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太后,殿里没了外人,小蔷小薇再无拘束,放声而笑。小薇道:“我们现在已经是公主了。大哥,你说公主这个官很大,究竟大到什么超度?”天赐笑道:“公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除了太后与朕便是你们了。朝中的极品大员见到你们也须叩头行礼。”小薇大喜,拍手笑道:“太好了!大哥,你快快下旨,我和姐姐去把刘进忠许敬臣一干贼子拿获归案,先了结一桩大事。我们是公主,量他们也不敢反抗。”
天赐为之捧腹。强忍住笑,说道:“公主也不能为所欲为。那许敬臣恶迹未彰,现在惩办,恐群臣不服。那刘进忠数日之内朕即会下旨除却。不过,这是朕与群臣之事,不敢劳动二位公主殿下。”小蔷小薇大为不喜,一起噘嘴不依。做了公主却不能为所欲为,那还有什么乐趣。
天赐没奈何只得赔小心。安抚罢二女,便唤余广上殿,吩咐道:“朕卧病多日,耽搁了政事,快快将这几日积压的奏章呈上。”余广面有难色,说道:“中外奏章一向汇总送交内阁,由许大人等人处理。不遇大事,从不进送万岁爷亲阅。这几日想是许大人知万岁爷有恙,并无奏章呈入。”
天赐称病多日,冷眼旁观,少言多听,只当已经谙熟宫里的规矩,不想一开口就说错了话。他道:“既然奏章都在内阁,朕去内阁便是。”这话又讲错了,余广道:“万岁爷欲批阅奏章,可命内阁理清呈入,或命许大人前来,当面询问,何必前去内阁。天子出行,非同小可,卤簿车驾,恐非仓促之间所能备妥。”
天赐心中暗自懊恼,又不好收回成命,坚持道:“朕意已决,勿复多言。朕微服简从,不必兴师动众,只你一人随行便可。”余广道:“万岁爷千金之体,如果再遇刺客犯驾,如何应付?应调段大人程大人等随行,以防不测。”照理说天赐武功已至化境,何惧区区刺客。可他如今是冒名顶替,货真价实的皇帝并不懂什么武功,调高手随驾护衞,理所当然。
小蔷小薇却不高兴了,嚷着要同去。小薇道:“大哥,何必要段云鹏护送,有我和姐姐,保你平安无事。”当着余广的面,天赐必须顾及身份,一本正经说道:“笑话,放着众多高手侍衞不用,却让两位公主护驾,岂不让人嘲笑我朝无人,嘲笑朕行事荒唐。你二人初入宫禁,不懂规矩,朕不见责,速速退下,勿复多言。”小薇吐吐舌头,扮个鬼脸,拉着姐姐出殿去了。
余广心中着实痛快。他虽知二女已被太后收为义女,却仍怀恨在心,暗想:“野丫头就是野丫头,便是封为公主也改不了野性,上不了台面。向万岁爷讲话,又是大哥,又是你我,无礼之极。万岁爷只是斥责了几句,这还是轻的。换做我一定重重治罪,打入天牢,永世不得翻身。”
不提余广如何暗中咒骂,只说天赐起驾前往内阁。内阁在午门之内,东南角上。臣子不能由午门入宫,只能走东便门。内阁位于各官署之首,规模却不怎么可观,只是几间低矮的房舍,供阁臣在此处理公务。房舍皆南向,臣子东西而坐,空出正中的位子,以备皇帝随时驾幸。皇帝深居简出,宫中侍衞多不相识,却认得余广和新蒙皇帝宠信的段云鹏四人。一行人不经通禀,径直闯入内阁。
刚到廊下,就听室内群臣正在争执,声音极大,传出甚远。一个公鸭嗓道:“许大人,这等大事,我等擅自处理,不禀明圣上,一旦出了差错,如何担当得起。”又一个清朗的声音道:“袁大人差矣。如果事事都须奏请圣上,则我辈臣子要来何用?诸位大人不必再言,本官作主,先斩后奏。如果圣上怪罪下来,本官一肩担之。”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开始做和事佬:“许大人之言甚是,袁大人所虑也不无道理。依老朽之见,圣上如今抱病在床,为此急务忧心,恐于龙体有碍。不如就依许大人之议,先行批复了,再拟一奏折,以备日后圣上问起时请罪之用。”众大臣齐声称善,不去商量刚才所言之大事如何处理,反而你一言我一语,各抒己见,预备如何应付皇帝。
天赐大为恼火,形之于色。余广一直在留意皇帝的神色,深知这是一个拍马屁的绝好机会。当下推门而入,厉声喝道:“尔等不思为圣上分忧,反图巧言令色蒙蔽圣聪,该当何罪!”
群臣大惊失色,待看清进来的是余广,稍稍安心。可余广进了门不向大家打招呼,反退到一旁,肃手而立,大家便觉不对。及又见到皇帝随后而入,群臣更惊,这一惊胜过方才百倍。一齐伏地拜倒,问安请罪,心中惴惴,不知皇帝是否听到了刚才的言语。听余广的口气,似已知之,看皇帝的脸色,却又不象。
天赐道:“众卿勤于王事,为朕分忧,不惜获罪,隐匿大事,可见爱主之情,朕心甚慰。余广之言,聊以相戏耳,众卿不必挂怀。”众大臣如蒙大赦,汗颜无地。那做和事佬的白发老臣偷偷擦去额角冷汗,庆幸不已。此老名叫冯其昌,年齿已近七旬,早就该告老还乡了。只因他为人八面玲珑,善能随机应变,内阁中真少不了这样一个人物。于是许敬臣力主将他留下,居于次席。平日他谁也不得罪,慎言慎行,小心翼翼,不想今天出了个大纰漏。
内阁学士权责虽重,官阶却只有五品,往往加以三孤之衔,尚书之官而为尊。许敬臣入阁之后仍兼吏部尚书,加少师衔。那冯其昌则是少傅太常寺卿,太常寺掌理祭祀,即清闲又无职责,与他最为相宜。还有一位新入阁的周焕文是许敬臣的死党,原为吏部侍郎,入阁后便迁为礼部尚书。三孤秩从一品,尚书秩正二品,照理说已经足够显赫了。可是要稳固地位,还必须得到皇帝的信任,而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则须结交内臣。被皇帝所杀的大太监王保便与许敬臣相交甚厚。目下新皇即位不久,脾气禀性尚不很清楚,更兼大太监余广比他的前任更加难以捉摸,许敬臣行事便小心谨慎了许多。今日不小心触犯圣颜,暗自惕惧,频送眼色,令诸同僚小心应付,免出差错。
天赐入正中尊位,命群臣于两厢落座,问道:“众卿方才所言,不知是何要事?”许敬臣不敢再隐匿不报,说道:“启奏陛下,昨日接到两份急报。一是两淮盐运使送来的,据江南溃散士卒逃难百姓报称,南京城已经失陷,守城将士自南直总督之下全部殉难。另有总兵官严梦熊偕其部众万余人自江南逃归,证实消息确凿无误。”
以武林盟的实力,既然起兵,则南京早晚必失,早在天赐料中,不足为怪。至于说举城殉难云云,不可深信,只怕是举城投降也未可知。倒是听到严梦熊安然无恙的消息,天赐深为宽慰。说道:“南京一失,则江南不复为朝廷所有。众卿以为当如何应付?”
群臣面面相觑,牢缄其口。还是许敬臣道:“江南殷富,朝廷岁入泰半出焉,不可轻弃于贼手。臣以为,陛下当选猛将,起雄兵,击破贼众,夺回失地。总兵官严梦熊不思守土,弃城逃归,其罪难赦,陛下应拿问进京,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天赐道:“事关重大,应从长计议,不可贸然兴兵。江南陷落,诸军皆已溃散,严梦熊却能率众杀出,可见治军有方。当此用人之际,不可咎其小过,而应表其大功。”许敬臣道:“陛下圣明,见解胜臣百倍。严梦熊确是良材,陛下惜之而不加罪,足见宽容。只是他丧城失地,此时褒奖其功,有失朝廷法度。可命他仍为总兵官,戴罪图功,待破贼之后再行升赏不迟。”天赐道:“卿言甚是,就让他率众屯驻于大河之北,以防盗贼流窜过河。其部众不过万人,无力拒敌。朕授他全权,就地招募士卒三万,以备来日破贼之用。兵部应保证其粮秣饷银,衣甲马匹之需,不得有缺。”
皇帝甚有主见,却又从善如流。群臣也都不甘寂寞,跃跃欲试,争相进言,将严梦熊形容得神乎其神。有的说招募三万士卒太少,应该招募十万。有的说总兵官之职太小,应擢拔为提督,总领一方。有的说应调他入京,拱衞京师。天赐暗自好笑,连声称善,又问起第二件事。
许敬臣道:“另一急报是河南总督萧定乾送来的。匪首龙在天屡次侥幸得逞,势力渐大,拥兵达数十万之众。月前于洛阳僭号称帝,广筑宫室,极尽奢华。其三子晋位王爵,其部属皆称列侯,沐猴而冠,不可一世。萧大人探知消息,挥军进剿,不想中贼奸计,陷入重围,寡不敌众,大败而归,大军伤亡殆尽,退守开封,无力再战。群贼一朝得手,更加猖狂,贼众三十万进围开封,连日攻打,形势危在旦夕。是否发兵救援,请陛下定夺。”
天赐这一惊非同小可。开封重地一旦失守,龙在天无后顾之忧,即可直逼京师。群贼虽是乌合之众,但有陆鸿儒为其智囊,委实不可小觑。再看眼前这几位臣子,论才智无一人可比陆鸿儒。天赐心中暗叹,说道:“龙在天一跳梁小丑耳,伪称帝号,不足一笑。萧卿太性急了,轻兵冒进,坏朕大事。”
许敬臣道:“开封地近京师,轻骑数日即至,不可等闲视之,应速派援军解围。”天赐道:“若派援军,则何军可遣,何将可派?朕观京师诸军,久不操练,武备松弛,岂堪一战。况大军出征,准备即须月余,那时天已入冬,军士冒寒而进,未与匪战,先已自乱。开封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尚能支持。朕拟假一冬时日修整军伍,精练士卒,以待明春兴师。众卿以为如何?”
群臣即惊皇帝之察,又服皇帝之见,纷纷称是,歌功颂德不已。冯其昌忽道:“开封地势低平,须防贼掘河灌城。”此言一出,群臣均暗自哂笑。只因此老人缘颇佳,大家为免他难堪,也不出言点破。冯其昌却不识相,又补充道:“水火无情,人力难当,应提醒萧大人早做准备。”天赐道:“卿所虑极是。只是冬令将至,河水干涸。待明春大汛来时再提醒萧定乾也不为迟。”冯其昌大惭,深悔失言。
周焕文道:“陛下,是否命严梦熊率部前往救援,纵不能取胜,亦可稍缓贼势。”天赐一皱眉,说道:“严梦熊新败之师,部众不过万余人,千里转战,士卒均疲惫不堪,焉能敌数十万虎狼之贼。非但无功,恐丧朕一员良将。朝廷有雄兵百万,有诸多公侯将相。当此国家存亡之秋,以江山社稷之重,居然只能托付于一区区总兵官。众卿思之,能无愧乎?”天赐越说越气,怒形于色,厉声道:“兵部尚书何在?”
群臣又惊又愧,无地自容,暗暗埋怨周焕文多嘴。那兵部尚书慌忙出班跪倒,说道:“臣袁畏三叩见陛下。”孔圣人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这袁畏三名为畏三,其实却只有两畏,与孔圣人之言大为不同,所谓内畏黄脸婆,外畏许敬臣是也。自各处反贼起兵以来,官军屡战屡败,兵部尚书每每获罪,两三年间足足换了十余人。离职者或罢官削爵,或杀头充军,继任者则如同大祸临头。袁畏三不幸当了这朝不保夕的兵部尚书,怎能不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刚才他壮着胆子扯开公鸭嗓与许敬臣争执了两句,早就深感后悔。现在又听皇帝叫他,更惊得汗流浃背。
天赐道:“朝廷据九州之土,不可不谓之广,敛天下之财,不可不为之富,拥百万之军,不可不谓之众。而盗贼起兵之初,不过几万乌合之众,无兵甲之利,敌国之富,城池之险。朝廷却束手无策,任其坐大,疆土为之夺,财源为之竭,官军为之败。其中缘故,请袁卿释朕之疑,开诚赐教。”
这袁畏三舞文弄墨尚可,却不知济世经纶之大计,如何讲得出个子午卯酉。搜肠刮肚,好不容易想出一套说辞,自以为颇合皇帝口味。说道:“微臣愚见,朝廷所以不能平灭盗贼之乱,皆因将士不肯用命,怠乎职守。趋之战阵则畏缩不前,稍一失机便争相逃命,于粮米饷银则辎铢必较,稍有拖欠便生怨心。朝廷岁入逐年减少,如何养得起这许多饕餮之徒。”
天赐大为恼火。本以为袁畏三既然敢于同许敬臣争辩,必然有几分才干,能阐述些切中时弊之议,不想竟是一派胡言。天赐斥责道:“无稽之谈!袁卿官居极品,锦衣玉食,怎知军伍艰辛。在此高谈阔论之时,有多少将士正顶寒风冒矢雨,不惜九死一生,与贼搏杀与战阵。众将士所求者不过是衣食饱暖,赏罚公平,不过是统军治国者能清廉自守,同甘共苦,以为表率。朝廷赋税数以亿计,取之于民当用之于民,不以之养军养民则要来何用。袁卿归罪于无辜将士,荒谬之极。”
群臣摸透了皇帝的心思,纷纷斥责袁畏三,争相打落水狗。许敬臣本就对袁畏三没有好感,这时更来了精神,说道:“陛下体恤将士之苦,真千古未有之明君也。袁大人之论委实荒唐。如将士粮饷无缺,又怎会心生怨忿,临阵畏缩。”周焕文道:“臣以为,官军所以屡战屡败,军心涣散是其一,武备松弛是其二。自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已历百余年,海内平靖,盗贼绝迹。遂使将士心生懈怠,不事操练,马疲刀钝,衣甲生尘。趋此无备之师,与久经战阵之贼交锋,自然不利。”
袁畏三这时也回过味,连忙叩首谢罪,说道:“微臣浅见,蒙陛下开导,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战阵之失,确非将士之过,而是臣等怠慢失职所致。请陛下治臣之罪。”
天赐道:“是朕令诸卿开诚布公,畅所欲言。一时思虑不周,言未及义,何足为怪。下去吧!”袁畏三如蒙大赦,叩首谢恩,退回班中。天赐又道:“诸卿皆有赐示,唯冯卿不发一言,未知有何高见?”
冯其昌适才多嘴多舌,令大家讪笑,已悟出言多必有失的道理。小心翼翼回道:“陛下英明体察,见微知着,一言胜臣万言,见解胜臣百倍。见泰山则众丘不足为其高,临沧海则百川不足为其深。微臣愚鲁,见识浅陋,不敢污陛下之耳。”群臣均窃笑,隐隐又有几分佩服。
天赐道:“冯卿过誉了。朕自即位以来,海内纷乱,臣民离心,朝政日蹙,社稷濒危,何言英明体察。众卿之论,不言朕之过失,实为舍本逐末,见其表而未见其里。国事之衰,朕之罪居首,卿等之罪居次,不可不知也。”
群臣皆惊,各有不安之色。许敬臣一递眼色,群臣皆出班跪倒,谢罪道:“臣等枉受皇恩,有亏职守,罪该万死。”天赐冷冷道:“卿等罪该万死,朕之罪更重,又当如何?”群臣惊恐万状,不知所对。许敬臣却颇有急智,说道:“陛下贵为一国之君,身系社稷之重。古有罪不加于至尊之说,可依古例暂时宥免。”天赐道:“天心不可忤,民心不可欺。朕在位三载,有失为君之德,愧对天下苍生,愧对列祖列宗。纵然自免罪责,天亦必罚我,民亦必诛我。朕生死存亡为轻,社稷兴衰为重。卿等枉为人臣,不思劝谏,反图设言免罪,欲陷朕于不义乎?”群臣皆垂首无语,事到如今,也只能连连叩头,希望皇帝能稍平怒气。
天赐道:“朕既有罪,便当自罚。自今日起,迁出乾清宫,避正位以示诚意。中外奏章,大小事宜,一体奏闻。朕当勤于国事,赎重罪于万一。社稷存亡,关乎朕之生死,也关乎众卿安危,卿等不可不思之慎之。”群臣暗暗松了口气,皇帝如此处置,于大家分毫无损,再恰当不过了。当下一齐叩首道:“臣等必不负陛下厚望,竭诚效命,以报皇恩,以赎前罪。”
天赐脸色缓和下来,说道:“众卿之言,甚慰朕心。许敬臣,袁畏三。”两人应声道:“臣在!”许敬臣知危机已过,神色坦然,袁畏三却吓得不住打战。天赐道:“许卿返回官署,即着手清查辖下官吏才德贤愚,政绩得失,上疏奏闻。袁卿清查各镇官军武备操练,将帅能否等项事宜,严加督训,不得有误。其他六部九卿,一如此例。朕之过失,不会归罪于臣下。各级官吏有亏职守者,朕不咎既往,期之以来日。若有隐瞒虚报,文过饰非,罗织罪名,构陷良善者,朕必严惩,以欺君之罪论处。”
群臣恭声称是,心中却暗自嘀咕,莫名其妙。皇帝数日之间判若两人,不知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真欲严加整饬一番。如是后者,则大家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是日天赐为践其诺言,返回大内即移出乾清宫,避居英华殿。英华殿位于禁城西北角,掩映于苍松翠竹之中,最为幽静。殿前有菩提树两株,迎风摇曳,婆娑可爱。
与小蔷小薇谈起冯其昌袁畏三等人的好笑事,二女为之捧腹。天赐却暗自摇头,今日于内阁的一番苦心做作,只怕收不到什么效果,朝政把持在一干庸臣手中,绝难有所作为。而要进贤用能,又有许敬臣之流当路,难以实施。欲除去许敬臣,一时苦无良策。
天一入暮,大太监余广便至殿外求见,天赐传入。余广恭恭敬敬跪地叩头,说道:“请万岁爷赐示,今夜去哪位娘娘宫中安歇?”
一听此言,天赐神色立变。他假扮皇帝之时,万万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尴尬事。宫中嫔妃都是同胞兄长的妻妾,与之亲近,岂不是乱|伦,自然不可。只得胡乱搪塞道:“朕今日心绪不佳,想清静一夜。”余广道:“万岁爷春秋鼎盛,正当求一子嗣以承大统。可是自从老神仙入宫,万岁爷久已不幸后宫,似此恐非宜室齐家之道。”
提起老神仙,天赐便找到了托辞,说道:“朕曾向老神仙许诺,节欲百日以示求道之诚。其人虽去,其言犹在,朕不能有负前约。此事不必再提,速速退下。”余广不敢再说,乖乖退出殿去。
撵走余广,小薇忽然问道:“大哥,咱们不是住在这英华殿吗?余广为什么又要请你去别宫安歇?”天赐面孔一红,这种事却如何向一个小姑娘解释。小蔷比妹妹懂得多些,代言道:“余广是请大哥去临幸后宫嫔妃。做皇帝的都有许许多多嫔妃,今天找这个,明天找那个。你既然不懂,就不要乱问,免得让人笑话。”
小薇天真未凿,又问道:“什么叫做临幸嫔妃?为什么大哥听了会脸红?”这一问小蔷的脸也红了,斥责道:“嫔妃就是皇帝的妻子,打听人家夫妻间的事,羞也不羞!”小薇一知半解,自以为全懂了,拍手笑道:“原来嫔妃就是皇帝的妻子。大哥,你一定有很多妻子。”转念一想,又不乐道:“大哥,你不应该进宫假扮皇帝,这许多妻子缠住你,就没时间陪我们了。”小蔷也面现忧色。她们人小鬼大,小小年纪便学会了吃醋。
天赐饱受内外煎迫,真是苦不堪言。自嘲地笑道:“我李天赐天生命蹙,做了皇帝却无福消受。放着后宫三千粉黛不敢享用,却让两个黄毛丫头打翻了醋坛子。裡外不讨好,苦也!”小蔷小薇知天赐不会贪恋美色,心下稍安,面子上却下不来,对醋坛子之说必须加以驳斥。当下二女一齐撒娇不依,天赐也放下皇帝架子,嬉笑打骂,闹成一团。这幅情景如果落在余广等人眼里,必然为之绝倒。
天赐心事重重,一夜未得好睡。翌日又是朝会之期,一大早便上朝与群臣议事。所听到的全是些子云诗曰,引经据典的陈词滥调,却无关乎时政,经世济民的宏规大略。憋了一肚子闷气回到英华殿,面对的又是堆积成山的表彰奏折。
总算天赐的心血没有白费,众阁臣不敢再敷衍塞责,中外奏章,事无巨细,一体呈入。每本奏折皆有小票墨书贴于其面,即所谓“条旨”,阐述对该奏章的见解,恭请圣断,详尽明晰,一丝不苟。虽说见解未必高明,至少态度十分严谨。天赐批阅奏章直至深夜,深深体会到要做一个兢兢业业的好皇帝是如何辛苦,而没有心腹臣子代他分劳,诸事都要亲自过问,其苦更甚。小蔷小薇很懂事,也不抱怨天赐无暇陪她们玩乐,在一旁添纸磨墨,殷勤伺候,一直陪伴到深夜。只可惜她们才学有限,无力帮忙。
过了几天又是经筵日讲之期,朝中大员均要出席。天赐最厌烦的便是与这一班庸臣周旋。听取这些酸丁腐儒的迂腐之辞,免不了要生气,却又不能发火,说话轻不得也重不得,煞费心思,头痛之极。但为了显示自己勤于政事,又不能不去,这也是做皇帝的又一件苦事。
时辰将至,礼部堂官来到乾清门,奏请皇帝驾临经筵。天赐着常服,乘舆常仪出宫,前往华盖殿。殿前百官侍立,嗣皇帝上丹墀正中落座,鸿胪寺鸣赞百官入拜,行三跪九叩之礼。讲官、大学士、吏户礼三部尚书等立于丹墀之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兵刑工三部尚书等立于丹墀之右,记注官、纠仪给事中、御史等侍立其后。
翰林院奉进讲章,左经右书,备陈于案。今日经筵的题目是由许敬臣亲自选定的,乃是阐述《大学》中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之意旨。那讲官是个腰弯背驼,白发苍苍的老翰林,姓名天赐也懒得去记。
老翰林颤巍巍走到讲案前,行一跪三叩之礼,而后开讲:“……格物致知者,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也。诚意正心者,崇敬畏,戒逸欲,谨言性,正威仪也。修身齐家者,重正妃,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也……。”天赐听得恹恹欲睡,强打精神,做出一付专注之态。阶下诸官与天赐心意相同,听得厌烦之极却不敢稍有失仪。纠仪给事中就立于身后,万万马虎不得,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参上一本,那可大势去矣。
经筵日讲是由翰林院主持的,身为翰林院庶吉士的孟文英也有幸列席,充任记注官,立于百官之后,手捧绢册,准备记述皇帝阐发经义,宣示群臣之圣谕。他对那老翰林本就看不起,听其立论陈腐,毫无新意,暗暗冷笑不已。他这是第一次面圣,见到皇帝的相貌,不免暗自纳罕,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会是他的好朋友李天赐。
天赐发现立于百官之中的孟文英,不觉一阵欣喜,精神大振。正愁没有可以信托的心腹臣子,孟文英在恰当不过了,只是如何提拔他尚须费些周章。好不容易等到老翰林讲完,天赐胡乱发些议论之后,问道:“阶下何人冷笑不止?”
孟文英在皇帝灼灼目光注视之下,却不觉如何惊惧。出班跪倒,说道:“臣翰林院庶吉士孟文英叩见陛下。臣有失朝仪,请陛下制罪。”天赐道:“朕非欲制你之罪,只问你为何冷笑,莫非朕有甚失言之处?”孟文英道:“臣焉敢笑陛下,臣笑的是讲官之言不合时宜。”此言一出,那老翰林气得吹胡子瞪眼,群臣也暗暗埋怨孟文英没事找事。
天赐问道:“何谓不合时宜?”孟文英道:“讲官所论者,至圣先贤之言也。陛下所虑者,社稷之安危治乱也。圣贤古训固可为今日殷鉴,然不涉时政,空洞无物,终是迂腐之谈,非治国安邦之大计。是谓不合时宜。”天赐又道:“何为治国安邦之大计?”孟文英受排挤压制日久,幸得有此良机,再也顾不得是否得罪人,是否会忤逆皇帝,犯颜直谏道:“今朝政失和,内困于权奸,贤者杜门避位,百官离心离德,外困于匪患,疆土分崩离析,百姓陷于刀兵水火。长此以往,则社稷存亡,臣实忧之。治国安邦之大计者,去奸邪,用贤能,收民心,平匪患也。微臣愚见,冒昧直陈,祈陛下圣断。”
天赐暗暗叫好:“好小孟,有胆气,有见地,不枉咱们多年为友。”说道:“外困于匪患者,朕已知之矣。内困于权奸者,朕实不解。满朝文武,何人为奸,卿不妨直言。”孟文英道:“朝中奸佞,非止一人。大者总揽朝纲,结党营私,欺君罔上,弄权慢下,任人唯亲,壅塞贤路,此朝政衰败之源也。小者趋炎附势,阿谀逢迎,贪恋私利,轻慢王事,穷民自肥,丧行败德,此大奸孳生之本也。此辈不出,则国家永无宁日。”
群臣大惊,人人自危。这孟文英官职虽小,人微言轻,但在皇帝面前咬上一口,只怕永远也洗脱不清。其中以许敬臣最为焦灼不安,暗暗祈祷皇帝千万不要相信孟文英,最好听后大怒,下旨一刀杀却,除去后患。
天赐问道:“卿所言之大奸为何人,小奸又是何人?”孟文英道:“小奸不计其数,臣无法一一例举。大奸却只有两个,一为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许敬臣,一为锦衣衞都指挥使刘进忠。”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天赐佯怒道:“许卿刘卿皆朕股肱之臣,无凭无据,诬陷良善,你可知罪?”孟文英道:“陛下,臣有真凭实据,绝非诬陷。”天赐道:“有何凭据,从实讲来!”孟文英道:“先言许敬臣。擅权欺君,专制朝政,大小事宜,总揽与己手,爵赏随心,刑戮由口,陛下不得与闻,群臣不得与闻,其罪一也。扶植私人,阴结党羽,与礼部尚书周焕文,刑部尚书杨秉中,大理寺卿张元佑等人朋比为奸,其罪二也。嫉贤妒能,排斥异己,设辞构陷前兵部尚书王敦仁等无辜良臣,其罪三也。此等巨奸大恶,劣迹昭彰,中外侧目,不除不足以平民怨正国法。望陛下依律惩处,则国家幸甚,天下幸甚。”
天赐暗暗埋怨孟文英胃口太大,牵连到这许多大臣,只怕会引犯众怒,难遂所愿。果然,许敬臣等人一齐出班跪倒,同声申辩。许敬臣道:“孟文英所言,纯系子虚乌有。望陛下明察。臣身为内阁首辅,理当为陛下分忧,何言专制朝政。纵然偶有逾权之举,也是出于忠君为国之心,绝无欺君乱政之行。”周焕文道:“臣等确为许大人挚交,然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所为者公益,所谋者国事,昭昭此心,可鉴天日,何来奸宄之事?孟文英之言,纯属凭空猜测。如果说同殿为臣者皆须视如陌路,不能相聚议事,岂非荒谬之极。”刑部尚书杨秉中道:“前兵部尚书之案,经由三法司会审,并奏请陛下亲裁,罪证确凿无疑。孟文英居心叵测,恶语中伤,妄图翻案,置陛下于何地!请陛下降旨制其大不敬之罪,以为佞言惑君者戒。”
群臣众口一辞,指称孟文英胡言乱言。天赐也不能偏袒一方,佯做沉吟道:“卿等各执一理,朕一时也难下定论。冯卿乃三朝老臣,德高望重,遇此疑难之事,何故不发一言?”冯其昌明哲保身,本不想参与群臣之间的争斗,但皇帝问起,却不能不答。说道:“陛下圣明,孰是孰非,孰忠孰奸,自能分辩。臣等恭聆圣断。”
天赐暗骂他老悖无能。又向寿亲王道:“皇叔有何高见?”寿亲王道:“此事干系重大,不可妄听一面之辞,仓促决断。臣以为,既然有人指称许大人欺君擅权,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种种不法之事,陛下宜发付群臣公议,各上表章,申述其理由,是非黑白,自有公论。孟文英不避斧钺加身,不计生死荣辱,犯颜直谏,其忠君为国之心,堪为群臣楷模。陛下应加以褒奖,以示广开言路,虚心纳谏之诚意。”
天赐道:“皇叔所言极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为使贤者免受冤屈,奸宄无所遁形,众卿请各上表章,朕当亲察此事。为示公正,表章不宜再由内阁经手,请皇叔总揽呈入,不可私相传授。朋党之私,朕深恶痛绝,而后若有风闻,一定严惩不贷。孟文英,朕赦你无罪。适才曾言刘进忠为朝中大奸,又有何凭据?”
孟文英道:“刘进忠目无纲纪国法,放横无忌,倒行逆施,伤化虐民,恶行乱国,枉受朝廷厚恩,反生异心,暗与匪通,阴图不轨,种种不法之事,罄竹难书。其罪弥天,令人发指。此等祸国殃民之徒,陛下应降旨拿问,明正典刑,尽诛其党,以谢天下。”
天赐佯作惊奇,说道:“竟有此事?刘进忠犯下这许多大罪,为何群臣不曾向朕言及?”孟文英道:“群臣各怀私心,或与刘进忠相互勾结,或畏惧刘进忠权势,因此无人弹劾此獠。”天赐道:“群臣因私废公,实令朕痛心。卿指称刘进忠为奸,可有真凭实据?”孟文英道:“刘进忠恶迹昭彰,举国皆知,人所共愤,臣在此只举一例。前任兖州知府李明辅公正廉洁,在任十八年,合府百姓交口称誉。只因上表弹劾刘进忠种种奸谋,刘进忠怀恨在心,捏造罪名,假传圣命,指使辖下无行恶徒,残害其满门老幼。致令忠臣蒙不白之冤,朝廷失万民之望。陛下若不严加惩处,何以肃法纪抚民怨。”
孟文英一提此事,天赐怒火填膺,杀机大盛。乘机发作,拍案喝道:“好贼子!胆大妄为,戕害良善,置国法于何地?速传刘进忠到此,朕要亲自问他。”
群臣早已看不惯刘进忠种种骄狂行径,自然无人愿犯皇帝之怒代他分辩。反而是寿亲王认为此事尚须慎重,进言道:“刘大人乃国家重臣,总理京师防御,兼领禁宫宿衞,素为陛下信任。只凭孟文英一面之词,陛下便降旨拿问,似有不妥之处。”说话时不住向天赐递眼色。
天赐知他必有话说,强压怒火,说道:“皇叔之言有理。有罪无罪,不可妄下定论,请皇叔随朕回宫详谈。孟文英冒死直谏,忠心可嘉,理应褒奖。”寿亲王道:“可授以六科给事中之职,令其监督六部,掌理纠弹,随时向陛下进言。”天赐认为这个主意很不错,说道:“就依皇叔之议,众卿以为如何?”
许敬臣等暗暗叫苦。给事中之职虽仅六品,却是皇帝近臣,职权很大。让一个死对头每天在皇帝耳边吹风,大家以后有的麻烦了。只是圣谕已下,焉有收回之理,大家暗自懊恼不已。孟文英却精神振奋,叩首谢恩,心中盘算,如何再上表弹劾,例举有力证据,让许贼刘贼无法脱罪。
冗长的经筵一直拖到午后,终于结束了。群臣恭送皇帝回宫,而后相继散去。天赐偕寿亲王返回英华殿,禀退内侍宫娥,密商大计。
天赐道:“朕闻皇叔与刘进忠素来不睦。适才朕欲下旨问罪,皇叔却为何出言劝阻?”寿亲王道:“刘进忠罪大恶极,国人皆曰可杀。今陛下欲除之,臣额手称庆,大快于心,怎会代他脱罪。只因刘贼手握重兵,怀不轨之心已久,下旨拿问,恐激成大变,弄巧成拙。陛下要惩办他,只宜缓图,不可急功近利。”
天赐深有同感,笑道:“朕一向以为皇叔乃歉歉君子,仁厚诚笃,不想也会用心机耍手段。”寿亲王面孔微红,说道:“臣不敢掠他人之美,实乃受教于安国郡王少子韦应麟。”天赐笑道:“堂堂皇叔,竟要受教于一黄口孺子,想那韦应麟一定是一位奇才。朕观朝中群臣皆老愦无能,暮气沉沉,亟欲起用少年新进,以振朝风。皇叔所言之韦应麟,与今日经筵上弹劾许敬臣之孟文英,均为可用之材。朕再无少贤乏人之虑矣!”
寿亲王大喜,说道:“陛下英明。国家承平日久,群臣无所事事,便将无为而治之说奉为金科玉律,庸碌无能之辈充斥朝中,确应严加整饬一番。”天赐道:“欲起用新人,必先除朝中权奸,以广贤路。只是群奸连结为党,彼此翼护,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孟文英弹劾许敬臣,便引出许多大臣代他开脱,朕孤掌难鸣,皇叔也不肯相助,好机会白白放过,可惜,可惜!”
寿亲王道:“常言道:疏不间亲。臣不明陛下真意,故不敢言。”天赐笑道:“原来皇叔畏惧太后,以为许敬臣是朕舅父,朕便会偏袒于他,错了,错了!请教皇叔,叔父与舅父相较,何者为亲?”寿亲王道:“叔父乃同宗,舅父乃外戚。内外相较,自然以叔父为亲。”天赐道:“既然以叔父为亲,皇叔为何不敢相助?朕锄奸之意已决,皇叔何故心存疑虑?”
寿亲王琢磨皇帝的心意,恍然有悟,心中大喜,说道:“陛下决意除奸邪正朝纲,实国家之大幸也。臣枉为宗室,见群奸乱政而无力制之,深感慌愧。今蒙陛下信任,敢不尽心效命,竭诚以报。”
天赐道:“有皇叔相助,事成可期。皇叔回府之后,可与韦应麟计议而行。今日孟文英所言三罪,均无关痛痒,难伤许敬臣毫发,老调重谈,必为群臣所笑。要上表弹劾,务必收集更为有力的证据,方能令群臣无言,奸佞伏罪。”寿亲王道:“量他许敬臣一介文士,何足道哉!陛下除之不过举手之劳。难办的是刘进忠,如何方能释其兵权,又不令他生疑,颇为不易。”
天赐大笑道:“非也,非也!朕的看法与皇叔恰恰相反,不易对付的事许敬臣,而不是刘进忠。刘进忠一无知匹夫而已,杀之易如反掌,稍时就让皇叔看此贼首级。”寿亲王惊道:“不可,不可!鲁莽从事,只怕刘贼不会甘心就范,一旦作乱,陛下危矣!”天赐笑道:“皇叔勿忧,刘贼爪牙早被朕一一剪除。武腾龙骧四衞开赴边地,五城兵马司换由皇叔统辖,府军前衞不会听其调用,锦衣衞群龙无首,无力兴风作浪。此时不见机而作,更待何时?皇叔速去五城兵马司坐镇,静候佳音。传朕的旨意,令韦应麟速速进宫,朕有要事交他去办。”
寿亲王又是惊喜,又是钦佩。没想到皇帝不动声色,早已安排下锄奸大计,大家却被蒙在鼓里。惊喜钦佩之余,寿亲王又有些担心,说道:“陛下还须提防施明轩常荫亭。他们都是刘贼心腹,出身江湖匪类,行事毒辣阴险,其心难测。应先行擒下,以防为刘贼所用。”天赐道:“施常二人已非刘贼心腹,朕留着尚有大用,擒拿刘贼非他们不可。刘贼今日必死无疑,皇叔请在宫外等候消息。宫里一有动静,立刻擒拿刘贼余党,不可使一人漏网。”
寿亲王精神振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要告辞出去准备。天赐却唤住他,说道:“皇叔之女年已及笄,不知可曾议亲?”寿亲王道:“小女素为臣所锺爱,婚姻大事,不能草率。想为她寻一良配,须才学人品俱佳方可。只是良材难求,蹉跎至今,尚未议亲。”天赐笑道:“良材就在眼前,皇叔何言难求?朕观孟文英人品出众,才华过人,堪为令爱良配。皇叔如果有意,朕代为作伐如何?”
寿亲王迟疑道:“那孟文英官阶虽低,却有一身傲骨。前者许敬臣托人提亲,为他所拒。臣恐再次碰壁,贻人笑柄。”天赐笑道:“皇叔过虑了。前者孟文英拒绝亲事,只因不愿与许敬臣同流合污,与皇叔结亲又有何妨。此事有朕为媒,断无不成之理。”
当此关头皇帝居然有闲情逸致为人做媒说亲,寿亲王啼笑皆非。他对孟文英的人品颇为中意,结下这门亲事,正可了结一桩心事,何乐而不为。当下连声答应,跪倒谢恩。天赐心中大快,一方是好朋友,一方是堂妹,品貌相当,天作之合,这月老做得愉快之极。
寿亲王一走,小蔷小薇便从后殿钻了出来,欣喜地问道:“大哥,你真要杀刘进忠?”天赐道:“君无戏言,旨意已下,岂能有假。为了这一天,大哥整整谋划了半年,终于等到了。诛杀刘贼之后,大哥当置酒庆功,你们速去备办酒席。”小薇噘嘴道:“大哥真是乐糊涂了,只要吩咐一声,太监宫女自会去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岂有劳动堂堂公主殿下之理。”
天赐哑然失笑道:“我的确乐糊涂了。此议收回,朕再传圣旨,命你们藏于后殿,观敌掠阵,为朕呐喊助威。不奉将令,不得出战。”
小蔷小薇大为扫兴。小蔷道:“大哥,求求你,让我们出手擒人,好不好?”小薇道:“我们有迷香,那刘进忠便有通天的本领,我们也能将他迷翻,不须大哥动手。”
天赐笑斥道:“朝廷有精兵勇将,有虎贲力士,自然不须朕亲自动手,更不能让两位公主殿下冒险临敌。况且皇帝使用迷香暗算臣下,传扬出去,成何体统。休得胡言,速速退下。”小蔷小薇自知想法过于荒唐,掩口轻笑,乖乖退回后殿去了。天赐向殿外叫道:“余广,速去传段云鹏四人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