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长生一声轻啸,坐下的战马一声狂嘶,竟整个向下一矮,四蹄一齐陷入黄沙之中。
长生的身子借机一伏,由马背上平蹿而过。
马贼们没有想到长生竟会如此逃生之法,更没有想到长生有如此神力,将马的身子压入沙中,仅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人心惊了。
让人心惊的更是长生的剑,他极为恼怒这些马贼如此凶悍,是以手下绝没有半点容情成分,当那马贼仍未从长生刚才出乎意料的一招之中复醒过来,便一下子斩断了对方的马蹄。
“唏吁吁……”那战马一声悲嘶,向前扑倒。那马贼身子一歪,本来改向斩长生的一刀立刻偏移了一个位置,竟落在另一柄斩马刀之上。
长生的身子若一团旋风般,在黄沙之上飞旋。
黄沙若雨暴一般向天空中升起,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变得十分模糊。
“啊……”一声惨呻,一声马嘶,显然是那名马失前蹄的马贼被另一匹战马踩伤,但绝对没有人敢忽视一件东西。
那便是长生的剑,长生的剑在哪里?
没有几个人知道,因为没有几个人知道长生的具体|位置,黄沙扬起太烈,没有人能睁得开眼睛,这是马贼的悲哀。
剑也是剑,但却失去了剑的形象,便像一条飞舞的沙龙,在呼啸的风沙之中,显出异样的凄厉。
刀疤三的眼睛变得好亮,似乎从这一剑之中看到了所有的危机,看到了一些让人振奋的能量。
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张大弓,像是凭空而来的大弓,在刀疤三的手中显得是那般灵活,那般有动感与力感。
他要射杀长生,无论对方是谁,他绝不容许这种可怕的敌人活在世上,那是一种来自心底的威胁感,就因为那游戈于黄沙之中的剑!
“呀……”一声惨叫使那弥漫于战场中黄沙显得更为惊心动魄。
死去的当然不是长生,长生便像是他的剑一般绝对没有半点波动,便像是杀人时的心情一般,平静得可怕,说到猎人,长生才是真正的猎人!
他的每一个步子,每一次闪跃,每一次出击,无不展现出一个高手的气魄与魅力,更有一种难以解说的动感美。
突飞惊是一个比较粗野的人,他的脾气更有些傲,几乎从来都不想承认别人比他强,可是到了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承认,长生的武功是他无法比拟的,无论是从感观还是从力度上去看,他都不是长生的对手。说到凶悍勇猛,长生绝不输于他,只凭长生那连马带人一齐斩成两截的杀意,便可以感受到那蕴藏在心底,如将爆之火山的杀意!
刀疤三的出现,并不是意外,但长生的出现,却是意外。
“嗖……嗖……”刀疤三的箭极快,极狠,便像是两只钻天的云雀,当所有人的眼睛仍没有什么反应的时候,便已经冲入了沙雾之中,刀疤三的眼力极好,他很清楚地便看清了腾跃于沙雾之中长生的位置,是以,他的这两箭,只想来个一击致命!
事实若照他所想的,那长生的确是死定了,因为这两箭太狠、太猛,但想归想,事实始终是事实,绝对不是谁想便能够做到的。
那两支劲箭的确穿入了沙雾,但却没有射中长生,不是这两支劲箭力弱,也不是长生真的能够闪过这两支劲箭,可是这两支劲箭的确没有对长生起到任何影响。
因为一只手,一只由沙底伸出的手,然后便是一个顶着毛毡的人!
来得那般突然,那般不可思议……
一切都似是在长生的意料之中,一切都出乎刀疤三的意料之外,他甚至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只手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因为黄沙太大,虽然他刚才能准确地看清长生的位置,但在这一刻,他并没有聚中精力去看沙雾之中的战况,他太自信了,自信自己的箭一定可以洞穿长生的胸膛,所以他认为没有必要再去看沙雾之中的战况。
当刀疤三发现那突然出现的人之时,那十匹战马却只有四匹有主人了。
全都死了,死在长生的剑下,也是死在那由沙中蹿出的人手中那柄闪烁着银芒的刀下。
很年轻的一个人,和长生并不会相差多少,这种情况虽然突飞惊先前见过长生的出现,但现在仍然为之神颤,更可怕的是,这些由黄沙之中蹿出来的人,似乎每一个都是那般可怕,似乎每一个都足以成为当今的高手。
便是那柄银刀,那闪烁奔流的弧线,绝对不是突飞惊可以比拟的。
长生似早就知道那柄银刀的厉害,也似乎早就知道结局是这样。
当沙尘尽敛之时,剩下的最后两名马贼极为安静地倒下了,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因为,他们的喉间已分别钉上了一支劲箭。
那是刀疤三的劲箭,刚才刀疤三想射杀长生而未成。这时候,那与长生一般年轻的人,极为优雅地将那两支劲箭钉入了最后剩下的两名马贼之咽喉,便像是为情人拈花一般温柔。可是刀疤三的眼睛却绿了。
那是一种可以将人生吞活剥的杀机,对长生也对那拈花的青年!
这似拈花的青年,不是别人,正是游四,葛荣手下最年轻有为的人,而这一刻却是如此优雅,如此潇洒,只是那银刀上所滑落的血痕极损那种温柔的风情。
游四并没有还刀入鞘,而且将银刀极为轻柔地在身边的马贼尸身之上擦了擦,将那些未干的血迹全都抹去,那种动作便像是吟诗,也像是在作画,让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种动作与一个剑手联系起来。
刀疤三的气息竟变得极为平静,他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会是好惹的,只望那两人气定神闲的模样,便足以让任何人考虑一下后果。
刀疤三没有率众冲杀,这并不是因为这两个人的可怕,无论这两个人多么可怕,但终归是人,虽然这两人的武功很好,但又如何能够与这么多强悍的马贼相抗衡呢?他担心的,只是那不远处的一个帐篷,莫测高深的帐篷!刀疤三也是一个高手,不仅是高手,而且天生便似有些野兽的灵觉,他深深地感应到那存在于帐篷之内的危机。那是一种直觉,也是刀疤三这么多年纵横大漠而未死的重要因素。
长生与游四并排而立,像是立于大漠之中两块未被风化的岩石。
风微微地掀动着他们的衣角,那飘浮的衣摆若扬洒在风中的杨柳,自然恬静之中,有一种自得的优雅。
突飞惊诸人惊异地望着游四的身形,心头却极为骇异,他们根本就弄不清,蔡风身边到底有多少人,而像长生这种高手又有多少?想到此处,不由得心惊地望了望自己脚下的黄沙,似乎脚下每一寸黄沙之底,都有可能钻出一柄刀,一柄剑,每一寸黄沙之下都潜伏着一股不能察觉的杀机。只不过,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潜伏的杀机在什么时候爆发。
那逆流的流沙,依然在逆流,但是已经没有几个人去注意那不经意间的细小变化。
“你是破六韩拔陵的人?”游四也轻柔地问着同一个问题,不过措辞可比长生要优雅得多。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刀疤三目中射出寒芒,冷厉地问道。
“你不必知道我是谁,只要明白我是破六韩拔陵的敌人便行了,其他的一切只是多余的!”游四有些傲慢地应道。
“你不觉得自己很狂妄吗?”刀疤三冷笑着道。
“这个世间的狂人并不止我一个,只是你太孤陋寡闻了而已!”游四淡然笑道。
刀疤三怒火大升,狂吼道:“你简直是太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那你就给我去死吧!”说着手臂一挥,数十张大弓,便像玩魔术一般来到众马贼的手中。
长生与游四不由得骇然,难道破六韩拔陵几乎是战无不胜。单凭这些箭手那种熟练而灵活的操弓动作,便知道,这些人无一不是以一敌百的沙场老手,朝廷方面岂有胜仗可打?长生与游四吃惊,突飞惊也同样吃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破六韩拔陵的属下集体出击,这种利落的动作,与那些战马的错位顺序,足见这些人的作战功底,便是他们突厥族的勇士队伍也不过如此,这岂不让人骇然?
刀疤三的眼神变得无比狠厉,因为他知道,只要他的大弦一松,那些可厌的敌人便会成为一团长满刺的尸体!
长生与游四的眼睛眯得很紧,从两道缝隙之中所挤出的目光便像是冰片一般锋利,就在刀疤三的大弓将要拉满的时候,长生与游四的口中同时发出一阵裂帛般的尖啸,若两柄无形的利剑直插入云霄!
“轰……轰……”
黄沙再一次冲天而起,就若有数十包火药在黄沙之底炸开。
那正是刀疤三众马贼的脚底。
“呀……唏吁吁……”情景混乱到了极点。战马、马贼便似感到世界末日的来临,乱成一团。
那本全都上在弦上的劲箭,便因这么一乱竟全都打不到方向,又因战马受惊,狂嘶乱跳之下,那本是向着长生与游四射出的箭,竟全射入了自己人的队伍之中。
马依然在狂嘶,人依然在惨号,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来自地底的灾难。
刀疤三一声狂嘶,身形若大漠的苍鹰,跃上了半空,他只感觉到几道寒冷无比的杀气由他的脚底掠过,再便见到了许多由地底钻出的人。当他知道自己中了埋伏之时,似乎一切都有些迟了。
马贼的马几乎全都陷入了黄沙之中,而他的战将也全被这由沙底冒出的人,毫不留情地斩杀了一小半。
不动则已,一动则石破天惊,只是刀疤三想不到会是谁有如此可怕的实力!
“呀……”一声长喝,一道人影若惊波的紫燕,并不给刀疤三任何考虑的机会,已经将若长虹般的长剑化为紫电切入了刀疤三的护体真气之内。
刀疤三一声闷哼,眼角闪出无比强烈的杀机,他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强悍,只不过,他已经没有任何考虑的余地了。
“当……”一声爆响,刀疤三的身形急沉而下,但那名由黄沙之中奔出的剑手却向后倒翻几个跟斗,重重地落在地上。
刀疤三绝对不是善男信女,今日的战局早激起了他滔天的杀机,是以才一驻足,便丝毫不停留地向那名剑手攻到。
刀疤三并不是用斩马刀,他的刀很朴实,但却给人一种厚实而稳重的感觉。不过,在他的手中,便像是一只只极欲噬血的饿兽,似乎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止他刀势的走向。
那飞扬的黄沙,竟似被一种神秘莫测的能量所袭,顺着刀锋向两边疾分而开,给刀疤三的刀让开一条通道。
刀疤三便若夹在两者沙墙之中的屠夫,那种架势与气势,足以将对手的心神全部占驻。
“三子,快退!”长生一声惊呼。
刀疤三的武功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那种凌厉的杀气,他在数丈之外,已经深深地感应到,是以才会如此急忙地呼喊出来。
那名与刀疤三相对的年轻剑手正是与长生一起长大的三子,只是这一刻,他已经无法抽身而出,虽然他的武功并未达到一流高手之境,但指点他武功的人却是绝顶高手,对眼前的各种形势的分析,绝对不会比别人差,他知道只要他扭身一退时,跟在后面而来的便是刀疤三若流水般毫不间歇的杀招。那样,他绝对没有缓气的机会,甚至连那本有的以逸待劳的一点先机也会消失。若真是这样的话,他可能挨不到长生的到来,便会丧身刀疤三的重刀之下!
“呀……”三子一声狂吼,以双手握剑,整个身子便如是系在风中的一根飘带,顺着剑势依着刀疤三的刀锋扭动起来。
“轰……”刀与剑相击的声音竟有些闷。
刀疤三有些诧异,那是因为三子竟挡过了他这要命的一刀,虽然有些取巧,可依然是挡住了。
三子的身子便若风筝一般,向后飘飞而去。但那握剑的双手依然没有丝毫的动摇,眼神之中有些痛苦,但却表现出一种不屈的坚韧,嘴角却溢出了淡淡的血丝。
“噗……”三子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黄沙之上,但却已经完全逃出了刀疤三刀气笼罩的范围。
“呵……”一柄沉重的斩马刀横空而过。
三子一咬牙,若滚地葫芦,在沙面上一阵翻滚,手中的长剑,斜斜一挥,顺势斩断了那向他身上踏至的马蹄。
战马一声狂嘶,跪伏在地,马背上的马贼身不由己地由马背上摔下,但却望见了三子那等在半空中的长剑,竟不禁发出一阵绝望的狂嘶。
刀疤三一怔之下,身形再次向三子飞扑而至,这次刀势与刚才那一刀完全不同。
刚才那一刀,似乎极为单调,但却有着一种沉稳如山的气势,但这一刀却只是在虚空之中交织成一张巨网,显得极端飘忽,又无比的凄狠。
“别以为你很了不起,让老子来领教领教你的狗屁刀法!”长生极为轻蔑地冷哼一声,身子若游于风中的长蛇,冲入刀疤三的刀网之中。
“当当……”一连串清脆的爆响,长生的身子倒弹而出。
刀疤三也同样是反弹而回,但脸上却挂着一丝不经意的冷笑。
那是因为长生剑上流淌的血,不是别人的,而是长生自己的!
长生手臂上本来绷得极紧的劲服此刻竟被拉开一块,鲜血已经染红了那一只衣袖,并顺着长生的手指流至剑身,再淌落在黄沙之中,是那般自然,却又是那般惨烈。只是没有人能够在长生的脸上找出那种痛苦的神色,似乎这并不是长生自己的手,似乎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长生冷静得便像是那仍在孤寂地立着之胡杨,自有一番傲骨,自有一种气魄。
“你怎么样呢?长生哥!”三子有些虚弱地立起身来,骇然地问道。
“我没事,这丑鬼还要不了我的命!”长生声音极为平静地道。
“哼,两个小鬼不自量力,竟敢与本大爷过不去,连我都打不过,还想与我大哥为敌?我劝你们还是回家多吃几年奶,长点力气再说吧!”刀疤三脸上的刀疤竟变得有些红润,语气之中多了许多不屑与轻蔑,不过心中却暗忖道:“这两个小子的剑法竟如此古怪?”
“哼,你别得意得太早!”三子不屑地回应道,同时反向长生打了个眼神。
长生立刻领会,将右手的剑交到左手,两人并肩而立。
“啊哈,够狠!废了你的右手,你便用左手,看看待会儿废了你的左手,你会不会用右脚来握剑!”刀疤三哑然失笑道。
“试试便知道!”长生一声低哼,与三子两人同步而出,一左手握剑,一右手握剑,竟达成一种难得的默契。
刀疤三显得有些讶然,估不到两人一左一右的配合,竟会有如此威力,剑式竟变得更为可怕。不过,他却知道,这两个人都已经有伤在身,并不足虑。倒是那些由沙底蹿出的杀手,却是极为可怕,每个人都似乎武功很好,虽然他的部下都是驰骋沙场的老手,可是一旦战马陷入黄沙之中,徒步作战并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是佔着人数的优势勉强可以支持。而他身边的几个好手,都被游四缠上,无法抽身,只能够靠他自己,先收拾了这两个极为顽强的年轻人,才会有机会扳回胜算。
刀疤三的刀再一次展开,便像是自天地的原始之处,遥遥地飘来,达至一种不可捉摸的飘突,但那种浓浓的杀气却早已弥漫了整个空间,像是在刹那之间,所有飞扬在空中的黄沙都变成了要命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