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约瑟夫·康拉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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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约瑟夫·康拉德 注 此文系1924年伍尔夫在康拉德逝世时所撰,收入论文集《普通读者》。康拉德(1857—1924),英国著名小说家,主要作品有《水仙号上的黑水手》、《黑暗的中心》、《吉姆爷》等。

突然间,我们的客人离开了我们,叫我们还来不及在思想上有所准备或考虑好告别的言辞;而他的不拘礼节、不辞而别和他多年前神秘地到这个国家来定居是合拍一致的。因为在他的周围始终萦绕着某种神秘的气氛。这种神秘的气氛一部分来自他的波兰血统,一部分来自他令人难忘的容貌,一部分来自他奇怪的选择:他宁愿住在穷乡僻壤,听不到流言蜚语,受不到人们的邀请,因此,要得到关于他的消息,只有依靠那些习惯于拉拉门铃就登门拜访的淳朴乡民所提供的证据,按照他们的报告,那位陌生的主人礼仪周全、目光炯炯,说起英语来带有强烈的外国口音。

固然,死亡往往会加快并且集中我们的记忆,但康拉德的天才带有某种基本的而非偶然的难以接近的因素。他近年来的声誉,明显地异乎寻常,毫无疑问在英国居于最高地位;然而他并非大众化的作家。有些人带着热情的喜悦来读他的作品,其他人认为他冷漠而缺乏光彩。在他的读者中间,包括年龄和爱好极其悬殊的人们。十四岁的小学生们从马立特、司各特、亨梯、狄更斯中间匆匆经过,把他和其他作家一块儿囫囵吞下;那些老练而挑剔的读者们逐渐深入到文学的心脏,他们在那儿反复翻弄着几片珍贵的面包屑,小心翼翼地把康拉德选上他们的筵席。当然,在人们不论什么时候总会发现别扭和不协调的地方,在他的美感中,可以发现一种不协调的根源。读者翻开康拉德的小说,必定和海伦照镜子时的感觉相同,她注视镜中的倩影就会明白:不论她怎么办,在任何情况下她都不可能被当作一位平凡的妇女。

康拉德具有如此的天赋,他使自己受到这样的训练,他又是如此地受惠于一种奇特的语言,它的特殊魅力在于它的拉丁素质而不在于它的撒克逊品质,因此,他的文字似乎不可能有一点拙陋的或无意义的败笔。他的情人——他的风格——在静止状态有时候有点儿令人昏昏欲睡。但是,让我们去和她攀谈吧,那么她就会风度翩翩地向我们逼近过来,带着多么动人的色彩、胜利的喜悦和威严!然而,这一点尚可争议:如果他在创作那些他不得不写的作品之时不是像这样不断地关心它们的外观,康拉德可能会既赢得高度声誉又受到大众欢迎。它们阻滞了、妨碍了、分散了艺术效果,他的评论家们指着那些著名的段落说道;而把它们从上下文中抽取出来,和其他攀折下来的英国散文之花一起展览,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他们抱怨道:他是自我意识的、呆板的、雕琢的,对他说来,他自己的声音比人类在痛苦中的呼喊更为亲切。这种批评是我们大家所熟悉的,而且像乐队演奏《费加罗》时聋子们的评论一样,令人难以反驳。

他们看见了那个交响乐队;他们听到从远处传来一阵凄凉模糊的磨擦声;他们自己的评论被打断了,于是他们很自然地得出结论:要是那五十位提琴手去敲石铺路而不是在这儿磨擦莫扎特的乐曲,他们可以更好地为人生的目的服务。美教导着我们,美是一位训导者,既然美的教诲和她的声音是不可分离的,那么对于那些听不到她声音的人们,我们又如何能使他们信服呢?去阅读康拉德的作品吧,不要浅尝辄止而是整批地阅读,虽然从表面上看来康拉德所关心的只是向我们显示大海的夜色之美,谁要是在那相当呆板而低沉的音乐中听不出它的意蕴、它的骄傲、它的广阔而不可改变的完整,感觉不到善比恶更好,而忠诚、正直和勇气正是善的表现,那么他一定是真的没有把握住康拉德文字的意义。然而,要从这些作品的成分中捕捉这样的信息,可是件棘手的工作。放在我们的小碟子里滤干了,离开了语言的神秘和魔力,它们就丧失了兴奋和刺激的力量,丧失了作为康拉德散文的一种持久品质的极其猛烈的力量。

因为,正是依靠他身上某种激烈的气质,领袖和船长的气质,康拉德抓住了青少年的心。直到他写出《诺斯特罗莫》为止,年轻的读者们敏捷地觉察到他的人物基本上是朴实而英勇的,不论他们的思想多么微妙,他们的创造者的手法多么迂回曲折。他们是习惯于孤独寂寞的海员,他们与大自然发生冲突,但与人和睦相处。大自然是他们的敌手;正是她激发了荣誉、豪爽、忠诚等男子汉特有的品质;也正是她,在隐蔽的海湾中把深奥莫测、严肃稳重的美丽姑娘培育为成年妇女。首先,正是大自然造就了惠莱船长和老辛格顿那样乖戾执拗、饱经风霜的人物,他们是朦胧暧昧的,但在他们的朦胧暧昧之中闪烁着灿烂光芒,对康拉德说来,他们是我们种族的尖子,他永不疲倦地为他们唱着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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