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2 / 2)

躺在柔软的草地上,闻着阵阵的青香原本是一件怡人的事情,然而此时她眼冒金星,呲牙咧嘴,动也不能动。

而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想笑,最终还是忍住了,“什么时候你能骑好它,我就放了你。”

“真的?”她挣扎着从草地上坐了起来,眼中满是欣喜。

“真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英俊的如同一尊雕像。

夜晚的草原,因为有明月当空,呈现出一幅水银流泻般的景致,显得飘渺轻柔温馨祥和。随着明月的缓缓升起,草原更加清亮晶莹。

微风徐徐,飘来阵阵草香、花香。月,因为有绿色草原的衬托,显得更加润泽、金黄、自然。

若微骑上一头枣红色的小马上,跟在他的后面,一路向南,出了部落。

他的马是宝马良驹,在前面一路飞驰,而她刚刚学会骑马,大腿内侧被磨的生疼,而左手还包着,不能用力,所以追的十分辛苦。他往往会停下来,默默地注视着身后,等她一会儿。就这样大约走了一两个时辰,他最后一次勒住缰绳:“走吧,一直向南,能走多远就走多远。能不能回去,就看你的命了!”

“你,真的放了我?”若微有些难以置信。

“我带你回来,只想安慰我娘,没有想过让你死。我娘让我放你,我自然要听她的。”他的声音冷幽幽的,在寂静的夜色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原本坚毅的五官变的柔和了许多,他的相貌更多的传承了他母亲的特点。

若微透过他,看着月夜中,宁静的草原,只觉得心情是那样的舒畅。

“那我真的可以走了?”此时若微反而生出一种淡淡的不舍,为什么会不舍呢,她不是应该像一只出笼的小鸟一样立即展开翅膀飞回南边去吗?

“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他眼中悄悄闪过一丝别样的情绪,居然也是不舍。

“我叫若微。”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初入太子宫时与朱瞻基相见,他开口相问的第一句也是她的名字。

“若微。”他默默在心裏重复着这个名字,“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如果以后我们都能活下来,我会去找你的。”

“找我?”若微愣了。

而他眸子中尽是坚定之色,“我现在什么都没有,连自己的娘都保护不了,自然也不能许给你什么,如果我能,我真不想让你离开。”

繁星点点,月色如画,在空旷的草原里他低沉的声音是那样动听,若微注视着他不知不觉竟然叹了口气。

就是这样一声叹息,竟让他笑了,“别难过,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若微看着他,不知如何对答。

“你会等我吗?”他问,眼中的神色没有期盼也看不出悲喜,却让人难以拒绝。

若微抬起头,指着天上的星河,“你听过牛郎织女的故事吗?”

他点了点头,“我娘给我讲过。”

“那是牛郎星,那边那颗是织女星。”若微伸手指着天上的星辰,“其实在你看来不过是两颗孤孤单单的星星,可是他们彼此相伴,并不寂寞。”

他静静地仰望着星空,过了好半天才重新对上若微的眼眸,“你是说,在你身边已经有了守护你的星星。”

若微不置可否,她俏丽一笑,“除了牛郞星和织女星,天上还有好多好多星星,他们彼此护衞、彼此相伴,快乐极了。我想,你就在它们之中。”

她的眼眸灵动明亮,与天上的星辰相似,他脸上有些失落,沉着脸仿佛暗自发着脾气,突然他眼睛一闪,“牛郎和织女不是一年才见一次吗?那样的守护有什么用?等以后我找到你,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若微瞪大眼睛想了想他的话,想驳又最终没有开口,她只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有些懊恼,什么破比喻,要是瞻基听到她用牛郎和织女来比喻她和他的关系肯定要恼的。难道是在战乱中受了惊吓,怎么觉得自己突然间变傻了?

怔怔发呆之际突然一个东西衝着她飞了过来。

“给!”他丢给她一个包裹。

重重的,几乎让她难以抱住,“这是什么?”

“一些干粮,还有治伤的药!”他面上依旧冷冷的:“你,那天为什么要救那只狼?”

“那只母狼?”若微想起那日的情形,就有些不寒而栗,她甚至打了一个寒蝉,想了想才瑟瑟地说着:“她快生小狼了!”

他眼中有了一丝暖意,盯着天空中的冷月说道:“我们草原上的人虽然怕狼,也常被狼所伤,但是我们从不杀狼。那是因为没有了狼,这绿油油的草地一年之内就会变成荒漠!野兔和其他食草的动物肆意繁殖疯长,会把整个草原啃的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所以我们不杀狼。但是,也绝不会去救他们。这是因为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原本就是草原上的生存之道。我父亲有十几个儿子,你住的那个破毡房,就是我初生之地,那个老女奴就是我的奶妈。她又聋又哑,也没有奶水,是东家一碗西家一碗为我讨来的奶水。我喝过羊奶、狗奶,女奴的奶,也喝过狼奶。从小我被兄姐欺负,有一次被他们带到了狼泉湖,他们用鞭子抽的我遍体鳞伤,然后就把扔在那儿。也是这样一个有月亮的夜里,我喝着狼泉湖里的水,听着四下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狼嚎,凭着一股狼的精神,徒步走回到王庭。从那天开始,我就暗下决心,这一生要像狼一样活着,所以,我才有了今天,才让我父亲不能小视于我,也才正式承认我和我娘的存在。”

沉默,当他讲完自己的身世以后,便不再说话。

若微的心沉到了谷底,只觉得这个世界似乎不是她所认识的,一切一切,都那样冷酷而真实。她抬起头,仰望着夜空。

月亮,因为有黑夜的映衬,才更加明亮;黑夜,因为有月亮朗照才美丽温暖。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她幽幽地念了一句:“你告诉我这些,其实就是想鼓励我,让我一个人不论有多难,都要活着走出草原,回到故乡,你,是好人!”

“好人?”他仰天长笑:“我不想当好人,我只想当人上之人!”

他调转马头,边走边说:“小心草原上的沼泽。表面上像个普通的水泡子,可是裏面全都是烂草,腐烂的草根在沼泽坑底部形成了密密麻麻的交织网,只要一脚缠进去,都会被无穷无尽的草根缠死,而且越是挣扎,死的越快……”

马蹄声声,他的叮嘱或者说是恐吓,渐渐的终于消散在风中,再也听不真切了。

骑着小红马,看着无边的夜色,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包裹,像一张看不清的大网,缚的她喘不过气来,她将包裹系在身上,轻轻拍了拍马头:“小兄弟,全靠你了,要是咱们能活着走出去,我一定请你吃好的,吃什么呢?驴肉火烧好不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心底发了狠,使劲一夹马腹,催马前行。

走着走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用力的马蹄声,她心中大惊,难道是他改了主意,又不放自己了?

轻轻勒住缰绳,刚要转身去看,谁知远远的从天上飞来一个绳索,正套在她的身上,绳子那边稍稍用力,她的身子便腾空飞了起来,随即狠狠跌落在地上。

春天的草原,这草长的并不浓密,所以这一摔,若微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眼冒金星,痛地直哭。

“大哥,我说的没错吧,就是这个小蛮子!”一个娇俏的女声。似乎很熟悉,若微挣扎地仰起脸,睁开眼睛望去,原来是她。

就是前两日在毡房门口看到的那个蒙古女子,他的姐姐。

而与她并肩双骑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的壮汉,服饰华贵,气度中满是霸气。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肆意地看着,那眼神儿就像凌厉的北风,让人觉得冷俏俏的。

而他们身后七八个随从。

“你,就是也先带回来的小奸细!”那个领头的大汉终于开口了,只是他的汉话没有也先和他姐姐说的好。

这些蒙古贵族,自大元建国以来,就被要求说汉话,习汉文,只是他们骨子里的桀骜不驯让他们学的并不认真,也不过只是皮毛而矣。

若微没有开口回答,她隐隐的感觉,自己又在不经意间卷入一场风波之中。眼前的这些人,绝对不是也先和他的母亲,所以她并不想贸然回话。

“叭”的一声,一个长长鞭子甩了过来,立即打散了她的头发。

“世子问你话呢,为何不说?”一个侍从模样的人大吼着。

“看吧,我就说了这裏面一定有古怪,说不定就是也先他们母子安排的小奸细,想偷偷联合明军图谋不轨,大哥,咱们抓了这个小蛮子,翘开她的嘴,带到父汗面前,看他们还怎么抵赖。”也先的姐姐长的又美又艳,只是一开口就是如此不堪,让若微听了,脑子里只闪过“蛇蝎美人,最毒莫过妇人心”这类的字眼。

“你有办法让她开口?”那人似乎对自己的妹妹并不放心。

“当然,这有何难?”她撇了瞥嘴,不以为然,突然从靴子边上拔出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跳下马,衝着若微走了过去:“小丫头,别以为装哑巴就没事了。我在你脸上用刀划个西八烂,看你说不说!”

若微知道,她的样子可绝对不是在吓唬自己。

眼睛一转,立即有了主意:“不必费事,你不就是想让我在脱欢大汗面前陷害也先通敌吗?我从了就是。”

若微心中想的是,如果真的见到了大汗,自己拼着性命不要,也要澄清事实,这样就是死了,也死的其所。

“好!”那女子这才收了手,回头衝着她兄长嫣然一笑“怎么样?”

那大汉的目光久久地盯着若微,唇边浮起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他不信,妹妹说的话他不信,虽然父汗因为宠幸那个南朝的苏州女子,而连带着对她所生的幼子也先青睐有加,这些早就引起了他们这些嫡出的蒙古纯正血统的兄姐们的不满,经常会寻事对他凌|辱一番,但是即使如此,也先也不绝不会与南朝通敌。而面前小女孩突然的投诚变节,他更也不信。都说南人多狡诈,果然不错。

正在犹豫之间,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狼嚎。

“不好,世子,快些离开,好像是有狼群!”属下纷纷大惊失色。

是的,草丛中飞跃而来的黑影,让众人立即调转马头,策马狂奔,他们似乎忘了,又或者是有意而为,若微还被他们的绳索套着,所以就这样被拖着飞了出去。

用不了多久,她就会皮开肉绽,被活活脱拖死。

若微努力让自己翻了个身,身后背后的大包裹此时有了用处,她抬起自己的头和腿,尽量蜷缩在起来,这样只是包裹和草地摩擦,身上的伤会轻些。

然而即使这样,又能撑的了多久。很快若微便失去了信心,正在此时,一头从草丛里窜出来的狼扑到了拖着若微的那匹马上,可怜的马被咬断了后腿,长啼一声,立即倒在了地上。而那张着血盆大口的狼衝着若微就过来了,她吓的连忙闭上眼睛。

完了,这下才是真的完了。

只是那血盆大口,和冷森森的牙齿没有咬在她的身上,只是那长的吓人,还有个倒刺的舌头在她的身上不停地舔着,让她浑身打着哆嗦:“狼爷爷,你干脆一口咬死我得了,这样吓也被你吓死!”

她放声哭了起来,那声音比狼的嚎叫好听不了多少。

好像狼都被她吓住了,张着嘴,伸着舌头,不再舔她。

“快起来!”一个声音响起。是人的声音。

若微立即睁开眼:“颜青?你是人是鬼?”

他却不容分说,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

这时候,才发现那群人和那群狼都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拖着自己跑的那匹马受伤倒在血波之中,而马上的人背上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颜青走上前去,一脚踹在那人的背上,一手用力将刀拔了出来,血流溅了他一身,他也全然不顾。从那人身上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块长方形的铜牌,看了看立即塞入怀中。

“颜青,你怎么在这儿?”若微满脸惊愕,此时心中除了惊还是惊。

而更让她吃惊地是不远处那匹原本凶悍的狼,此时正像狗一样乖巧的坐在地上,不时看着她和颜青。

“先别问了,此处不宜久留,快走!”颜青抱起若微,跳上掩在草从中的一匹峻马,立即催马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