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风淡然笑了笑,道:“破六韩拔陵当然不会那么傻,去助你们的族人,他也没有那份闲情和心情去做这件事情,但这件事情却由不得他,他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控制权便是操在我们的手中!”
“此话怎讲?”土门花扑鲁眼中神光暴射地问道。
“当前,破六韩拔陵的最大敌人,当然是北魏朝廷,他不仅不会帮你们族人对付阿那壤,而且还定会想尽办法去拉拢阿那壤,这对你们绝对是不利的。但阿那壤为人高傲自大,而破六韩拔陵野心勃勃,对于破六韩拔陵,阿那壤绝对不会轻心以对!”蔡风淡然道。
“你怎知道?”土门花扑鲁怀疑地问道。
蔡风悠然道:“怪就怪破六韩拔陵在那几次柔然入袭六镇时所表现的能力太好,阿那壤乃是高傲自大之人,岂会受如此之气?更何况他更深明破六韩拔陵的军事才能,若是破六韩拔陵一旦成了气候,或是割地为国,对他们柔然族自然是大大地构成威胁,除破六韩拔陵之外的北魏将领,阿那壤根本便不放在眼里,与其让破六韩拔陵夺得北魏天下,不如让北魏保持现状。这便是破六韩拔陵的心病!”
土门花扑鲁虽然只是一个杀手,但作为突厥的公主,对自己族中及天下的形势了解的也并不少,自然明白蔡风说的不错,禁不住有些微微兴奋地道:“你是说破六韩拔陵终还是会出袭阿那壤?”
“不,应该是阿那壤会出袭破六韩拔陵,而破六韩拔陵却不得不应战!”蔡风补充道。
“但那又与我们族人有什么关系呢?”土门花扑鲁又问道。
蔡风神秘地一笑,道:“你还不明白?你们突厥无法摆脱柔然阿那壤的控制,是因为阿那壤的兵力强大,足以将你整个突厥毁于一旦,并不是因为阿那壤一个人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土门花扑鲁眼睛一亮,恍然道:“我明白了,若是阿那壤的柔然军变得毫无威胁,那么便是我们突厥强大的时候了,对吗?”
“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蔡风欣慰地道。随又吸了一口气,接着道:“但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阿那壤什么时候才会出兵,那仍是一个未知数,因此,我们必须合作,让阿那壤早日出兵,同时,你们也要保住你们族的实力,这样才可能一次便摆脱阿那壤的控制,我们更不能让破六韩拔陵与阿那壤修好。相信说到这裏你应该明白怎么做了。”
土门花扑鲁神情变得极为欢快地点点头道:“我自然知道怎么做。”顿了一顿,又问道:“可是你又为什么要帮我呢?而且还抛去仇怨为我的族人着想?”
蔡风冷酷地一笑,道:“你刚才不是已经听到凌能丽此刻已在破六韩拔陵的手中吗?”
“就因为这?”土门花扑鲁有些不敢相信地道。
“难道还不够?”蔡风目中射出深刻的痛苦,声音微微激动地反问道。
土门花扑鲁不由得愕然了,微有些歉意地道:“我们也想不到事情会弄到这种地步,对不起!”
“你不必说什么,任何东西都不会逃过劫运,若不是因为你们可以将功折罪,那你绝对不会看到今夕的大漠落日!”蔡风的声音若由空中流过的冰雹,令土门花扑鲁的心头生出一股寒意。
蔡风望了望土门花扑鲁那有些色变的俏脸,淡漠而苦涩地道:“破六韩拔陵与我的仇隙也并不是今日才开始的,无论怎样,他绝对不会放过我。因为,他的儿子,破六韩灭魏便是死在我的手中,我不去找他算账,终有一天,他也会来找我算账的。只不过是因为这件事,使我与他之间的冲突激化,我们的决战早一些进行而已。”
“我听说过,而且还听说你曾让破六韩拔陵受了伤?并因此而成为军中的风云人物。”土门花扑鲁有些倾慕地问道。
“那只是过去,我要的不是破六韩拔陵受伤,而是要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包括鲜于家族,没有人在惹了我蔡风之后有好结果!”蔡风有些霸气凌然地道。
“可是,你真的有把握能够胜得了破六韩拔陵吗?更何况破六韩拔陵拥有数十万大军,连官兵都闻风丧胆,朝廷也无法可想,还派出黄门侍郎郦道元来安抚六镇,你又凭什么战胜破六韩拔陵,又怎么能够挑动阿那壤去斗破六韩拔陵呢?”土门花扑鲁质疑地问道。
蔡风的目光转为悠远,自信地道:“破六韩拔陵不会是一个蠢人,他会在佔着绝大的优势之下,接受朝廷的招安吗?谁不想做皇帝?谁不知道只要他接受了招安,以后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只凭这些,他便不会接受招安,那么要对付他的人,便不会是我蔡风一个,而是朝廷的百万大军。而另外的,阿那壤只要出兵及时,那破六韩拔陵真的只会是四面楚歌的局面,毫无回转的余地!至于如何让阿那壤及时出兵,这之间便必须要你们相助,再加上朝廷的一些手段,相信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土门姑娘认为如何呢?”
土门花扑鲁呆呆地望着蔡风,眼中尽是惊佩,却忘了回应蔡风的问话,良久才醒悟过来,佩服地道:“这一刻,我真的明白了,为什么你如此快便能够查出我们的行踪,为什么破六韩拔陵与鲜于修礼会如此重视你的存在。想来,你能够自元府偷出‘圣舍利’也并不是偶然!”
“可惜,我仍是被你算计,还被夺去‘圣舍利’,看来,你也不比我差!”蔡风揶揄道。
土门花扑鲁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每个缺点都可能是致命的,我们只不过拣了一个小便宜,抓住了你那个缺点而已。否则就算我们人数再多一倍,也无法得成愿望,只可惜,我仍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裳。”
“人不一定只靠武功便可以立足于江湖,能立足江湖而不败的人,便必须是武功与智慧全都达到不败之境,勇而不智者,唯有匹夫之勇;智而无勇者,唯知耍些手腕,终难成一方之主。你们让我上当,是你们智慧所至,我有何不服?能够发现敌人的缺点,这便是最大的优点,有缺点暴露出来的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你们给我的,只是教训!”蔡风并没有丝毫动怒,只是极为平静地道。
“你的确是一个可怕的对手!”土门花扑鲁由衷地道。
“因此,你最好不要成为我的敌人,也只有我们合作成功,我们才有怨释的机会!”蔡风毫不客气地道。
“凌姑娘若知道你如此对她,她定会很高兴的。”土门花扑鲁似乎有些感慨地道。
“但她若知道我放了你们这些凶手,她可能这一辈子也不肯原谅我。”蔡风神情变得忧郁地道。
土门花扑鲁也不由得有些黯然,瞬即,俏脸变得一阵异常的羞红,因为她发现自己竟会有了感情,竟会因为别人的忧伤而忧伤,竟会因为别人的表情而牵动自己的心绪。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些日子,除了杀人,仍是杀人,几乎已经完全淡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完全忘了自己也会有感情。而这一刻她竟发现自己的情绪有变,自然便会感到有一丝难为情的感觉。
蔡风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只是陷入了一种记忆之中,似乎感觉到了凌能丽那种境遇之中的惨况,十指都紧握成拳头,捏得好紧好紧,虚空之中竟有一连串关节收紧的爆响。
土门花扑鲁竟似能够读懂蔡风心中的痛苦,虽然她本是一个无情的杀手,但情义天生便存在于每个人的脑中,谁也无法摆脱情与义的纠缠,只不过有的人擅于压抑感情而已,而这一刻,土门花扑鲁似是从感情禁锢的阴影中苏醒过来。
“呜呜呜呜……”
几声哀号的哑呜,划破了大漠的宁静,在这苍茫而广野的虚空中,拉起了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震撼。
蔡风与土门花扑鲁的脸色微微一变,但却并没有为之所动。
蔡风是不屑动,而土门花扑鲁是因为蔡风没有动才没有动。
蔡风的神情太镇定,便像立于大漠寒风下千年不倒的胡杨,似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分一下心神。
蔡风微微地抬起眼,盯着土门花扑鲁的眼睛,目光变得极为温柔,便像是和煦的春风拂过大草原,立刻让土门花扑鲁的心底注满了生机与活力。
“发生了什么事?”土门花扑鲁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
蔡风哂然一笑,极为轻松地道:“是破六韩拔陵的人来了。”
残阳不残!
大漠的落日比什么都圆,那种不沾杂质的优雅与浮动的黄沙全是两种不能混为一谈的境界。
美,并不是一种境界,而是一种感官的享受。其实,立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看那扬上半空的沙尘,也是极有意思的一件事。
长生很享受这种感觉,沙漠之中的景色与太行山上那林密阴昏的感觉绝对不同,便是心情也绝对不会相同。
那升上天空的,并不是狼烟,只是黄沙,那平治的马队,将这苍龙一般扬起的黄沙赋予了动的生命,那种游荡的景观,立成一种让人激动的战意。
大漠依然如故,干冽冽的风,转动着干冽冽的沙,打着旋而在沙漠上推移、流走。
突飞惊的眼神之中似露出一些幸灾乐祸的色调。
长生并没有丝毫的惊色,只是漠然地扭过头来向突飞惊打量了一眼,又看了看另外几人,显得毫无感情地道:“你们最好不要有任何异动,否则后果自负。”
“你不觉得你已经自身难保了吗?”巴噜微咳了一声,极为不服气地反嘲道。
长生不屑地一笑道:“这应该是你们自己才对。”
“哼,别以为你们武功好便有什么了不起,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付这些人。”突飞惊不屑地道,语气之中自有一股难释的怨气。
长生再次扭过头来,望向那逐渐变得清晰的骑兵,无比冷漠地道:“如果你们想与这些蠢货一起去死的活,你不妨便试着动手看看。”
“你以为我们不敢?”突飞惊怒气顿生低吼道,手中的大铁杵竟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呜……呜……呜……”号角声在空气之中不住地震荡着,显得有些凄厉,也有些苍豪。
残阳在长生的脸上映出一股浓浓的杀机,天边的晚霞有些异样的艳红。
瞬即,那近百匹骏马飞驰而至。扬起的黄沙,使远处的夕阳变得有些异样。
黄沙在天空中飞扬,流沙在地面上若波纹一般流淌,很自然,很缓和。但是突飞惊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异样,那与突飞惊并立的诸人也似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地上的流沙竟是逆着风向而流,不经意之中,流沙竟突然改变了流向,便若是水竟是由低处向高处流一般让人难以置信。
但事实是如此,改变方向的是由长生的脚下开始,若微浪一般向那近百匹马流去。
马嘶之声已清晰可闻,甚至那马首领队之人脸上的一道马疤也看得极为清楚。
突飞惊认识这个人,在鲜于修礼的府上,他见过这人。因此,他知道这人是北部极有名的马贼之一。虽然这一帮人已经投入了破六韩拔陵的军中,但其在漠外的威名却并没有消失,所以突飞惊认识。
长生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是破六韩拔陵的人,至少与破六韩拔陵有极好的关系,只凭那在风中飘扬的旌旗,那若苍龙的“元”字,他便知道应该怎样去对付这些人。
长生发现了这些人,这些人也同样发现了长生与突飞惊诸人。但他们却不认识长生,也并未对突飞惊留下什么印象,但他们却深刻地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吹散的杀气,似变成了空中的一团积雨云,自有一股难释的压抑。
那脸有刀疤的人便静立在十丈之外,他的马也便静立在那里,那近百匹战马瞬间竟变得很宁静,马背上的人不再似先前那般呼啸狂野,虽然他们凶悍若大漠的狼群,可是他们也很容易感察到危机。
“你们是什么人?”那脸有刀疤的汉子声音极为浑重地问道。此刻似乎并没有马贼的那种悍野的凶性,或许是因为长生诸人的出现大大地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也许是因为凝于虚空的那浓浓的杀机让他们的凶性有些收敛,但这个开场的确让突飞惊大为意外。
当他认出眼前那立于马背之人正是有名的马贼刀疤三时,便以为会立刻有一场劫杀。可这一刻,刀疤三竟以礼相向,的确不是他一贯的作风,但事实却是这样。
“我便是我,你可是破六韩拔陵的走狗?”长生没有半点情面地反问道。
刀疤三一愣,立刻气得“哇哇”大叫,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改往日嚣张的作风以礼相询,反而受此窝囊气,怎叫他不怒?不由得吼道:“妈的,何方野种竟敢如此辱我刀疤三,先将你碎尸万段再说!”
“杀……”刀疤三一挥手,身后立刻飞出十数骑。
“哦……哦……”马背上的马贼手中挥舞着长长的斩马刀,口中不住地呼喝着向长生与突飞惊诸人飞驰而至。
长生眼角射出一丝不经意的杀机,眼神变得锋利尖锐,便像是两柄横过天空的利剑。
“呀……呀……呀……”众马贼眼中显出极烈而狂热的战意,似乎杀人本身就是一种极为欢快的事。
长生一声长啸,似乎将积压了千年的闷气,在这一声长啸之中尽呼而出,高昂若裂帛般狂野,便若先前飘荡在虚空原野中的号角之声,但却比号角之声更为强烈。
刀疤三似乎微微有些惊异,但却绝对没有退避的意思,马贼有马贼的自信,那便是自己手中的刀,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得住他杀人的意图。他自然没有考虑到可能被人杀,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对自己的自信永远不变,特别是当遇到挫折时。
刀疤三的自信仍在,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危险所在,但那驰出的人却深深地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那便是长生,危机由长生而起,由长生而出,出自腰际,出自剑之身,那亮丽如虹的剑身,涌动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杀意,比那干冽冽的寒风更野,比那流动的黄沙还深沉,比那飞扬的沙雾更有动感。
长生的剑是在长生的身子化成一抹淡影时射出的,长生的身子化成一抹淡影,是在他一声长啸击破天顶最底的那片云开始的。
刀疤三的惊异便是因为长生的剑,但他并没有真正地感觉到这柄剑的威胁与危险,但那些马已经感受到了,那马背之上的骑士已经感受到了。那在空中挥舞的斩马刀似乎也感觉到了这种让人心惊的杀意,竟发出一阵低低的嘶鸣。
那是破空之声,那是飘浮在空气之中的沙粒与刀锋摩擦的声音,像是鬼在哭,像是狼在嚎,那震荡的刀身,反映着夕阳的色彩,成就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妖异。
这是一些充满血腥,注满杀意的刀,不知道饮过多少人的鲜血,那浓浓的血腥之气,似是随着刀锋在风中涌动。
马贼的刀,便是如此,便有这般狠!
长生的眼睛在这之中变得很亮很亮,就像是刀身上反映的残霞,就像剑身游走的寒芒。
当马背上的马贼发现这双比星星还亮的眼睛时,长生的身子已冲入了他们散开的马群之间。
“当……”这声脆响立刻打破了本来已有的宁静之平衡。
“呀……”一声惨叫却似在宣布战争的开始。
长生的剑仍在闪烁,但,却是在马背之上,那是马贼的马,马上的马贼此刻却成了沙漠之中露出沙面的一截胡杨。
那柄长而沉重的斩马刀,竟似美丽的纸鸢,在虚空之中划过一道还算美丽的弧线,远远地坠入沙尘之中,便像是那倒霉的马贼,一头扎入黄沙之中。
刀疤三此刻显得有些动容了,因为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年轻,却有如此的神力,那一剑之中,虽然有许多巧劲,但那种圆润而优美的动作之中,绝对不会少了那雄浑的臂力之作用,没有超凡的臂力,绝对不可能将那柄近五尺长的斩马刀劈飞那么远,更不可能将那沉若石头的壮汉劈入沙中。
“呀哈……”几名马贼在一刹那间便回过神来,发现了正在得意的长生,那横空而过的斩马刀在刹那之间全都改变了方向,向长生的身上劈至,数柄刀划过的弧线在虚空之中,便似织成了一种极密的网罗,只待罩住长生之时,便将他分割成无数的小块。
长生自然感应到了那浓烈无比的杀气与战意,他似没有想到这些马贼的反应能力与战意强悍至此,而且这种由千百次作战得出的简单而有效的杀招更有着意想不到的威力。
这一刻,长生知道,再也不能粗心大意,说到作战经验,他比这些纵横大漠的马贼的确要差上许多。而马背上的作战经验,更与之相差太远,自己手中只是轻便的剑,更没有那种专为马背上使用的斩马刀杀伤力大,唯一可以绝对优势的,便只有武功。可是武功在马背之上又受到限制,而对方的武功虽然称不上什么武林高手,可都具有一身经过千锤百炼的马上对敌之术,甚至比一些武功更有效。再加上马贼那悍不畏死的精神,的确是极为可怕的一个局面。
长生没有任何考虑的机会,他知道绝不可以冲上半空,那样将会成为对方练箭的活靶,那绝对不会比这在众刀夹击时更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