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一场大雨之后,那罗在床榻上足足昏睡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幸好她这次没有染上风寒,所以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听乌斯玛说,达娜王妃不仅请了宫里最好的巫医来看她,还严厉责罚了处月女官。如今,那处月被一顿板子打得都起不了身了。处月女官挨板子,这在宫里还是破天荒头一糟呢。
乌斯玛说得兴致勃勃,那罗听得却是忧心忡忡。
达娜王妃这么做,虽说是替她出了一口气,可同时也加剧了对方的敌意。这样下去,双方的关系只会变得越来越恶劣,等处月伤愈之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自己呢。
“对了那罗,你先吃点东西。都睡了那么久,现在一定饿坏了吧?”乌斯玛说着将一个棕褐色的陶碗端到了她的面前。
那罗探头一看,只见碗里装的是她最喜欢的酸奶酪,不禁格外惊喜,脱口问道,“好姐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刚才曼亚来过了,这是她拿来的,说是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呢。”乌斯玛笑眯眯道,“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吃这个。如果你去我们匈奴,一定会觉得那里的酸奶酪才最好吃!”
“曼亚做得很好吃。不信你尝尝?”那罗舀了一勺送到了她的嘴边。乌斯玛倒也不客气一口吞下,连连摇头,“太淡了太淡了,这要够甜才好吃啊。”
那罗微微一笑,“可是,我就喜欢这个味道啊。太甜了反而觉得有点腻。”
色泽雪白的酸奶酪吃在嘴裏,甜香适中,滑入心口有股微甜醇香的回味。淡淡的,凉凉的,说不出的怡口舒爽。一碗酸奶酪吃完,仿佛心裏都变得软绵绵的。
一定是大王子听到了她生病的消息,才特意让曼亚来探望她的。这个世界上,最关心她的人始终……还是他。攥紧了挂在胸口的孔雀石,那罗再一次告诉自己——有小青和他在身边,她什么也不怕。
休息了几日后,那罗就完全恢复了元气。可接下来的事情却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那些宫人们明显对她越来越冷淡,时不时地还要使绊子为难她。无庸置疑,这多半都是处月的指使。
幸好身边还有乌斯玛为她说话,不然她在这裏可真是孤立无援了。
这天晌午时分,安归独自一人来给达娜王妃请安。正好膳房呈上了来自汉朝的茶叶,王妃就顺便让他留下来一同品茗。对于喝惯了乳类饮料的西域人来说,茶并不是常见的饮料。即使是在汉朝本土,喝茶的也多是些上流阶层,何况从汉朝到楼兰千里迢迢,茶的价格更是令平民百姓难以消受。因此当时在西域各国,就连王公贵族们也只能偶尔为之。
房间里燃起了幽幽的茵樨香,胡杨木案几上摆放着青色琉璃花瓶,卧榻的衾枕上裹了一层做工精细的上等丝绸,闪耀着高贵内敛的光泽。窗外,一枝青绿色的树梢在碧蓝的天空下轻轻摇曳着,洒下了深深浅浅阳光的影子。
达娜王妃的长发披散下来,黑的几乎发蓝的发丝比锦缎更显光华烁烁,重重叠叠地铺在了卧榻之上,衬得她更显风情万种。而与她邻案而坐的安归则手执一卷羊皮地图,正对她小声说着什么。他那双冰绿色的眼底深处仿佛有魔魅寄宿,妖娆的犹如纷飞的蝴蝶轻盈划过水面,荡起点点涟漪美不胜收。
那罗将茶端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赏心悦目的场景,和她一起进去的那个小宫女更是偷偷瞅了安归好几眼。
“我倒是不明白,这茶味苦涩,哪有我们的奶酪好喝?怎么那些汉朝人还把这当成宝贝?”达娜王妃看着安归,唇边逸出一抹笑意。
安归面带不屑地挑了挑眉,“这种东西,也只有那些汉朝人才会视若珍宝吧。”
“既然拿来了,就随便喝点吧。不过这些奶糕都是从匈奴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安归你倒是可以尝尝。”王妃示意下人们将茶和奶糕都端上来。
那罗赶紧和那个小宫女一起走上前去,她此刻只想将茶碗放下快点离开这个房间。有二王子所在的地方,总是处处充满着令人防不胜防的危险。可偏偏就在她迈出脚步的那一瞬,意外发生了!她的脚后跟好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身体顿时就失去了平衡,直直往前摔了下去……眼看着连人带茶就要砸到二王子的身上!
那罗心裏大惊,她太清楚摔下去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可又根本收不住去势,只得竭力在摔倒前将茶碗挪向自己的方向……只听咣当一声,茶碗顺着安归的衣袖滴溜溜滚落到了地上,那滚烫的茶水大半都倒在了那罗的手腕上,可还是有一些溅到了安归的手背上……
那罗吓得脸色都惨白了,根本顾不上自己被烫伤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很想为自己说些求情的话,可由于受惊过度,嘴唇直打颤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心裏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重复着,完了,这次完了。得罪了他,一定会生不如死吧?
“那罗,你也太不小心了。”达娜王妃蹙了蹙眉,语气微嗔,“这好端端的怎么会摔倒?”
那罗咬唇不语,她用余光飞快扫了那个小宫女一眼。对方的表情有些古怪又有些害怕,还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那罗见此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刚才绊了自己一脚的人就是那个小宫女!尽管如此,那罗还是忍住没有说出真相。且不论这个小宫女为人如何,如果她将事实说出来,那小宫女一定是凶多吉少。
“安归,你没事吧?烫伤了没有?”王妃关心地询问着二王子的情况,他的手背虎口处被烫起了几个红点,但看起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母妃,我若是有事,那这丫头是不是该拖出去活活打死?”他的眉毛斜斜往上一挑,似乎带了几分促狭的意味,但语气中却隐隐有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狠毒。
那罗的身子打了个冷颤,脸色更加苍白。那小宫女的脸色也是微变,右手将衣角捏得紧紧的,像是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安归的眸光一沉,突然伸手将那罗的手腕往自己方向一扯,只见她的小臂已被烫得一片红肿,靠近手腕一侧还起了几个小泡,衬着她雪白的肌肤显得更是触目惊心。冷不防被他这么用力一抓,那罗忍不住吃痛皱了皱眉。
“我看有事的应该是这丫头。”他宛然一笑,又放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