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嬷嬷担惊受怕了好半晌,见外头总算彻底安静了下来,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将屋里那几件丢得乱七八糟的桌椅一一扶好,又拿起将侥幸未被摔碎的茶壶和最后一个茶碗,斟上茶,递给傅兰芽。
“小姐,那位邓公子真是个好人。”她挨着傅兰芽身边坐下,叹道,“刚才嬷嬷跟小姐跑散,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嬷嬷早做了刀下鬼,跟小姐哪还有相见的机会。”
傅兰芽不语,只静静饮茶。邓公子之事,暂且放在一旁,现在最让她好奇的是,平煜见到王世钊受伤,为何会那般惊讶。
窗外不时有夜风缓缓吹来,将她身上的汗意吹散。
林嬷嬷见小姐不接话,也不好再自顾自往下说,见她白净的脸颊上粘着几缕乌黑的发,心知她刚才逃跑时,跑出了不少汗,便端着盆起身去净房。
回来时,怕平煜突然从窗口进来,犹豫了片刻,到底将窗户关上,拧了把早已凉透的水,用最快速度替傅兰芽擦好身,又帮她换上新的寝衣。
整个过程,主仆二人都如同做贼,唯恐平煜不打招呼便闯进来。
一换好衣服,林嬷嬷便将窗户打开,她现在最怕得罪平大人,这一路上妖魔鬼怪太多,一旦平大人弃她们主仆于不顾,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做好这一切,便将那治跌打的膏药取出,小心翼翼替傅兰芽上药。
林嬷嬷的手刚一碰到傅兰芽的脚腕,傅兰芽便痛得低呼一声,经过今夜这一番折腾,她原本崴伤了的脚腕又肿了几分,此时上药,更是一阵钻心的疼。
林嬷嬷心痛不已,劝道:“小姐,你且忍耐些,这裏头的淤血若不趁早揉开,怕是一时半会都好不利索。”
两人一个低声劝慰,一个极力忍痛,都未注意到窗口的动静,直到平煜扶在窗沿咳了一声,两人才惊吓地停住了动作。
“平大人?”林嬷嬷起身,刚好看到平煜,见到林嬷嬷,便从窗口跃下。
他似乎已在隔壁沐浴过了,身上换了件雨过天青色的袍子,鬓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她暗松口气,这位平大人虽然性情捉摸不定,好歹不像那个王同知那般下流,进来前,倒还知道打声招呼。
她挤出丝笑容,干巴巴道:“平大人,这一夜辛苦了,我们小姐正在上药,能不能请大人在此稍后一会,刚才已经换了一半了,很快便能换完。”
平煜虽然面色不善,听到这话,倒也未吭声。
林嬷嬷见平煜默许,不敢让平煜久等,忙又折回到床旁,替小姐上药。
傅兰芽本就痛得厉害,林嬷嬷这回失了急躁,动作更大了几分,她先还紧紧咬着唇,到后来,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直如受刑一般,万般难耐。
好不容易上完药,傅兰芽刚换的寝衣又汗湿了一层,筋疲力尽,根本无暇再去管旁的事,也懒得理会平煜就杵在房里,倒在床上,便睡了过去。
林嬷嬷忙将床上帘幔放下,又从壁橱里拿出被子,替平煜在地上铺好,一切收拾妥当,这才走过来,强笑着对仍立在窗旁的平煜道:“委屈平大人了。”
平煜冷着脸走到屋子中间,隔着帘幔,听到傅兰芽气息匀净,显然已经睡熟,冷冷道:“她脚肿得厉害?”
林嬷嬷正要轻手轻脚上床,闻言错愕地看一眼平煜,忙道:“可不是,亏得小姐能忍,要不然早不知哭成什么样了。”
说完,见平煜面上没什么表情,又讪讪地停嘴。想起平家跟傅家的过结,心下唏嘘,躺到床上,想着平煜在一旁,不知为何格外踏实,很快便睡着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主仆二人是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两人坐起一看,外面日头高高挂起,平煜早已不知去了何处,。
林嬷嬷慌忙应了一声,替傅兰芽匆忙穿上衣裳,起身开门,却是李珉,他身后跟了个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
见林嬷嬷开门,李珉道:“这是六安城里出了名的丹青妙手,专治跌打损伤,姓刘,平日不怎么在城中,听说傅小姐脚伤加重,我特请了刘大夫来给傅小姐看看脚伤。”
林嬷嬷没想到李珉这般心细,自然是千恩万谢。
李珉嘴角抽抽,怎敢说出实话,只道:“这几日咱们都会暂时留在六安城,傅小姐可以安心养伤,等伤好了再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