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 / 2)

落蕊重芳 姒姜 4274 字 28天前

等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辰,渐渐听到车行的声音,众人的心也随着越来越近的车行声,紧张起来。终于皇舆到了,在众人面前停下。

孙府一干人等俱跪下行礼,口中呼着“万岁”。

效远将舆门打开,扶了女皇下来,“都起吧!”女皇随意扫了眼,见有几个孩子,便又补了一句,“这大冷天的,怎么让孩子也出来了?快进去吧!”

孙骥、孙驰、孙骖三兄弟也早在宴中闻讯,匆匆赶着回来,正巧于半路上碰着,便跟着回来了。此时见说,立时赔笑道:“皇上先请!”

女皇点了个头,边走边状似随意地往人群里扫了一扫,瞧见向个年轻媳妇,便都带上了一眼。

一入正厅坐定,吩咐下人添了火盆子,上了茶,众人便以各自排行一一向女皇行礼。待行到三房时,孙骐刻意将垂绮母子拉在了身侧,眼见妻子瞅他,他也不及解释什么,只是行了礼,顺带介绍,“这便是小儿媳妇骆氏!垂绮,快给皇上行礼!”言下竟将柔姬全然撇去了。

骆垂绮眉色微抬,自是注意了这异常之处,心裏微忖,便有了数,她拉过儿子,上前与女皇恭谨一礼,“孙骆氏垂绮率子孙菁恭请皇上圣安!”

菁儿也虎头虎脑地给磕了个头,“皇上圣安!”

奶声奶气,却不失清晰的语声,倒惹得女皇微微一笑,微衝着孩子张了两臂,“呵呵,来,过来!”

菁儿朝骆垂绮瞅着,见他点头,便爬起来走到女皇身边,任她拉自己入怀,只是乖巧地笑着。女皇一手抱了孩子,细瞧他长得白白净净,忍不住便拿手摸摸他的小脸蛋,“来!告诉朕,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菁儿,皇上。”菁儿感觉她的手有些凉,便也效法方才为娘亲做的,也用自己的小手包住了女皇微冷的手,呵着气搓着,“皇上,你的手真冷!菁儿给你呼呼!”

女皇新奇地任他给自己搓着,脸上笑得更暖,“菁儿真懂事!这是谁教你的?你娘么?”

堂下众人眼见女皇如此疼宠孩子,一时倒也微微放下了心,只边上的孙骐自入厅来,便一直盯着骆垂绮,冒冷汗,止都止不住。

“嗯,娘亲一给菁儿呼呼,菁儿的手就暖和了!”

“你娘还教过你什么呢?”女皇眯着笑问。

“娘亲教我习字啦!我还会背诗哦!”菁儿仿佛全不怕生,眼见女皇笑嘻嘻的,便全没了顾及,感觉比自己的奶奶还亲似的,就像是见到自己梦想中的外婆一般。

“哦?菁儿还会背诗啦?背给朕听听!”女皇笑着逗他,“你背下一首的话,朕就给你一样小礼物,你若背下两首,朕就加倍,如何?”

候在边上的效远一听,便悄悄走到外间,在一个内监耳边嘱咐了几句。

“真的?嗯,拉鈎鈎!”菁儿歪着脑袋伸出了小拇指,孙骐见着才要说什么,却见女皇已伸出小指与他鈎了。

“好!鈎了!决不反悔!”

“……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小菁儿有模有样地背了一首,很为骄傲地瞅着女皇。

“呵呵,不错不错!那你可知道这诗的意思?”

“知道!娘亲告诉过我的!这首诗就是说,读书一定要用心,不可以贪玩,时间是只狡猾的小狐狸,你一不当心,它就溜走了,再也抓不回来!”

孩子气的话逗得女皇大笑,许久才道:“呵呵,说得好!你解释得真好!”说罢扬起了头,“菁儿会背诗,朕考你的都答出来了,朕就奖你一样东西!”

效远闻声立时将已快马取来的物件儿拿了进来,女皇见是一只小木盒子,打开一瞧,便嘉许地笑了。“菁儿啊,就这个送给你,可好?”

菁儿是颇有些好奇地望着这只小木盒子,但是等女皇这般说话,却又摇头了,“皇上,菁儿刚刚是跟你玩呢!拉鈎鈎也没说‘反悔是小狗’,所以那个不算数的!娘亲跟我说过,读书背诗是自己长学……是菁儿应该的,不能拿别人的东……”菁儿有些解释不清,但却坚定地摆着手,示意自己不能拿。

女皇这回可是更喜欢这孩子了,抱着他到怀里,甚至是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哈哈!真是懂事乖巧的孩子!又聪明!垂绮呀,教得好!到底不愧是骆相门庭,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

明明是夸着孙家的孩子,却偏说是“骆相门庭”,这听在孙骐夫妇耳里总是百般不舒服。

骆垂绮再拜谢道:“承蒙皇上抬爱,垂绮不敢当此谬赞。”

“呵呵,你可比公主府的西宾强多了!那些老儒生,没一个得孩子喜欢,不是教傻了就是教呆了,真要几个聪明伶俐的,又都给自己的娘亲惯得无法无天!难得菁儿这孩子聪明又乖巧,又知礼又伶俐,你带得好啊!”女皇赞着,继而又补上了几句,“赶明儿让朕几个女儿也跟你取取经,怎么才能把孩子教得像菁儿这般才好!”

“皇上抬爱!”

“哪,菁儿,你真不要?”女皇又逗引他,“你要知道,这可是件稀罕物儿!说是由海外得来的!你瞧!”女皇凑在他面前将盒子打开,里头是两个小人,盒子一打开,两个小人便开始打架,煞是古怪。

菁儿一瞧便奇得叫了出来,“呀!他们在打架!”说着,手便不由自主地凑上去碰一下,然一碰到又马上缩回来,“皇上,这两个小人是活的吗?他们都会动!他们吃饭么?”

“你现在要不要呢?”

“……”菁儿回头看着娘亲,骆垂绮微微一笑,“快谢过皇上赏赐。”

菁儿一见娘亲答应了,便一下将盒子抱在怀里,“谢谢皇上!”

“哎,好!去玩吧!”女皇放下他,任他找着另一个孩子跑下去玩了。“这孩子朕喜欢!垂绮啊,得空儿就带着他来宫里玩!朕想多瞧瞧他!”女皇朝效远看了眼,效远立时会意地解下腰间一块令牌,恭敬递与垂绮。

众人瞪着这一幕,心中都不由嫉妒起来,这三房的媳妇自相氏入门后,一直被孙府刻意冷落,此刻究竟怎地居然被女皇如此看中!

垂绮也不便推辞,便坦然接下,心中亦有些微奇。

女皇抬眸朝众人看了眼,目光巡至于写云身后站着的相柔姬,微微一顿,继而眉尖轻蹙,马上别开了眼,似是刻意亲近地让垂绮近旁来坐,“唉,自令尊身后,我碧落是再无这般風采逼人的大才了!这几日,虽是太平过年,但想来你们大家伙儿也都明白了,北边不靖啊!如若,如若骆相还在,又哪会令朕如此愁闷!”

骆垂绮见提到自己的爹爹,心中泛过层层酸楚,公婆的冷待,丈夫的另娶,府中的猜忌,以……相柔姬的那番话一一深刻而清晰地浮于眼前,若爹爹还在,又哪会令自己到如此地步!

你自觉你又有何清高?你又能拿什么来清高?是,我是凭了家中势力才得入的孙氏的门槛,难道你不是?当初不是因为你爹爹的权势才定下的婚约?你与我,都一样!

你真是你自以为的什么都不看在眼里么?不!你嫉妒我的!你嫉妒我的家势如此绵厚,你嫉妒我深得爹娘疼宠,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也给孙永航生了儿子!

我或者美貌比不上你,或者才学比不上你,可那又有什么!我有家势,有权势,在孙府里,人人都巴结着我,而你呢?连儿子生病也得求着人!

你是恨着这个家的吧?你一定恨极了吧!却偏偏又装出委婉和顺的样了,你在等什么?等孙家看着你可怜再次接纳你么?你以为孙家还会认同你的存在么?当年,整个孙府可都差点为了你而垮掉!

承认吧,你不过是个凡俗的女子。你嫉妒我,嫉妒我的家势,恨我的存在;你也恨这个孙家,恨他们薄待了你,恨他们牺牲了你;你更恨孙永航,恨他弃你于不顾,恨他抛下了你们母子,恨他娶了我,更恨他让我生下了他的孩子!你恨的!你一直恨的!

那声声冷刻的话,那句句尖锐的逼问,她竟自己苦待自己若此呵!然而这重重尖刀似的话却是让她醒悟了,拿她的话剖析自己。是的,她是恨的,她也是嫉妒的,除却溶月,她,的确在嫉恨!相柔姬或许样样都错,但那句话却对了,孙家,如此薄待她,她凭什么不恨呢?孙永航,在她最需要他时抛却她,又有什么可原谅的呢?

她原是孤身一人了!早就是了!微闭了闭眼,她回望向女皇,心神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似冰般坚透,“皇上请宽心,碧落地广人稠,朝中俊才侪侪,只待为国出力,匈奴之患相信一定能妥善解决。”

“……”女皇想起这事不由头疼。

“皇上,何苦烦恼?匈奴虽强,但咱们碧落的北防也不差呀!麟王是惯战的骁勇之将,手握十万雄狮,完全可堪与匈奴一战的。”

女皇一阵警醒,神色有些泛白,不由喃喃自语:“这十万兵马……是敌是友,还远未可知……”话一出口,女皇又自觉失口,忙皱眉不语。

然而垂绮却微微一笑,“那是碧落立国便许以世袭为王的麟王啊!世人断无舍大利而就大险的,更何……瀛州还有六叔孙骏将军把……”

提到孙骏,女皇倒是侧眉朝垂绮瞧了眼,继而眼神略深,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阵,才微微一笑,“垂绮,你是个细心人!”

“皇上过誉!”

“呵呵,今儿也坐得晚了,朕就回去了!”女皇站起身来,众人自然起身相送,然而才走得几步,女皇却忽然回过头来,“你们就不用送了,垂绮,你随朕走走。”

“是。”垂绮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温婉地随行而去。

“垂绮,朕听说,你与小珪颇有些交情?”女皇状似很随意地聊着。

“回皇上,端王爷雅好书画,曾向垂绮购求先父遗作。”

“哦,这样啊!”女皇点了点头,继而回头瞧她,“你待在深闺大院里,真是可惜了!呵呵,好一对夫妻,俱是拔尖似的人物!”女皇扶舆上车,在入内时忽又顿住,“骆垂绮,你举荐孙骏,可有为你孙家的私心?”

骆垂绮对于此问似是早有所料,神色未动,从清而婉地答道:“回皇上的话,垂绮有私心。”她顿了顿,又明明朗朗地道,“这私心是持家。然这家,须得国安。匈奴大患,兵锋一起,碧落何家可保?家若不保,垂绮私心又向何处?”

女皇微露笑意,“朕就喜欢坦诚之人!行了!你回去吧!过几日,朕再与你说话!”说罢便入舆坐定。

效远吩咐起行,瞅了瞅跪在府门处的孙府众人,待垂绮行过送礼后,又向她行了一礼,低声道:“效远谢过夫人恩德,但有差遣,便请吩咐,效远当尽力为之。”语罢也不顾垂绮微愕的神色,转身追着皇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