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2)

落蕊重芳 姒姜 4244 字 28天前

<small class="center">何人树萱草,对此郡斋幽。</small>

<small class="center">本是忘忧物,今夕重生忧。</small>

<small class="center">丛疏露始滴,芳馀蝶尚留。</small>

<small class="center">还思杜陵圃,离披风雨秋。</small>

六月的天都多雨,只要天边浓云挨聚,便雷鸣电闪地下一场,豆大的雨滴砸得满城尘扬,娇气的花骨朵更是经不住这连番暴雨,一早便蔫在枝头,零零散散地落些下来,便叫泥泞的污水给浸没。

就在这大雨磅砣里,官道上忽就远远地驰来一匹快马,马上人几乎不避大雨,由器水堤上驰入朱雀大街,鞍马转向北道,再一折,便直奔西化门。

天都街市上不少站在檐下避雨的百姓瞧见这般模样,心中都微微一惊,这从西化门报的,可都是军情啊!莫非又要打仗了?

禁宫里,女皇正于卧榻小睡。一架沉香木雕,绘绣着百凤朝阳的屏风挡在一测。一边的侍女也早在这熏香袅袅里昏昏欲睡,执扇的手好一会儿才挣扎着一动。

效远一入门,便见是这副模样,他犹豫了片刻,将手中这份密函收了起来。

而后,不到一个时辰,西华门又送到了一份,这回是羽书急报。效远一看封戳,心中立时警觉了起来。

他在流风殿的廊下来回踱了几圈,蓦地转身对一名宫娥道:“马上备一碗豆衣银花汤上来。”语罢便不再迟疑,直入寝宫。

“皇上,安平有羽书急报。”效远凑近了唤着。

女皇原也睡得不沉,一句话飘入耳中,微顿,便立时张了眼,既而黛眉深蹙,“安平的?”

“是。一个时辰里,来了两封。先是监察御使明远参奏青王夫妇枉顾国法,劫狱私刑朝廷重儿子林怀岳。再来,就是这封羽书急报。”效远大略说着,见宫娥已备好梳洗的用具,便绞了块巾子递上。

女皇接过,却起身至水盆处掬水沃面,待发间微湿,才将巾子覆在面上,好一会儿才道:“是急报,不是简书?”

“是急报。”效远赶紧答着。

“打开,读给朕听。”

效远应声拆开封泥,将急报迅速览了遍,大略说着,“这是明大人与兰郡知县孟物华的联名上奏,说是青王谋反,集结了兵马,拦截御使上奏,且软禁朝廷官员。幸得安平衞右衞长、青王从侄袁锋大义灭亲,当机立断,扣下青王与和顺郡主,此祸得免。”

女皇深锁的眉宇听至最后略略一舒,效远见色,立时示意宫娥将早已备下的豆衣银花汤奉上。几蕊绿豆衣与金银花飘在汤面上,加了薄荷的清香,微经冰镇的汤茶,正是合了女皇喜凉的口味。微应一声,女皇先将汤茶饮了,精神略震,才整理思绪缓声道:“这个孟物华是不是曾经火烧秘书监的那个人?”

“正是。孟物华于半年前正因失职、致使秘书监走水而贬去兰郡当个知县。”效远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也是此番连上五道死刑审议的人。”

“林怀岳的事?”

“是。”

“召三个人立时回都述职。”女皇微一转念,立时下旨。

“小姐,听说西华门今儿连着送了两道急报。”溶月说着从项成刚那儿听来的消息,又拿眼看着正跟着青鸳磕磕拌拌地读着诗的菁儿。

骆垂绮刺绣的手微顿,既而深思片刻,吐了口气,又继续停下的活儿,“只是急报,未成简书,那便无妨。”

“简书?简书那不是就是打起来了吗?”

垂绮微微一笑,眸光深沉,“即便孟物华心计不可预测,那明远大人可不是易与之辈。”

溶月不解,“ 那依 小姐看,这两封急报到底是说什么呢?”

垂绮也跟着一凝眉,“这倒真把我问住了!青王惯来跋扈,但如今朝中局势大换,也不是毫无风声,在这当口,他应当努力讨好朝廷才是,真把事弄大了,他不会顾惜一个林怀岳才是。除……是着了什么人的套了吧。”谁的呢?骆垂绮微眯了杏眸,忽然想到了孟物华。

历名捎来的话,若这番举动当真是孟物华所设,那此人也当真敢作敢为了。相当务实之人!

溶月想了半天,依旧不甚通透,也便作罢,看菁儿额上微微沁汗,不由过去为他轻轻打着扇子。

骆垂绮见状不由笑道:“溶月,别太惯着孩子。大热天的,多出些汗也好。”口中虽这样说着,心头到底也有些软,便放下手中的活计,“菁儿,过来。”

“噢。”菁儿摸了摸鼻子,上头晶晶的,都是汗。他乖乖走到娘亲身边,微仰起小脸,等待着那双温柔的手拿着帕子替自己擦去汗渍。

“菁儿刚刚读了首什么诗?”骆垂绮笑问,有心考考他。

“是清明!”菁儿见所问自己知道,立时大声答道,很是得意。“杜牧的清明诗。”

“哦?”骆垂绮作势皱眉细想,“有这首诗么?娘亲怎么不记得了?”

“娘~~是清明,一个叫杜牧的人写的!”菁儿见娘亲皱眉,不由也急了起来,“就是‘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指着杏花村’的那个!”

“呵呵。”骆垂绮听他大致能背下来,不由有些惊奇,然而听到那句‘牧童指着杏花村’,又忍不住一笑,“啊!娘亲想起来了!不过,娘亲想的那首跟你的有些不一样!娘亲想起来的那首,最后一句是‘牧童遥指杏花村’。”

“啊,对!对!就是‘牧童遥指杏花村’!就……”他开心地大声道,继而见青鸳与溶月二人俱笑起来,这才恍然认识到自己先前背的错了。小脸立刻红了,搔着脑袋也跟着傻笑起来。

这一憨态,骆垂绮看得也是心分外的软,将儿子轻轻搂在怀中,拍着他的背,柔声道:“咱们的菁儿真聪明!能背诗了!”

“呵呵呵。”小菁儿听见娘亲夸奖,立时笑得眼睛都没了,也不嫌热的马上搂了娘亲的脖子。心中想着,他要好好背,明日背给弟弟去听,让他的娘亲也夸夸他。

孩子到底是孩子,大人正心中感慨着,然而孩子搂了会儿,撒了会儿娇就又想着要去玩了。骆垂绮鉴于他一晌午都挺乖的,便放他去玩,只叫青鸳跟着,说好玩半个时辰,就回来午睡。

午间的天极热,知了声嘶力竭地鸣吟着,日头刺得人心生畏怯。骆垂绮绣了会儿,便停了下来,望着那棵桂树,怔了会儿,幽幽道:“溶月,东西备齐了吧?”

溶月听问,也敛下了几分欢颜,“嗯,都备好了。”既而仿佛是宽慰似的,又补上几句,“这回新添置了状元经与平安经。想先老爷夫人瞧见菁儿康健聪慧,必然心中欢喜。”

骆垂绮微微一笑,随即隐没。爹爹呀,女儿有太多太多的不得以,但有何人可诉呢?日光斑斓在廊苑的一角,二人望着这棵桂树不语,一时静极。

六月十二,天阴阴欲雨,虽是个大早,然而却是极闷,没半丝儿风。人一动就直冒汗,虽摇着大蒲扇直扇着,浑身却仍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依旧湿个透。狗儿趴在道边上,直吐舌头。大街上人个个懒洋洋的,马车亦走得懒洋洋的。万物似乎都笼在这层闷热中,连蝉儿的鸣叫都弱了。

但在这慢吞吞的街市上,忽然驰过一辆颇为迅捷的马车,使得众人都仰脸看去,马车只留了个黄尘翻扬的背影,便向东驰出了隆启门。

今日赶车的是历三娘安排的一个小侍,人老实得害羞,只闷声不吭地坐在外头,一件青衫早被湿了个透。

车内骆垂绮与溶月二人俱打着扇子给菁儿扇凉,怕他热着。然而菁儿却全然不顾,虽已是满头的汗,却不停地掀着车帘子向外张望。

青鸳一旁浅笑着这位小公子扭来扭去地玩,心中有些深慰,亦有些发酸。在回影苑呆了也有几个月了,她觉得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整个孙府的人似的。

以往太夫人待她好,府里头的人也都客客气气的,而后,老爷子过逝,渐渐的人情开始反覆。跟着航少夫人,可以说是老太太临终前的嘱托。她起先并不完全明白,然而现在她却有些懂了。

航少夫人的处事,她见识过,委婉巧妙周全;航少夫人的境遇,她也见识过,无奈愤恨孤清;然而,那种性子深处的美好与温柔,她却是在最近才见识到的。一个女子,能对丈夫的小妾之子留多少颜色?

青鸳觉得,恨,是名正言顺的;嫉,是无可厚非的。然而为什么,为什么骆垂绮全然推翻了名正言顺的恨与无可厚非的嫉?她替少夫人不值,真不值!

骆相得蒙先皇恩旨,葬在皇陵边上,夏月,正是花木繁茂的时节。山路蜿蜒,羊肠一条小道上满是茂草覆着。青鸳拎着提篮,溶月在前打着草,骆垂绮便牵着菁儿缓缓跟在后头。

不知是否是骆垂绮格外的沉静,总之这一回,菁儿没像以往蹦来蹦去地玩,安安分分地牵着骆垂绮的手走着。

一路上也没人说话,转过山脚,又行了阵,便瞧见一处有两棵柏树苍翠高茂,菁儿这才挣脱了娘亲的手,跑了过去。到了坟前,他马上衝着那块石碑跪下磕了个头,乖巧地道:“外公、外婆,菁儿和娘亲,还有溶姨、青鸳姐姐都来看你们啦!外公,嗯,外公,你爱吃桃米饼吗?菁儿藏了一块,原本想要自己吃的,如果外公喜欢吃,那菁儿就给你吃啦!”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一块被咬得缺了几外角的桃米饼。

其他三人一见这模样,再是沉肃的心也不竟被逗得一笑,溶月更是笑着上前道:“哟,你这小机灵鬼!什么时候藏下的?”

菁儿咧开嘴一笑,搔了搔小脑袋,又偷觑了自己娘亲一眼。

骆垂绮温温一笑,轻问:“菁儿,这些话谁教你说的?”

“是青鸳姐姐教我的!”

骆垂绮回头朝青鸳看了眼,嘉许地一笑,轻轻点了个头,道:“青鸳,你带着菁儿去走走,别让他玩得太野!”

“是,少夫人。”青鸳心头微热,感觉那笑,就似那清凉的溪水般涓滴都渗入了心坎里,是自太夫人过逝后她最觉舒心的一刻。

骆垂绮也轻拉住菁儿的手,叮嘱了一遍,“别给你青鸳姐姐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