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和月儿就起身梳妆，辰时一到，她就要启程了。

我把昨日就带来一直等着送给她的散碎银子和银票塞给她，嘱咐道：“这碎银子，是我准备着平日里在鸾仪宫打赏下人用的，事出突然，手里不多，就五十几两，你拿着到了丰台山打点各路环节。”

然后，我把一沓银票打开给她看大概数目，让她心裏有数，“这些银票，是我这十年做生意攒下来的，一共一万四千两，我按一千两、五百两、一百两、五十两、十两的面值各兑了几张，原是准备倒卖之事东窗事发的时候用来贿赂掖庭局和尚宫局的，现在全给你。”

这些年，我承蒙月儿的照应才活得如此轻松，眼下她要走了，其他什么祝福什么许诺都是虚的，钱才是最实在的。正所谓，有钱能使磨推鬼。这一万四千两，几乎是我全部的私房钱了，我自己就留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以防万一。

钱没了我可以再想办法赚，月儿若是出宫以后过得不好，日后碧落黄泉再相见，我都不好意思跟她再做姐妹。

“你这……”月儿低头看看我塞给她的散碎银子和银票，再抬头时已然热泪盈眶，“钱都给我了，你如何是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银票放在她的怀里，把碎银塞进锦囊，放在她的袖中藏好，哈哈笑道：“再赚就是了，即便日后皇帝冷落我，我做不了生意，还有父母依靠，我娘的俸禄与亲王同等，我爹就更不用说了。”

还没等月儿张嘴继续说话，一串珠就带着圣旨黄卷进来，挥一挥手里的拂尘朗声道：“圣旨到——”

月儿和我赶紧跪下听宣。

“册文曰：朕惟治本齐家、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恪恭久效于闺闱。升序用光以纶綍。咨尔鸾仪宫昭仪越氏，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环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

“兹仰承仙逝皇太后慈谕、以册印、进封尔为惠妃。尔其祗膺晋秩、副象服之有加。懋赞坤仪、迓鸿庥之方至。钦哉。”

这一道圣旨简直就是一门红衣大炮，一下子把我炸懵了。这个时候晋封我，明摆着就是想再立一个华妃在宫里，无论是为了制衡皇后还是章宜太妃，这个惠妃都不是这么好当的。

而且，丽妃、华妃都有子嗣，只有我啥都没有。我的各项条件，除了家世尚可以外，可以说是无一服众。如今我被强推至正一品三妃之位，皇帝想转移目标的心思一目了然。华妃走了，他手里少了一件武器，想来想去，我就是最合适的替代者。

皇帝的如意算盘打得太响了，让我深感厌恶，但我不能表露，只能顺从地谢恩领旨。

“惠妃娘娘长乐无极，长乐无极。”在我端着惠妃金册起身时，一串珠上前来虚扶我一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亲近。想来合格的奴婢皆应如此，能够想在主子之前，对主子喜欢的人事先示好。

我点点头礼貌道：“珠公公何必多礼？”扶缃不在我身边，我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赏钱，随手摘下耳坠放到一串珠手中，笑道，“多谢公公的照拂。”

一串珠笑眯眯地收好耳坠子，随后向月儿行了一礼道：“华妃娘娘万福金安。华妃娘娘，太妃娘娘的车马已经在寿康宫整装待发，还请您快快过去。”

“潇潇，我这就要走了。”月儿握着我的双手，帮我整理头发，摸了摸我空荡荡的耳垂，月儿把自己的耳坠摘下来给我戴上，然后，她头也不回地上了肩舆，离开她住了十年的承乾宫。

一串珠目送她，随后转头向我道：“恭喜惠妃娘娘跻身妃位，您的平步青云真是令人艳羡。”见我没有回应他，他自顾自地继续道：“惠妃娘娘，华妃娘娘的两位皇子和一位皇女，现在暂时安置在乾仁宫里，您可要代华妃娘娘过去暂且看顾片刻？”

孩子。对啊，月儿虽然离开了，但是她还有三个未长成的孩子，最大的才九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她身为人母，一定最不放心三个孩子，我应该趁着皇帝愿意抬举我的时候，把孩子们接到鸾仪宫抚养。我整理好仪容，昂首道：“还请珠公公引本宫至乾仁宫拜见陛下。”

我曾经来过乾仁宫无数回，每一次都带着点忐忑或恐惧的情绪，只有这一次我站在乾清门前的时候，心裏是坦然的。

一串珠一路小跑到我跟前，做了一个指引的动作，说道：“惠妃娘娘，请吧。”

我正打算提着裙裾跨过门槛，就看见商百问从乾仁宫大门前的汉白玉台阶上跑下来。

“是商公子。”一串珠也看见了他，走了几步上前迎他，“商公子如此急迫，可是陛下有何事？”

商百问这才注意到一串珠也在，笑着向他摆摆手道：“无甚事。”

我想跟他说话，但是又忌惮一串珠在场，于是佯装生气道：“商公子别来无恙。也不知你那个做越王妃的妹妹回她的活泼观了没有？”

“回禀昭仪娘娘，越王妃娘娘现下还在寿康宫润养阁。”商百问倒是很老实，向我拱手为礼，本本分分地回答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