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样,就别再吓这丫头了。”达娜王妃转过头和颜悦色地对那罗说道,“好了,这裏也没你的事了,你就先回去歇着吧。古丽,你去巫医那里去取点药膏。这可怜的孩子,要是留下什么疤痕就不好看了。”
出乎那罗的意料,安归居然也没有难为她。直到走出了那个房间,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轻松逃过一劫。庆幸之余,她不禁大大松了一口气,双脚软得差点打了个趔趄。刚才安归说要活活打死她的时候,她真以为自己这次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那个叫古丽的小宫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突然莫明其妙地说了句,“你以为王妃没有责罚你很幸运吗?今天要是她责罚了你,那对你来说才是幸运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转过身快步离开了。
那罗愣在了那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而此时在房间里,安归轻拂了几下身上的几片茶叶,忽然低低笑了起来。
“有什么事这么好笑?”王妃瞥了他一眼。她不得不承认,这位继子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佛祖身前超凡脱俗的优昙婆罗的化身,那种极致的美几欲令世间凡人迷醉其中不知醒。但……那一切其实不过都是地狱修罗的幻像。
安归笑道,“儿臣是笑母后这一招使得高明。您越是宠那丫头,其他的宫人们就越是嫉恨她。这样一来,您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让她吃尽苦头。”
王妃用某种意味不明的眼神盯了他几秒,也抿唇浅笑,“果然还是瞒不过你。”她略微一顿,又道,“我从伊斯达那里将她要过来,伊斯达就已经对我有所不满。若是再做出什么太明显的举动,他恐怕就会记恨于我。目前我们大局还未定,我不希望有别的事情横生枝节。”
安归那冰绿色的眼眸微光一转,“母妃,既然您还顾忌伊斯达,那么为何不等等再要人呢?”
她的神色瞬间变得黯淡起来,仿佛陷入了某种纠结痛苦的回忆之中,喃喃低语道,“当你告诉我她的身世时,我就已经无法等待了。因为,她是——那个人的女儿。”
“所以您就利用别人的嫉妒心,假借他人之手来折磨那丫头。既让自己置身事外,又让一切在您的控制下进行。”他的唇角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母妃,儿臣实在佩服。”
“折磨吗……或许吧。”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气无力,“要怪也只能怪她是那个人的女儿。每次我看到那双和那个人相似的眼睛,我就想起我那早夭的孩子……如果不是他的过错,我又怎么会失去我的孩子。他是已经死了没错,可他的罪孽哪能还得清?我就是要让他的女儿替他慢慢赎罪。”
安归的神情在一瞬间有轻微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了常色。
“母妃,别气坏了身子。现在我不就是您的儿子吗?我一定会代那未出生的弟弟来孝敬您。更何况,说不定您很快就又有自己的子嗣了。”
王妃苦笑了一下,“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的情况我最清楚。安归,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清楚你想要什么。你放心,我会帮你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这不仅仅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安归倒也不客气,大大方方道,“那就有劳母妃费心了。”
“只可惜陛下如今根本没有立嗣的打算,我们也只能见机行事了。”王妃伸手拈起了一块奶糕递给安归,“你尝尝这个吧。难为狐鹿姑这孩子有心,特地派人快马加鞭送了过来。看,居然还新鲜的很。”
安归接过来尝了一口,笑道,“果然还很新鲜。母妃,您也许久未见狐鹿姑了吧?”
“这孩子比你也大不了几岁。记得我刚离开匈奴的时候,他还直叫着姑姑死活不让我走。”她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了几分,“虽说他不是我的亲侄子,可我看着他从小长大,也和我的亲侄子差不多了。”
“那么母妃,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下一任的匈奴单于就有可能是他了?”安归显然对这个问题更有兴趣。
王妃思索了一下道,“如今且鞮侯单于膝下能担当大业的继承人只有两个,一个就是任左贤王的狐鹿姑,另一个则是任左大将的乌留。两人各有千秋,狐鹿姑天资聪颖出类拔萃,但人缘方面就不及他的异母哥哥乌留了。”
“所以看这情形也不知到底谁才是最后赢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未必。”王妃又拈起一块奶糕放入自己嘴中,“狐姑鹿深得他的母亲母阏氏的欢心。母阏氏可不是个普通角色,这就为他增加了最大的赢面。况且狐鹿姑六岁就勇于搏狼的传奇事迹在匈奴流转甚广,所以单于本人对这个儿子一直是疼爱非凡。”
“六岁就敢和狼搏斗?这倒是个传奇。”安归挑了挑眉,好像对这件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王妃凝眸望着他,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安归,若是说这世上还有男子的容貌能够和你媲美,那就只有狐鹿姑了。他就像是草原上最为凶狠的一头苍狼,只要被他盯上,不咬断猎物的喉咙他是绝不会罢休的。”
安归只是笑笑,似乎并没未把那位匈奴王子放在眼里。
窗外的风吹拂而过,微微的暖意挟带着绿叶的清香。
屋内,茵樨香的幽香在空气中如丝线般穿绕,令人一时恍惚,忘却红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