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谣瞧不见他的表情, 只觉得奇怪。
寇凛将四肢紧紧缠在灯柱上, 泡在湖水里应该令他没有安全感。就算不去乌篷船, 他完全可以像刚才的刺客首领一样跃出水面, 站在灯柱上。
疑惑过后, 凭借经验, 楚谣猜测他的脚可能抽了筋。
莫说他畏水乱扑腾, 精于水性的渔民在水里抽筋也是常有的事儿。
再看他抱着柱子的手,手背一条条青筋凸的十分明显,明白他是因为忍痛而绷直身体, 楚谣皱起眉:“大人,您得放松身体,不然脚会越来越疼的。”
寇凛藏在柱子后的那张脸一刹就白了。
偏偏楚谣毫无自觉, 又问, “您是哪只脚抽筋了?”
都已经被揭穿了,寇凛破罐子破摔, 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右脚。”
“大人仔细听我说, 您先将右腿伸直了, 别再蜷着。”楚谣嘱咐过后, 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 捉住他右脚踝,脱掉他的靴子。
“你做什么?”寇凛惊诧, 下意识就想踹过去,幸好及时忍住。
他低头往水下望, 只能看到她浓密的长发似水草一样浮浮沉沉, 心里却知道她是打算帮自己舒展抽筋的右脚。
但当感觉到她将四根纤细的手指强行插|进他脚趾缝里时,依然是狠狠吃了一惊,带给他的冲击,丝毫不逊于方才渡气那一吻。
他同样惊讶这个纤瘦柔弱的娇小姐,手劲儿着实惊人,脚趾都快给他撇断了。
楚谣中途上来换口气,再继续沉下去。
从起初的排斥,到逐渐跟随她手指的节奏,寇凛放松身体,右脚的疼痛感慢慢消失。
见他脚趾有了知觉,楚谣放宽了心,浮上水面,拨了拨贴在脸上的乱发:“大人您自己活动活动吧,一会儿就没事了。”
这脸丢到生无可恋之后,基本也就百无禁忌了,寇凛活动着脚腕,甚至都想夸赞她一句,这一手推拿功夫简直快要赶上御医了。
转念一想,她这手功夫,应是从前游水治腿时练出来的。
从卧床不起到如今跛脚走路,怕是没少吃苦。
寇凛想到这里,不知为何胸口竟有些憋闷。
楚谣绕过柱子偷偷看过去,见他面色郁郁,微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心事。她知道寇凛爱面子,见到他最狼狈的一面,已是伤了他的自尊,偏偏自己一点眼色也没有,拆穿他脚抽筋的事情。
但就算被嫌弃,她仍然认为这样处理比顾着他的面子重要的多。
楚谣原本想安慰他两句,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谁还没个丢脸的时候,又怕火上浇油,于是转移话题:“大人,您是如何知道刚才那些刺客是东瀛倭人?”
寇凛陷进自己的思绪里,半响才反应过来,解释道:“他们不是准备将咱们的船拖入水中么,使用的是五爪钩,水寨盗匪常用这种钩子登船劫掠,倭寇也会使用。但运河与海不同,受风浪等因素影响,五爪张开的弧度通常是有差别的,使用者习惯了哪种爪弧,一时间改用其他爪弧并不容易。本官见那五爪钩的爪弧,似乎是海上惯用,崭新无磨损,做工也比较粗糙,估摸着是今日知道本官要来游湖,却用不惯咱们京城的五爪钩,时间急迫之下找铁匠赶制出来的。联想到虞清,本官猜测他们是东瀛人,并不确定。”
楚谣佩服道:“大人当真是博学多识,心细如尘。”
任她此时再怎样夸赞,寇凛人在水中泡着,尾巴也翘不起来了:“这些东瀛人八成是拿钱办事,想掳走你的那条蛇耐不住了,且很有可能与妄图谋害你哥哥和虞清的幕后黑手,是一伙的。”
“一伙?”
“恩,不是单独一人,而是一伙人。”
难得听他主动谈起案子的事儿,楚谣连忙问:“那大人可有头绪?”
寇凛并未正面回答:“无论是谁,这伙人已经触及本官底线,本官定会查个一清二楚。”
这等于给楚谣吃下一颗定心丸:“有大人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寇凛犹豫再三,指了指她:“虞清的案子本官接下了,但今晚……的事情,希望楚小姐睡一觉起来,可以忘个一干二净,不许说给除你我以外第三人知晓。”
“不会说的。”楚谣应承过后,摇了摇头,“但也不会忘记。”
“你……”
“大人您认为此事损了您的颜面,可我却觉得大人胆魄惊人。”楚谣打断了他,“人在畏惧心下,谁不是战战兢兢,小心谨慎着。可大人您为了救我,绑着根绳子就敢跳下水……”
她的声音越来越细,轻轻一咬唇,脸颊染上一抹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