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返回西华门外的宅第,又到了掌灯时分。小蔷小薇在家里整整闷了一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天赐一进门,她们就叽叽喳喳跑出来,拉起天赐的手臂就往后院去。
内堂之上,华灯如昼。当中一张红木方桌,杯盘罗列,香气四溢。小蔷小薇精于烹饪,却很少见她们炫露,每日下厨只不过做上两三样家常菜而已。今晚她们精心烹调了这许多菜肴,大大费了一番心思,不知有何喜事。
天赐深深吸了一口香气,笑道:“贫道口福不浅,回来的正是时候。”小薇得意地笑道:“大哥一上午坐卧不安,午间又匆匆跑了出去,人家就猜想必然有事,而且多半是喜事。所以就和姐姐做了几样小菜,等大哥回来庆贺一番。怎么样,没猜错吧?”
天赐心绪正佳,又难得她们如此善解人意,顿时喜上眉梢。大笑道:“不错,不错!天大的喜事,正当庆贺一番。有酒吗?”小薇变戏法似地从桌下摸出一壶酒,却不递给天赐,说道:“要喝酒可以,先得回答三个问题。现货交易,概不赊帐。”
天赐吓了一跳,生怕她们问到他相貌为何与皇帝生得相象这个无法回答的问题。苦笑道:“喝一杯酒也要讲条件,两位大小姐真是难缠。唉!谁让我自己不争气,养成这么个嗜好。有了嗜好就有了把柄,让你们抓住把柄,也只能俯首帖耳了。不过,你们的问题可不能太离谱,能回答的我一定不加隐瞒,如果不能回答,我也只好忍下酒瘾了。”
小蔷小薇格格娇笑,得意万分。小薇道:“我们还没有问,你就想赖帐了。告诉你,只要有一个问题回答得不能令人满意,一滴酒你也别想喝。现在先问第一个问题,今天有什么喜事,把你乐得眉开眼笑。快快回答,不许支吾,不许搪塞,更不许说谎。”
天赐笑道:“刚才是三个问题,现在又是三个不许,厉害,厉害!看样子我不照实回答还真过不了关。”小薇笑道:“你知道厉害就好,快说!”天赐道:“我今天所以高兴,也有三个原因。其一,有幸让二位贤妹亲自下厨,又备下美酒相待,可以饱口福过酒瘾,如何不喜。其二,得二位贤妹相伴,谈笑嘻闹,以助酒兴,又让我如何不乐。”
这两个原因自然不能令人满意。小薇嗔道:“拍两句马匹就想蒙混过关,我们不吃你这一套。不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别说酒不许喝,菜也不许动。什么饱口福过酒瘾,想的美!”天赐笑道:“且慢动怒,我还有第三个原因没说。”小薇立刻住口,静静听下去。天赐道:“大哥入京已有数月,赖上天之助,数月心血没有虚掷。皇帝已经下决心动手除去刘贼,又听取大哥的建议,准备重用贤臣良将,以挽危局。大哥的心愿即将达成,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小蔷小薇喜上眉梢,同声欢呼。小薇道:“第一个问题马马虎虎可以通过,现在是第二个问题。既然事情已有眉目,不知何时能够了结,离开死气沉沉的皇宫,还大哥自由之身,重返江湖,遨游四海,逍遥快乐。在京里住了几个月,咱们闷也闷死了。”
天赐叹道:“大哥何尝不厌憎官场中的尔虞我诈,何尝不向往江湖上的逍遥自在。可是既然来了,就要有个结果,现在言去,为时尚早。如果顺利,数月即可,如果不顺,也许要拖上三年五载。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切不可急于求去,以致功亏一篑。”
小蔷小薇大失所望,兴致大减,第三个问题也就想不出来。默然良久,小蔷道:“大哥说不走,我们就不走。当年越王勾践为雪国耻,卧薪尝胆二十年。欲成大事,等上三年五载又算得了什么。”小薇道:“下一个问题暂时记帐,以后再问,到时候你可不许耍赖。”
她们没有问出无法回答的问题,天赐大放宽心,笑道:“大丈夫一言九鼎,哪有耍赖的道理。你们如果嫌闷在家里太无聊,以后大哥出门就带上你们。有些事情一个人无法应付,也确实需要帮手。”
小蔷小薇又高兴起来,当下小薇斟酒,小蔷布菜,笑语嫣然,一室生春。天赐用的是大觥,酒到杯干,了无醉意。二女用的是小杯,浅尝辄止,却已不胜酒力,红晕上颊。小薇一肚子的鬼主意,饮酒之中仍没忘记琢磨第三个问题问什么,能够狠狠捞一次便宜。想到之后,她几乎笑出声。乘天赐兴致正高,说道:“大哥,我现在要问你第三个问题。记住刚才的话,耍赖是不行的。”天赐惊道:“你要问什么古怪问题?”小薇笑道:“这问题很简单。快告诉我们,如何才能练成传音入密的功夫?”
她想到这个问题并非无因。以往三人斗口,天赐以一对二,往往不敌。但在人前天赐时常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奚落她们,无法还口,只能干生闷气。如果她们也学会这门功夫,就可以反唇相讥,不怕被人听去。挽回颓势,重占上风。小薇盘算得很精,不想却让天赐得了大便宜。天赐笑道:“传音入密这门功夫并不难学。”小蔷小薇一听不难学,顿时喜上眉梢。只听天赐又道:“只要苦练内功,有了一个甲子以上的修为,即可无师自通,何须大哥传授。”
小薇白费心机,深感失望。正欲撒娇不依,死缠不放。忽见看门的于老头紧迈老腿,飞也似跑上堂来。大口喘着粗气,说道:“老道长,大事不好了。余公公派人来叫您老,说是宫里出事了,万岁爷,万岁爷……。”天赐大惊,急忙问道:“万岁爷如何?”于老头道:“有刺客闯进宫里,将万岁爷刺伤。余公公叫您老快快入宫,再迟就来不及了。”
天赐惊道:“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太行双杰燕山双雄又干什么去了?圣上伤得可重?”于老头道:“老奴也不知道,您老快去,不能再耽搁了。老天爷,贼人刺伤万岁爷,这可是天大的祸事,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了。佛祖慈悲,菩萨保佑,千万不要牵连到老汉我的头上。”天赐心想:“我真是急糊涂了。此等大事,来人自然不会告诉他一个看门人。”吩咐道:“你去告诉来人,贫道即刻就到。”于老头点头称是,又飞也似跑下去了。
小蔷小薇对皇帝受伤之事并不关心,天赐没回来多久便又要出门,她们却极不高兴。于老头一去,小薇就道:“大哥,你说过的,以后出门要带上我们,现在怎么办?”天赐心急如焚,哪有闲情逸致劝她们留下,说道:“一同去,一同去。”既然要救人,便须药物,各种丹丸膏散,已经没时间挑拣,不管有用没用,通通包成一包,塞进怀里。抓其小蔷小薇的手臂,展开轻功,冲出宅第,无暇顾忌是否惊世骇俗,身化流光,快如闪电,似是离地飞行,直奔皇宫而去。
于老头和那宫里来的太监见到这令人叹为观止的一幕,只当是遇上真仙,伏地叩首,大叫“神仙显灵”不止。于老头暗暗祷告,祈求老神仙施仙法救转皇帝,弥消大祸于无形。
皇宫之中,乾清门外的空场上聚集着闻讯而来的群臣,皆愁眉不展,忧形于色。见天赐到来,群臣中有识得的,相互转告,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其中有人艳羡,有人倾慕,有人不齿,有人妒忌,百般情态,不一而足。
大太监余广正焦急地等候在乾清门外,飞步迎上来,往昔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早已无影无踪。说道:“老神仙,您来了,万岁爷就有救了。快随我入宫。”天赐问道:“圣上伤势如何?刺客是何人?可曾抓获?”余广悄声道:“一剑透体而过,失血过多,已经昏迷,宫内太医都束手无策。据段护衞说,刺客是两名蒙面女子,年纪甚轻,武功绝高。他们奋力护驾,仍然拦不住。”
燕山双雄太行双杰四人正站在阶下,垂头丧气,身上挂彩。燕山双雄伤在手臂,太行双杰伤在胸肋,浑身浴血,状极骇人。天赐问时,段云鹏满面愧色,说道:“段某无能,合四人之力,居然挡不住两名女子。一女贼缠住我等,掩护另一女贼刺伤圣上,又从容遁去。其武功之高,实为段某平生仅见,剑出人伤,有如儿戏。”
他们边走边谈,来到乾清宫外。阶下正肃立着几位极品文武大员,天赐只识得其中的寿亲王与刘进忠。余者当为许敬臣之流,闻名久矣,虽是初次见面,却能猜得出。刘进忠执掌禁宫宿衞,皇帝遇刺,他罪责重大,频频向天赐递眼色,希望他能从中斡旋。只可惜天赐忧心如焚,根本就没有留意。
身负重伤的皇帝正安置在乾清宫的西偏殿内,透过垂帘可以依稀看见偏殿内站满了宫娥内侍。龙床边坐着两名贵妇人,一老一少。老者面白眉弯,体泰神清,愁容紧锁,忧形于色。那少者容颜秀丽,举止端庄,正在暗暗垂泪。余广凑到天赐耳边,轻声说道:“是皇后和太后。”
天赐心神大震,太后不就是他的亲生母亲吗?在天赐十来岁时母亲就去世了,音容笑貌已不复记忆,可是孺慕之情仍萦系心中,永难忘怀。在这一瞬间天赐似乎感觉到眼前这位贵妇人就是母亲的化身,与生俱来的母子天性使他忘记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失声大叫。尚幸这时一名宫娥挑起门帘,说道:“太后命老神仙入内。”天赐猛然惊醒,强忍住泪水,入内殿伏地拜倒。
太后多次听儿子提及这位老神仙,只当他无所不能。如今就象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说道:“老仙长,快快救皇帝。”太后话音中的焦灼关切之情落入天赐耳中,刚刚忍住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他想:“太后知道她面前之人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吗?如果我不幸受伤,她也会如此关切吗?”这念头在他心裏只是一转,却又被另一种情绪所代替。“我自有母,彼自有子。她虽生我而不能养我,父亲母亲虽非亲生却抚养我长大。我是李氏之子,与皇家又有何干?”想到此处,他心情平静下来,说道:“太后放心,万岁洪福齐天,必然无事。贫道施术须要安静,请太后暂时回避。”
太后见天赐双目泪水盈盈,还当是忧心皇帝安危所致。如今皇帝的性命全维系在他身上,自然马虎不得。太后当即将众宫娥内侍全部遣走,她也与皇后退出偏殿,虚掩上殿门,坐在正殿上静候佳音。
武林人救命疗伤自有他的一套法门,与寻常医术截然不同,难入俗人之目,支走太后等人,才能毫无顾忌地施术救人。天赐将皇帝的身子扶起,检查伤势,一探之下,猝然而惊。皇帝的伤处在后心,显然是刺客从后面下手,一剑直透左胸而出。伤在要害,血流殆尽,手足早已冰冷,哪里还能救得活。难道太后真把他当成了能够起死回生的活神仙?
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探视皇帝的胸口尚有一丝余温,天赐心中又生出了一线希望。握住皇帝的手腕,内力沿神门少府穴直入心脉。天赐的内力何等精纯,流转未久,皇帝有了轻微的反应。天赐大喜,继续催动内力。只见皇帝双目微微开合,口唇翕动,似乎在喃喃低语,却听不到声音。
天赐加紧运功,俯耳在皇帝嘴边,终于听到一丝微细欲绝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在叫:“兄弟,兄弟,不要害我!”天赐大惊,难道皇帝已经认出他了吗?凝神再往下听,皇帝又道:“那刺客口口声声要为你复雠,一定是你派来的,你一定没死。兄弟,下毒害你,是我不对,你要杀我,我不怨你,不怨你……。”他能够开口说话,不过是回光返照,说到此处,嘎然而止,瞑目而逝。
天赐大恸,深埋在心底的手足之情迸发出来,伏尸痛哭,喃喃道:“那刺客不是我引来的,我是来帮你的,诚心诚意帮你的。”天赐心情纷乱如麻,想的是手足兄长临死时的悔恨和误解,是年迈的生身之母将要承受的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世上的凄惨事莫大于此。
猛然间天赐想起了自己进京的目的,暗道:“我是来干什么的?皇帝一死,我几个月的心血全都白费了。天呢!父亲的奇冤难道就永沉海底了吗?难道就让朝中奸佞永远逍遥法外吗?我李天赐的壮志雄心难道只是一场春梦吗?我向严梦熊王致远等人夸下海口,誓杀国贼,救苍生于水火,难道就此放弃了吗?”
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忽然在他心中生起。这念头也许他以前从未想过,也许只是不敢去想,但现在他却不能不想。欲成大事,便不能再有诸多顾忌。当断则断,只这一瞬间他已经做出决断。事不宜迟,他取出怀中的包裹,捡出所需的药物,开始着手一项险之又险,出乎常理,形成于仓促之间,却在数年之内改变了天下大势的奇计。
正殿上的太后皇后等人不知一壁之隔的偏殿内发生了巨变,满怀着希望,耐心地等候老神仙报出佳音。殿上殿下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许久许久,夜风送来鼓楼隐约的更鼓,响过了一遍,又响过了一遍。侍立在阶下的众大臣双足麻木,端坐在殿上的太后皇后越来越不安。
忽然,偏殿里传来一个微弱嘶哑的声音:“来人,快来人!”太后皇后大喜,飞步冲进偏殿。只见龙床上皇帝乏力地支撑起身子,脸色苍白得怕人。老神仙静静伏在他脚边,一动不动。太后见儿子无恙,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矜持,激动地上前抱住,喜道:“孩子,你没事了,这就好,这就好!”皇后立在太后身侧,轻咬下唇掩饰心中的喜悦,秀目噙满晶莹的泪水。
皇帝却神色沉痛,说道:“母后,儿子平安无恙,可是老神仙为救我,不惜以百年修为相授,已经油尽灯枯,登仙而去了。”
太后这时才留意到伏在皇帝脚下的老神仙,伸手推了推,果然没有反应。太后虽不觉悲伤,却十分感念此老舍己救人的襟怀,叹道:“老神仙为救圣驾而亡,其功至伟,其忠可嘉。皇儿如觉过意不去,可以传诏天下,旌表老神仙的功绩,追封重爵,加以厚葬,不必为此过于伤感。”
皇帝道:“老神仙岂是贪恋名爵之人。他为天下苍生而来,又为天下苍生而去。可以瞑目矣!老神仙的两位爱徒正在殿外,快传他们进来。”太后关心儿子,说道:“皇儿伤势初愈,不宜操劳,有什么事以后再说。”皇帝道:“老神仙为儿子而死,不略尽心意如何能安?老神仙的遗骸如何安葬,尚须与他的两位爱徒商量。”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代为吩咐下去,传见二位仙童。
小蔷小薇一入内殿便四下搜寻,虽见师父伏卧在龙床上,状似死去,她们却并不担忧。天赐智计百出,这一次说不定又在耍什么骗人的花招。上前向太后皇帝行礼,脸上毫无戚容。太后只当她们年幼不懂事,如今其师仙去,孤苦无依,心中倍感怜惜。亲手扶起,说道:“可怜的孩子,告诉你们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师已经仙逝了。你们不必太难过,以后就留在京里,皇帝会照应你们的。”
小蔷小薇心中暗笑,却故作天真,说道:“师父早已修成半仙之体,永远不会死的。也许正在神游太虚,与三清讲经论道,不日即可归来。请太后将师父法体赐还,由我们送回仙府,静候他老人家醒转。”
太后半信半疑,不知她们讲的是孩子话,还是真有其事。皇帝道:“清风,明月,令师确已仙逝,临去时嘱朕将其遗体焚化,以免为蛆虫所食,坏了一世的修行。你们当依言而行,莫令旁人沾手,污了老神仙法体。”
小蔷是个实心眼,信以为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薇没奈何只得陪姐姐强挤出几滴眼泪,心中却暗自奇怪。大哥既然是诈死,却为何让皇帝焚化遗体,真要是焚化了,弄假成真,岂不糟糕透顶。正在此时,忽然耳边传来天赐的声音:“就依皇帝之言,快去将为师遗体焚化。”二女顿时醒悟。小蔷得知大哥没死,转悲为喜。小薇却猜出眼前这具尸体并非大哥,只是不知真的大哥哪里去了。当下二女不敢怠慢,叩头谢恩,抬着尸体出去了。
太后见儿子有伤在身,却要处理许多琐事,不能稍作休息,自然十分心疼,说道:“皇儿,你重伤初愈,理应好好静养。老神仙的后事已经安排妥当,应该歇息了。”皇帝笑道:“圣天子有百神呵护,区区刺客能奈我何。刺客入宫,耸人听闻,如不妥善处理,深恐群臣不安。儿子经老神仙转注百年修为,精神正旺,母后不必担心。”太后虽不明白转注百年修为是什么意思,但看儿子精神确实不错,稍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便偕皇后回避出去。
皇帝吩咐传见群臣。寿亲王许敬臣等鱼贯而入,叩贺圣体安好,龙床前跪满了极品文武大员。段云鹏四人也有幸侧身其中,不知是因祸得福,还是大祸临头。
皇帝道:“诸位爱卿平身,有劳诸位在宫外守候,朕甚不安。”群臣谢恩站起,段云鹏等却长跪于地,叩首谢罪道:“臣等无能,有亏职守,致使刺客闯入宫禁,危及圣体。臣等罪该万死。”皇帝笑道:“四位爱卿为护朕躬,身负重伤,力战不退,将刺客逐走,功劳至大,殊堪嘉慰,何来失职之罪?身上之伤,不可耽误,速去太医院诊治。”段云鹏等感激涕零,伏地叩首谢恩。那太行双杰本欲畏罪潜逃,却顾忌燕山双雄阻拦,留下来又怕皇帝降罪,正自惶恐不安。没料想皇帝非但不责,反而赞他们有功。两人大喜之余,又暗自庆幸没有贸然从事。
安抚过段云鹏等人,皇帝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向群臣道:“朕今夜几为刺客所算。刺客能轻而易举闯入内宫,则何处不可去?能谋刺朕,则何人不可害?天下之纷乱,贼匪之猖獗,官吏之懈怠,防御之松弛,不问可知。朕难辞其咎,诸位爱卿也不无过失。”群臣闻言慌愧无地,垂首无语。皇帝又道:“五城兵马提督是何人?”
群臣抱着幸灾乐祸之心,一齐望向刘进忠。刘进忠硬着头皮出班跪倒,说道:“现任五城兵马司提督刘从孝,是微臣之胞弟,失职重罪,不可饶恕,请陛下依律惩处。”皇帝道:“五城兵马司专职京师治安,如今让奸人混入京师,危及朕之安危事小,有损朝廷威仪事大,刘从孝难辞失职之罪。念其尚无大过,可从轻发落,免其官职,另候调用。五城兵马提督职责重大,何人可当此重任?”
刘进忠为避嫌隙,自然不敢贸然举荐。群臣也牢缄其口,刺客谋刺未成,难保不会再来,谁愿意自讨无趣,担当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沉默良久,寿亲王出班奏道:“臣愿当此任。”
皇帝道:“有皇叔坐镇,朕无忧矣!只是太委屈皇叔了。”寿亲王道:“官职无分大小,皆是为朝廷效力,为陛下尽忠,纵然委屈,臣亦甘愿。臣到任之后,一定全力缉凶,将刺君逆贼拿获归案,以正国法。”皇帝道:“刺客入宫之事耸人听闻,以后休再提及。想那刺客必已远遁,何处缉捕?不可为朕一人,骚扰全城百姓。”群臣称颂圣德不已。刺客谋刺皇帝,这是何等大事,真要查问起来,不知要株连多少无辜,京里人人自危,说不定祸事会落到谁头上。难得皇帝宽容,大事化小,不了了之,自然皆大欢喜。
这时只见大太监余广飞步上殿,奏道:“安国郡王有要事求见万岁爷。”皇帝吩咐传见,余广又飞步而出。群臣均甚疑惑,圣上遇刺,大家都入宫问安,这位韦老王爷却迟迟未至,难道有什么事比圣上的安危更紧要吗?
相候未久,韦老王爷龙行虎步,昂首上殿,伏地请安,说道:“护驾来迟,死罪死罪。臣已拿获逆贼两名,很可能与刺客有关联,现正监押于五军都督府,请陛下圣断。”皇帝道:“韦爱卿可将逆贼交与刑部审问,如果真是刺客同党,依律定罪即可,不必禀告于朕。”韦王爷道:“陛下,这两名逆贼身份非同寻常,牵连甚多,刑部恐无力裁处。”皇帝大为动容,问道:“是何等样人?”韦王爷道:“二贼都是锦衣衞百户,一名陆鹏,一名曹谦。陆鹏是江南反贼的密探,曹谦暗通湖广教匪,证据确凿无疑,二贼也供认不讳。因其是刘大人部属,臣不敢擅专。”
刘进忠大惊失色,慌忙出班跪倒,叩首谢罪,说道:“微臣失察,驭下不严,用人不明,未能杜绝奸党,致使其援引刺客入宫,伤及圣体。臣百死莫赎,有罪,有罪!”他说一个有罪便叩一个头,前额撞及地面方砖,嘭嘭作响。好在他有一身横练功夫,刀枪难伤,不虞额头撞破。
群臣均以为皇帝纵不问他个失职之罪,也必严加申斥。却不料皇帝只是淡淡一笑,说道:“刺客是否为曹谦陆鹏二贼引入宫中,尚在未定之数,刘卿何必因此自责。卿宿衞宫禁多年,劳苦功高,纵有小过,朕亦不欲以小过而掩大功。曹谦陆鹏既是卿之部属,理应由卿审问,全权发落。”
韦王爷暗自焦急。由刘进忠发落,必然胡乱捏造罪名,杀之灭口,什么内情也问不出来。他忙进谏道:“陛下,锦衣衞掌宿衞之重,关乎天子安危,臣以为此事不容轻视。曹陆二贼应交三法司会审,严询其主谋同党,一体治罪。二贼虽然伏法,难保锦衣衞中不会另有奸党隐匿,不宜再掌理宫禁宿衞,应另调精锐军衞入侍。”
皇帝道:“刘大人提督锦衣衞多年,询问内奸同党之事正宜由他处理,何必再劳师动众。至于锦衣衞不宜掌理宿衞,就依卿议。不知应选调哪一衞官军入侍?”韦王爷道:“府军前衞多是勋臣世家子弟,奸党断难混入,宿衞宫禁府军前衞最合适。”皇帝道:“卿言甚善,立即选调府军前衞精锐入宫替代锦衣衞,仍由刘大人统辖。”
刘进忠喜出望外,没想到因祸得福,职权非但没被削去,反而有所增益。可见皇帝对他信任有加,无人可以撼动。不过,府军前衞之中多是有根有底的世家子弟,极难统御,虑及于此,他又有些头痛。
群臣退去之时,均深为叹服。皇帝今夜理事,除对刘进忠略有偏袒之外,其余皆甚有条理。阻止寿亲王搜捕刺客,以免骚扰京师百姓,可见其爱民如子。善言抚慰段云鹏等人,不咎其失职之过,可见其体恤臣下。免刘从孝之官,不因宠信刘进忠而有所宽宥,可见赏罚有度。听韦王爷之议,以府军前衞替代锦衣衞,可见其当断能断,得策能行。而令刘进忠不生怨心,又可见其善能驭人。综而览之,则皇帝已今非昔比,也许那个代皇帝而死的老道士真有仙术,令皇帝脱胎换骨也为可知。
群臣之中只有韦王爷因未能乘此机会扳倒刘进忠而暗自懊恼,回到家里他将宫中之事说与儿子韦应麟。韦应麟听说老神仙已死,顿足长叹不已。及又得悉皇帝的种种安排,他又高兴起来,向父亲解释其中奥妙:“圣上一定是听从老神仙的计策,欲除刘贼,却不急于动手,以防生变,先剪除其羽翼,缓而图之。如今羽翼尽除,刘贼不日即可授首。”韦王爷闻言大喜,对皇帝刮目相看之余,对老神仙更为倾慕。只恨缘悭一面,未能拜识,斯人就已经仙逝。
群臣去后,皇帝似已倦极,斜倚在龙床上闭目养神。内侍未得召唤,均不敢入内。这时已经是四更天,大太监余广在宫门外守了大半夜,站得两腿麻木,却不能擅自离去。幸亏夜风寒冷,顺着衣领往里钻,尚可打消睡意,强自支撑。
见到内侍引着老神仙的两位弟子回来,余广终于松了一口气。老神仙的后事既已办妥,万岁爷可以放心安歇,大家也可以回去休息了。当下余广入殿通禀,皇帝传小蔷小薇入见,却令余广退出。
余广在时小蔷小薇神态极其恭敬,余广一走她们就改容相向。小薇双手叉腰,横眉立目,说道:“老实讲,你这是在弄什么玄虚?支使我们大老远去焚化一具假尸,觉也睡不成,腿也跑断了,你却舒舒服服躺在这裏享清福。”
皇帝怒斥道:“嘟!大胆!竟敢对朕无礼,犯下不赦之罪,你们两个小鬼不怕杀头抄家吗?”小蔷只当妹妹判断有误,惊得手足无措。小薇却嘻嘻笑道:“我的好大哥,你就别再装了。你那点鬼门道,本姑娘了如指掌。相貌虽然与皇帝相象,可神情语气破绽百出,一看就知道是个假货。假冒皇帝,罪大恶极,该杀头抄家的是你,而不是我们。”
假冒皇帝的天赐这时无法在冒充了,失笑道:“大哥不过换了一身衣服而已,何曾假冒皇帝,我对你说过我是皇帝吗?”小薇道:“好了,好了!假冒便假冒,有什么大不了的。过几天皇帝瘾,倒也有趣。大哥,你做了皇帝,可不能忘了朋友,一定要加封我们一个大官。”天赐调侃道:“姑娘家不能出将入相,只能封公主、皇后或者贵妃,你选哪一个?”小薇不加思索,随口道:“皇后已经有人做了,我们也不想同她争,只封公主贵妃就行,随便哪一个。”
小蔷乐歪了嘴巴,嘲笑道:“我的傻妹妹,你真是不学无术。封公主尚可,贵妃岂是随便封的。”小薇道:“我偏要做贵妃,你管得着吗?”小蔷笑道:“要做贵妃便得嫁给大哥,你年纪这样小,就急着要嫁人了?”小薇自知失言,俏脸顿时胀得通红,反唇相讥道:“嫁便嫁了,谁象你,心裏千愿万愿,嘴上却不肯说。”
小蔷大羞,她与妹妹斗口,从来落于下风,这次也没能例外。天赐亦觉汗颜,笑道:“贵妃不行,就做公主好了。你们放心,大哥一定想个办法为你们请个公主的封号,也算没有白来京师一趟。”小薇道:“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想封谁就封谁,想封什么就封什么,有人胆敢不从,就杀他的头,抄他的家。封个把公主,小事一桩。”
天赐道:“真要如你说说,大哥就成了无道昏君了。天底下最难做的就是皇帝,最不自由的也是皇帝。一举一动,万众瞩目,半点马虎不得。常人有了过错,大家能原谅他。皇帝有了过错,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遭殃,有成千上万的人指着脊梁骨咒骂。常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以出外经商,也可以在家务农,可以读书作官,也可以行走江湖,闯荡天下。可一旦做了皇帝,就注定一辈子是皇帝,除非他死了或是给人杀了。如果是太平盛世,还能享几年清福,如果时运不济遇上乱世,享不成清福不说,时时都会有性命之忧,食不甘味,睡不安枕,这滋味你们怎么会知道。”
小蔷小薇面面相觑,满腔高兴化为乌有。小薇道:“既然做皇帝不好玩,咱们不做就是了。把真皇帝叫回来,皇位还给他,让他去担惊受怕。大哥何苦替他挡灾。”天赐想到兄长之死,心中不禁一痛,叹道:“孩子话!真皇帝早就死了,让你们焚化成灰,哪里还叫得回来。”
小薇惊道:“那具尸体原来是皇帝。大哥,你杀了他?”天赐道:“他是伤重致死,不是我杀的。我即没有杀他之心,也没有杀他之胆,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此大逆不道之举。可是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我虽尽全力,仍没有保住他的性命。偏偏他与我生得十分相象,偏偏当时又无人在场,岂非天意让我成此大功。”小蔷道:“你把自己扮成皇帝,难道真要做皇帝,在宫里长住下去吗?”天赐道:“天赐良机,不可轻弃。往日我常对你们说,要锄奸去恶,杀贼报国。如今天假其便,不费吹灰之力谋得君位,正当大展鸿图,偿我素愿,怎能轻易放弃。”
小蔷小薇大为不乐。本以为天赐只是过几天皇帝瘾取乐,她们也可乘机兴风作浪,痛痛快快玩耍一番。不想天赐竟要长久做下去,终日闷在宫里,那可无味之极了。小薇嘴巴一歪,眼泪几乎落下,说道:“难道就一辈子住在宫里,永远也不出去吗?”
天赐笑道:“住在宫里有什么不好?终日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前呼后拥,威风八面。你们两个做了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风光。什么时候想出宫散心就只管出去,谁又能管得了?等你们年纪大些招了驸马,大哥便放你们到外省去,专捡有山有水,繁华热闹之处。如果时间久住得腻了,还可以再换。”
小薇大急,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叫道:“不行,不行!你说过要陪我们闯荡江湖的,现在要反悔吗?什么威风八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招驸马放外省,人家才不要。”小蔷毕竟是姐姐,遇上大事便显出比妹妹有主见。她道:“别哭了,你真不争气。大哥是为贪图荣华富贵才留在宫里吗?你放着正事不做,就知道玩。要闯江湖总要等大哥把刘进忠许敬臣这些奸臣全杀了,把闻香教武林盟卧龙山庄这些反贼全平了,那时咱们无牵无挂,何等逍遥。就算现在大哥答应不做皇帝,让那些反贼奸党横行霸道,看着大哥终日愁眉苦脸,你能高兴得起来吗?”
天赐深为感动,拉住二女的手,说道:“好妹妹,大哥答应你们的事永远也不会反悔。一旦了结正事,便不做皇帝了,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全由你们说了算。”二女大喜,小薇破涕为笑,摇着天赐的手,纵声欢呼。
夜深了,天赐打发小蔷小薇就寝,他自己却久久不能入睡,一夜之间的变故令他兴奋异常。“冥冥之中似有天意。”难道他今天能够鬼使神差成为皇帝,真是上天注定的吗?蓦然间他想其宏元大师留给他的四句偈:善体天心,莫违良心,苍生之心,即为汝心。难道这老和尚真是法力无边,早就算定他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帝,要他以天下为己任,为亿万苍生谋福吗?
天赐思绪起伏,又想其皇帝临终时的话语,字字句句萦绕心头,挥之不去。刚才他无暇思索,现在细细一想,皇帝当时虽然神智不清,但他说的话只怕并非无因。那两名刺客都是年轻女子,说不定就是兰若和小慧。但兰若的武功以一敌一或者能胜过段云鹏等人,以一敌四断不会如此轻松。纵观武林,有这般高深武功的女子除了兰若的师父玉罗刹,便只有小雪一人。如果两名刺客是兰若和小雪,她们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现在又在何处?天赐心情异常纷乱,即盼着见她们,又怕见了面无法解释这些他自己也预料不到的变故。
一连数日天赐称病不出,下一步如何行事他要好好想想。宫里的规矩他尚不完全了解,更加马虎不得。宫中的内侍朝中群臣只当皇帝伤重,也不以为异。余广每日来御前伺候,都被天赐拒之门外,只让小蔷小薇陪伴。余广妒念大盛,有苦难言,便各处风言风语,说小蔷小薇的坏话。妒忌之心本自天性,这也怪他不得。
太后关心儿子的伤势,日日皆来探望。天赐为防言多有失,称说精神不济,不与多谈。太后心疼儿子,非但不以为忤,反觉理当如此,万万想不到皇帝已经掉了包。
这一天太后又来探望儿子,天赐正在殿上悠闲地负手踱步。太后见儿子已经能起床行走,精神健旺,红光满面,便觉十分欣喜,拉住儿子的手笑眯眯地上下打量。在太后的记忆中儿子自幼便体弱多病,如今重伤初愈,身体反而健朗了许多,诚可谓因祸得福,意外之喜。
慈母的殷殷关切,令天赐心中生出了一丝暖意。搀扶太后坐下,说道:“母后,儿子卧病多日,不能前去问安,反要您老人家亲来探视,让儿子如何心安。”太后道:“傻话,做母亲的哪个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先皇辞世,将一副千斤重担交托于你。我是妇道人家,不知君国大事,没办法帮你,只能在饮食起居这些琐事上多进点心。只要你平安快乐,无病无灾,我就放心了。”
天赐笑道:“母后现在可以放心了吧?儿子自经老神仙传授强身之术,百病尽除,精神日健,心情也特别顺畅。”太后道:“你提起老神仙,我倒想起一事。老神仙不是有两名弟子吗?听说你把他们留在宫里,共寝共食,不肯稍离,这样不合适。祖上定下的规矩,上至八旬老翁,下至三尺幼童,皆不许留住内宫。他二人虽然年幼,也是男子。我听到了不少流言蜚语,长此下去,恐于声名有碍。”
天赐道:“老神仙乃当世奇人,入宫不过数月,儿子受惠良多,视之如挚友,敬之如师长。今不幸为我而死,实感痛心。老神仙已死,不能复生,幸有他的两位弟子尚在。他二人承老神仙衣钵,年纪轻轻,已具过人之能。儿子与之相处,即如再见老神仙一般。”
太后道:“常言道:受人点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老神仙舍己救人,这副襟怀亘古少有,这分恩情不能不报。可是报恩也不能不顾惜声名,坏了祖上的规矩。你是皇帝,行事不能全凭一己之好。将两个男子留在内宫,成何体统。”天赐笑道:“母后,儿子给您看一件奇事,您看过之后一定不会再赶她们走了。”太后愠道:“我在与你谈正事,不许打岔。祖制坏不得,说什么他们也不能留下。”
天赐笑道:“儿子说的也是正事,能不能留下您看过再说。”说罢向殿外叫道:“小蔷,小薇,快来见过太后。”小蔷小薇应声而出,到太后面前盈盈拜倒。太后心中虽然不快,但顾念老神仙的恩情,却不好向她们使脸色,只是笑了笑,令她们平身。心中暗自奇怪:“这两个小道童不是叫清风明月吗?何时又改成了小蔷小薇?”
天赐向二女道:“小蔷,小薇,解开发髻,让太后验明正身。”小蔷小薇虽不解其意,但大哥既然吩咐下来,自然有他的道理,依言除去发簪,解开道髻,满头秀发披散下来。太后大为惊奇,只见她二人肤如凝脂,面如桃花,眉弯嘴小,巧笑嫣然,竟然是两个清丽绝俗的小姑娘。
天赐道:“她们本名小蔷小薇,女儿家不宜抛头露面,行走江湖多有不便,老神仙又舍不得丢下她们,便命她们女扮男装。儿子本想告诉您的,一时疏忽就忘记了。”太后心中的不快立刻烟消云散,命随侍宫女带她们下去更衣。不多时小蔷小薇改换女装回来,一般的衣饰,一般的面貌,窄窄腰身,衬出婀娜体态,丽质天生,不需脂粉簪环。太后何曾见过这般灵秀的小姑娘,心中爱极,亲热地抚摸着她们的秀发,连声赞好。
天赐乘机道:“母后,现在可以允许她们留在宫里了吧?”太后不住点头,说道:“既然是两位姑娘,便留在宫里又有何妨。依我看,宫里的嫔妃没一个能及得上她们。现在年齿尚幼,不必急于册封,待长大成人再立为妃子。”小蔷小薇大羞,垂首不语。太后见她们俏脸通红,神态可喜,心中更乐。
天赐道:“母后,儿子视老神仙如师长,她们便是儿子的妹妹,岂能屈为嫔妃。求母后恩典,收她们为义女,册封公主,留在宫里也好有个名分。”太后道:“难得你有这份心意,我便收她们做义女。小蔷小薇,你们愿意吗?”
小蔷小薇并未将公主的封号放在心上,但做了公主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宫中陪伴大哥,求之不得。当下二女跪倒谢恩,口称母后。太后老怀大慰,亲手扶起,心中暗自盘算。儿子现在不肯纳二女为妃,等她们长大了,出落得更加艳丽,难保儿子不动心,改变主意。到那时再提出册立之议,自然水到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