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此恨无重数(1 / 2)

皇宫北苑小山坡上有一处僻静的两层楼阁,楼阁四周有专人把守,这裏如今成了一座冷宫,其实被囚于此的人,并不需要有人看守,因为她的心已如死灰,再也不会激起半分的涟漪。是囚是放,对她而言都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坤宁宫外的小径上,丽妃袁媚儿与敬妃曹雪柔并肩而行,步子沉重而缓慢。随侍的宫女远远跟在后面,气氛凝重而低沉。

这一次倒是曹雪柔沉不住气先开的口:“妹妹,宫里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今儿去太后宫请安被挡了驾,刚刚到这儿坤宁宫,皇后也宣免见。这情形可真是不多见呀!”

“哼!”丽妃袁媚儿秀眉高挑:“大事?皇上不在,能有什么大事?看着吧,等皇上回来,才会真正有好戏看呢!”

“哦?”曹雪柔怔住了,一双美目中尽是疑惑之色。

袁媚儿刚待开口,远远地见到一行人向她们缓缓走过来,香风拂面,丽影翩然,原来是刘淑妃与何惠妃。

四妃相见,又是一番寒暄。

“两位姐姐真早,给皇后问安都回来了?”何惠妃面上含笑,调子柔柔的。

“原是咱们来迟了。”刘淑妃接语。

“哪里!日日都是你二人到的早,今儿偶然迟一次,又算的了什么!”袁媚儿笑道,脸上依旧是一幅娇憨爽直的神情:“快去吧,刚刚皇后娘娘还问起你们来呢!”

“是,谢姐姐体谅!”刘淑妃与何惠妃微微颌首,相携而去,直赴坤宁宫。

看着她二人婀娜的背影,曹雪柔微微蹙眉,凝视着袁媚儿的双瞳:“妹妹这是何意?”

“何意?”袁媚儿笑了,像海棠迎风、花枝微颤,样子好看极了:“我不痛快,找点儿乐子还不成吗?”

“哦?”曹雪柔完全怔住了。

——

坤宁宫东暖阁内皇后胡善祥正焦急在室内踱着步子,她心神不宁魂不守舍,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门口。

“娘娘!”胡善祥的姐姐坤宁宫女官慧珠匆匆入内。

“打听清楚了?”胡善祥面上十分焦急,不由脱口问出。

慧珠点了点头,又冲屋外吩咐着:“皇后娘娘要小憩片刻,都远远地退下,不得入内打扰!”

“是!”殿内各室的宫女们都应声退到殿外。

“快说!”胡善祥拉着慧珠坐到临窗的炕上,面色急切地追问着。

慧珠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面色沉静地安慰着:“娘娘放心,事情都按咱们计划进行的,太后娘娘先是召孙若微到仁寿宫问话,三言不和之后立即派人去长乐宫搜宫,东西自然搜出来了,太后大怒。”

“大怒?是把她打入冷宫还是交给内务府了?”胡善祥立即来了精神。

“原本太后盛怒说要严惩,只是没想到中间杀出来一个紫烟,居然说那东西是她的,是准备用来邀宠的。”慧珠叹了口气,同为奴婢,对于紫烟也生出些许的怜惜。

“什么?难到这件事就让一个小丫头给搅了?咱们又是白忙活了?”胡善祥面色微变,眼神儿也凝重起来,仿佛心有不甘又似无可奈何。

慧珠摇了摇头,从桌几上拿起茶壶徐徐倒入杯中递给胡善祥,“娘娘先定定神儿。那紫烟为表忠心当场咬舌自尽了!”

“什么?”胡善祥以手掩面,眼中竟是惊恐之色,“那后来呢?”

“听说被小太监抬出宫,自生自灭了。那孙若微如今被囚于北苑的贞顺阁内,太后恐怕现在也没了准主意!”慧珠压低声音凑在胡善祥耳畔说道。

“打蛇不死反被其累,如果这次不能一举扳倒孙若微,等皇上回来了一定会顺藤摸瓜查到咱们,就算没有实据,皇上也一定会疑心是咱们撺掇太后做的此事。那时候……”善祥面上露出踌躇之色,髻上的金凤微微轻颤,仿佛她的心也一样躁动不安。

“好了,娘娘,别急。那孙若微如今是有气儿出,没气儿进,怕是挨不了多久。”慧珠安慰道:“只是刚刚听说,早上淑妃她们来请安,娘娘挡了驾?可有此事?”

“是,我心裏烦,你又不在身边,我实在懒的与她们闲聊应答,一概挡了驾!”胡善祥叹了口气。

“娘娘差矣。越是这个时候越得镇定如常。非旦不该挡驾不见,还该诏她们来,一起品茶聊天才对。这才是皇后的气度,才不会无端惹人生疑。”慧珠摇了摇头,“刚在宫门口,看到刘淑妃与何惠妃被挡了驾,这面上可不太好看。她二人虽说新进宫,也没被皇上宠幸过,可是毕竟是有品级的皇妃,家里又都是有根基的,被您这样无故挡了驾、拂了面子,怕她们心生怨恨。如今,咱们正是需要多助之时,娘娘处事还是要圆融才好。”

一番话娓娓道来,胡善祥面上越发的凝重起来,她看着那雕龙画凤的梁顶,心中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惶恐。

———

仁寿宫慈荫楼内,张太后躺在金丝楠木大床上正在歇午觉儿,可是闭着眼睛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总是看见紫烟满面血污地向她走来。

“云汀,云汀!”张太后急唤道。

“太后!”云汀原本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为她掌扇,听她在睡梦中突然大声叫喊自己的名字不由吓了一跳。

“云汀!”张太后面色惨白微睁着眼睛低声问道:“长乐宫那个奴婢怎么样了?”

云汀眸中闪过一丝不忍:“怕是不行了。要不,宣太医过去看看!”

“不行,你好糊涂!”张太后白了她一眼:“让太医看看咱们宫里怎么会出一个咬舌自尽的苦主?还是要表彰她替主子遮羞的德行?”

“这?”云汀立即没了话。

“那个惹事精呢?”张太后重新靠在枕上,她扭过脸去头冲里盯着帐子随口问道。

“您是问贵妃娘娘?”云汀心中是难抑的酸楚:“还留着半口气儿,可是……”

“可是什么?”张太后心想若微那个丫头一向古灵精怪,又懂医术自然是没什么大碍,不过是一时被吓着了还能怎么样。

“小产了……”汀低语着。

“什么?”张太后猛地坐起身一把拉过云汀:“你再说一遍!”

“贵妃娘娘有孕了!可惜那日受了刺|激,已经流掉了!”云汀咬着牙说了出来,心裏难过的不行,不是为了若微只是为了当今皇上朱瞻基。文武双全的天子成婚已近十年,可膝下除了两位公主连一位皇子都没有,如今贵妃好不容易怀上了,又莫名奇妙地掉了。

不仅是她难过,张太后也如同遭到当头一棒,她难以置信地拉着云汀的手又追问道:“是男是女?”

“太后?”云汀心中暗暗发冷,如今再问是男是女还有什么要紧,可是她又不能不答,只好含糊地说道:“月份太小,还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张太后连连点头,“看不出来?”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再次躺下,依旧头冲里侧,只是这次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怔怔望着那绣有百子千孙五福捧寿的帐子,两行滚烫的热泪从她眼角处缓缓落下。

“禀太后娘娘,越王、襄王两位殿下求见!”太后身边另一位大宫女素月入内回禀。

“哦?他们来了?”张太后立即起身,“去,快去把两位殿下请到东阁,云汀快帮哀家整妆!”

“是!”云汀与素月立即照办。

不多时出现在东阁厅里的张太后依旧是端庄华美、仪态万千。越王朱瞻墉、襄王朱瞻墡见母后驾临,自然又是一番行礼问安。

张太后坐在红木雕刻的罗汉床上,挥手让室内的宫女太监们纷纷退下,开口相询:“你皇兄走了这些日子,朝堂上下可还安稳?城里有没有人闻风而动?朝臣们办事可还尽心?”

越王朱瞻墉性子最是憨直,嘿嘿一笑道:“母后尽管放心,能有什么事呀?一切有儿臣和瞻墡看着,您尽管放心!”

张太后白了他一眼,目光转而投向朱瞻墡。

朱瞻墡是张太后在诸子中最为锺爱的,他长的如同琼枝美玉俊秀儒雅、风姿卓绝,如今一身亲王的礼服在身更显的气宇轩昂、出尘超凡。每每淡然一笑立即如同春风拂过,让人看了只觉得心清气爽、甚是怡然。更难得的是他的性情,如松柏一般沉稳内敛,又如泉水一般清彻透亮,慧如流星、智比孔明,又不喜张扬、进退有度,言谈举止更是挑不出半分不是来,面对这样的孩子,张太后只觉得怎么偏袒也不为怪。

朱瞻墡见张太后一直盯着自己看,笑笑说道:“二哥说的极是,母后请放宽心。皇兄临走之前特意将镇守大同的武安侯郑亨和镇守永平的遂安伯陈英,留在京中以备调遣,朝中还有广平侯袁容、武安侯郑亨、尚书黄淮等人协助居守,这北京城的防务不足为虑。而一般的朝政,儿臣与二哥协力监理,也算周全。”

“好好好!”张太后听了连连点头,目光中尽是嘉许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