,脸上是无可奈何的笑容。

若微不知道太子殿下以前有多重,所以自然不知道此次他到底是减了还是没减,于是偷偷拉了拉朱瞻基的袖子,朱瞻基低声说道:“减了十七斤!”

“十七斤!”若微叫了起来。

太子殿下正端着若微特制的瘦身饮,听她大叫一声,口里的水扑地吐了一地,两旁宫女立即上前为太子殿下擦拭。

太子挥了挥手,看着若微:“丫头,这么大的反应,倒吓了孤一跳!”

若微脸上笑嘻嘻的,走上前从宫女手中接过帕子为太子抹了抹带着水珠的胡子。

众人这才看清,不觉芫尔。

太子妃拉着若微坐到一旁,低声问道:“眼看期限过去一半,才减了十七斤,若微,你还有好法子吗?”

若微很想说,没有。可是看到太子与太子妃眼中的期盼,她只得点了点头。

“真的?”太子妃难得的笑了,与太子对视一眼,将若微搂在怀中。

若微心中暗暗叫苦,什么法子呢?除非让这个胖太子去爬山,就爬栖霞山好了,每天爬两趟,不怕他瘦不下来。

只是又想到他的腿,长时间的肌无力刚刚医好,支撑着三百斤的重量去爬山,无疑会给双腿造成巨大的负荷,搞不好前功尽弃,又得卧倒。

不能爬山?

那跑步呢?

不行不行,念头刚一起,若微又立即否定了,在宏伟庄严的宫城门,身穿黄袍,头带金冠的太子气喘徐徐地跑来跑去?

就是他肯,用不了一时三刻,老皇上又得气得咆哮起来。

散步?

这个还可以,只是效果不会很快。

她这儿胡思乱想,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带着太子、太子妃和瞻基、瞻墉四双眼睛跟着她一起转。

朱瞻墉忍不住了,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若微,醒醒,你梦游呢?”

若微这才歉意地笑笑,看着太子妃说道:“有三个法子,效果是递近的,若微先说出来,请太子殿下和娘娘斟酌。”

其实她在说此话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连连点头,催促着她快讲。

若微只好硬着头皮说道:“第一个法子,是行走。”

“行走?”太子妃愣了。而太子当下便反应过来了,因为自己体胖,所以不愿行走,就是在太子宫中,各妃的殿阁之间,都是令四个小太监抬着暖轿,出门更是有车辇代步,平日里最多就是从卧床到厅堂这几丈之步。

太子点了点头。

若微又说:“每日晨起,太子妃可陪太子殿下在太子宫,沿宫墙而走,不用快,但中途不能停歇,初时一圈,逐渐增加,或至慢跑!”

这太子宫虽不比皇宫内的东西六宫大,但是也不小,若微走过,这一圈下来,怎么也得一个时辰。

“好,这倒不难!”太子妃看了看太子,太子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心中暗想,谁说不难?

“第二个法子,是骑马!”若微想,骑马飞奔,可不是坐在马屁股上就行了,得双腿用力声支撑着身子,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全身上下都得用劲,而且虽然是藉着马力,但是全身动弹,也会消耗掉一些肉脂吧。

太子殿下这下没那么痛快了,看了看太子妃,又看了看瞻基、瞻墉。

而若微还没说完:“骑一会儿是没用的,每日在跑马场至少要跑上一两个时辰!”

“这个!”太子脸上有些为难,又不好拒绝,所以又问:“那第三个法子呢?”

若微还未开口,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这丫头!”太子妃柳眉微拧,立即拿眼瞅着瞻基:“快把她扶起来!”

若微低着头忐忑地说道:“还是跪着说吧,要不,这第三个法子,若微真不敢开口!”

众人莫明,不知这第三个法子有何艰难,她居然会如此。当若微说完以后,大殿之上再次寂静起来。太子妃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衣袖,不再开口,而瞻基和瞻墉则低着头,垂着手,老老实实站在边上,因为他们都宁愿自己不在殿中,没有听到若微说的第三个法子。

过了半晌,若微才再次开口:“太子殿下,并非是若微有意冒犯,而是殿下的身子并非一日至此,所以也不能以立竿见影的法子瘦身。那样即使突然瘦了下来,五脏六腹,筋骨气力都会受损。所以一定要循序渐进,慎之又慎。前两个法子,虽然轻松,效果却十分缓慢。唯有第三个法子,才是全身四肢躯体一并减重的最有效的法子。其实,这并没有什么难堪的,若微平日就以此法练习的,长孙殿下就亲眼见过!”

朱瞻基立即感觉眼前飞过一片乌鸦,狠狠瞪了一眼若微,可是嘴上又不能不帮她,只好也跪了下去:“父王,若微说的是,孩儿在静雅轩曾经看到过,她还用磨出的豆渣做过豆饼,瞻墉也吃过!”

瞻墉原本已经听傻了,这时候才猛然惊醒,也扑通跪在地上:“父王,是真的,那豆饼虽没有肉饼好吃,但也很香。”

他这一语,倒把太子朱高炽逗笑了。

朱高炽神色渐渐和缓,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切和煦:“起来吧,都起来!”

三人这才站起来,若微抬头看着太子,面上有些不好意思,是呀,谁让自己出了这么一个搜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