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蝴蝶之毒(2 / 2)

落月迷香 四叶铃兰 16812 字 5个月前

未默显然没想到暗香依依会虚弱到如此地步,一个跟头翻到她身边将她扶起, 却见她早已泪流满面。他心疼地帮她擦眼泪,却反而弄得她满脸泥。他上下看了自己一眼,发现没有一处干净地方,不禁破天荒头一次觉得自己脏得不痛快,正有些心堵,便听暗香依依对莫七彩道:“为他解毒,再迟恐怕来不及了。”

莫七彩看到顾不迷不停地吐血,早已心乱如麻六神无主,此刻听到她让自己解毒,自然连连点头。可忽然想到自己不会解莓,她便想开口问暗香依依,可一看到她身边的未默,又羞又急却不好开口。再见未默幽幽看着暗香依依的心疼目光,她忽然想起一事,低低问道:“我想问你一句话。”

“你问。”暗香依依道。

“为何你不为他解毒?”

暗香依依没有犹豫,平静回道:“第一,你喜欢他;第二,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第三,他是个重情义的男子,他值得你救。”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她之所以不救顾不迷,是因为她练反了落月迷香,就算能帮他解毒救回他的性命, 却也很可能害得他武功尽失,没有了武功的顾不迷……定会生不如死。她知道,也明白,高傲如他,没有武功还不如没了性命,就算初习武功的自己,都已视武功为尊严和性命,又何况是他。

可被莫七彩用这种手段所救,结果会如何?她亦不敢深想,但就目前而言, 在两个都差的选择中择其一,她只有选择对他有利的耶个。思及此,她忽然反问自己,如果此刻没有莫七彩,她会不会铤而走险,冒着让顾不迷成为废人的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救他?让他活下去?当那答案浮现在脑海,她竟微微怔忪,一时不知是为了他强大的内力而愿意,还是因为是自己害得他中毒,而怀的赎罪感。

“你真的不喜……”莫七彩的话并未说全便收了声。她闭上了眼睛,复又睁开,幽幽地看向暗香依依,继续道:“我会救他。我根本不在乎事后他接不接受我,我只要他活着,就算是要我死。”

未默却在她二人说话时观察着顾不迷,先暗中探了探他的脉息,陡然一惊,随后在他周身大穴上探了一遭,忽然冒出一句,“不用救了,他没救了。”言罢,他一抬头,便见暗香依依和莫七彩无声地盯着自己,那目光让他害怕又让他有些被重视的飘飘然。

他咳了咳,一本正经地道:“我略懂岐黄之术,顾不迷中了蝴蝶,这原本不算什么,找个女人解毒就是。可他偏生点了自己的死穴,蝴蝶可解,死穴却是无法解了。再说,就他目前的状况,即便莫姑娘愿意为他解毒,他也无力承受,他恐怕熬不到明天早上。”

暗香依依怔在当场,一时难以消化和接受未默所言,只是无意识地重复着未默的一句话:“点了自己的死穴……”

未默以为她在问他缘何知道是顾不迷自己点了死穴,一想这可是门高深的学问,天下没有几个像他这样各方面都深有涉猎的高手才能解释清楚了,便故作高深地道:“顾不迷所练武功很是独特,他的死穴除了他自己外其他人知道的可能性极低,而且他的死穴,刚巧在睛明穴,这是个十分特殊的穴道,点法如果不对,点中了也没用。你们再看,他身上除了手腕的轻微擦伤外再无其他外伤,显然是因内伤而呕血昏迷,如今他体内真气逆流,血脉闭合,症状明显是点了死穴。我方才探遍他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唯独左右睛明穴曾被人用真气贯入,显然,睛明穴就是他的死穴,且是一击命中,而且入穴手法独特。当下除了他自己,无人可以做到。”

见暗香依依死死地看着自己,他越发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扬扬得意地继续道:“依依你可能不知道,习武之人尤其内功深厚者,如果死穴被点中,等死那一刻比世间任何死法都难受。真气逆入经脉,那种感觉就好似被万虫入体啃咬骨髄一般,痛苦非常,绝非常人可以忍受。”他想了想又道,“蝴蝶那毒可不是普通的媚药,中了这种毒,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怎么也要折磨上六个时辰,而且不发泄出来不会罢休。就算你是大罗神仙也会被妖魔附体,更何况面对你们两个大美人,我没中毒,都……”

一时说得有点儿兴奋,明显跑题了,幸好发现得及时,停在了该停的地方。他偷偷地看了眼暗香依依,见她兀自怔怔地盯着自己,掩饰地咳了咳,摆出正经严肃的神情,继续道:“所以,我猜想啊,他肯定是因为中了蝴蝶,又不想被蝴蝶所控制,才自己点下死穴,—心求死。”说到此处,未默又摇了摇头,似乎对自己的判断也起了疑惑,喃喃道,“可是他为什么不—刀杀了自己?那样岂不更加痛快?”

未默想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不禁喃喃自语:“找就想不通了,放着两个绝色美人不用,偏要自点死穴,莫非他喜好男色?”

未默不过是胡言乱语,却一语惊醒梦中人。

莫七彩起初并不相信未默,可听未默言之凿凿分析得有理有据也不免信了几分。当下又痛又苦,她一想到顾不迷所受痛苦,再看罪魁祸首暗香依依,恨不得当场一剑杀了她。

她手握利剑蓄势待发,未承想却因未默突如其来的这句喃喃自语而怔在当下。莫七彩再望暗香依依,竟好似看到了早先被顾不迷拒绝的自己,心中怅然,酸涩,还有一种无来由的释然。顾不迷讨厌自己,又何尝喜欢过暗香依依,早先以为他对暗香依依有所不同,可如今看来,他宁死也不碰暗香依依,又怎会心中有她?望着眼前暗香依依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先前她曾为自己解围,想到顾不迷快要死了而自己也不想独活,人之将死,又何必纠缠从前的恩怨,如此一想,便无力再去追究暗香依依令顾不迷中毒一事。

她小心翼翼地为顾不迷擦着嘴边鲜血,谁也不理,只是凝望着顾不迷,想到他所受的痛苦,不禁潸然泪下。

屋中一时静默。

未默小心而担忧地看着暗香依依,见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顾不迷,整个心都微微痛了起来。

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忽然起身跑出门去,再进屋时,腰上却多出了一个圈。他将那些黑衣人的腰带通通缠绑在了自己的腰上,围了一圈又一圈,好似肚子上凭空多出一个呼啦圈。而后,他扭着腰走了进来,笑呵呵地来到暗香依依面前,左扭扭右扭扭,边扭边道:“依依,依依,你看,我跳肚皮舞给你看!”言罢,当场扭动腰肢跳了起来,他因缩骨,骨骼本就较常人奇怪,而今更是古怪到让人喷笑,再加上这副模样跳肚皮舞,着实搞怪到了极点。

暗香依依闻声抬头,见他卖力地扭着腰肢颠着肚子,知他心思,勉力扯出了一个笑容。

未默见她打起了几分精神很是欢喜,借机靠了过来,扒着她的一只手臂轻蹭,轻言细语地道:“依依,不要害怕,从今往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这句话说到了暗香依依的心坎里,她看着未畎,只觉他泥人一般的脸上,笑容是那么温暖明亮。她泪盈于睫,未默顿时向她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未默俏皮地眨着眼睛问道:“依依吃东西了没?”

暗香依依道:“我不饿。”

未默却已看出她在撇谎,当即大声道:“我去给依依找最好的吃食来。”言罢不顾她的阻拦,自顾蹦跳着为她找吃的去了。

看着未默远去的背影,暗香依依这才发觉,天已黑了。

山中夜晚寒冷,漆黑的夜色,漆黑的―切。

因未默的提醒,她方才想起自己已经饿了近一天,而顾不迷……她望向木床。

顾不迷面色苍白,血色尽失。莫七彩坐在他身边,幽幽地望着顾不迷放在床边的手,几次见顾不迷指尖抽搐,都想伸手去握,可几次,都停在了咫尺之间。 终于在一番挣扎后,她握了下去,而后紧紧地握住。

人生在世,有时候想守望一个人也是件奢侈的事。如果顾不迷没有昏迷,莫七彩又岂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望着他,甚至碰触到他,也不知这一刻对莫七彩来说是幸还是不幸……

暗香依依收回了目光,打起了几分精神,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便看到王剑飞被绑在金丝网中成了一个蚕宝宝,想来定是未默干的好事。想到未默,她心中便是一暖。

此刻王剑飞被挂在门口的大树上,摇来晃去。被顾不迷重伤的他已经昏睡了大半日,却在这时幽幽转醒,一睁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察觉自己被挂在了树上不禁开始挣扎,可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挣开。他看到暗香依依,自然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她的头上,怒气冲天地朝她吼道:“魔女!快把小爷放下来!”

他拼命挣扎,可越是挣扎,金丝网缚得越紧。他终于察觉不对,不敢乱动,只用眼睛狠狠瞪着暗香依依道:“魔女!快将小爷放开,小爷饶你不死!”

暗香依依道:“我若偏不放呢?”

王剑飞气怒道:“等小爷脱身,定要杀了你!”

暗香依依靠在门边,云淡风轻地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你脱身来杀我。” 她正欲离去却见王剑飞努力伸长脖子向屋里张望,应是想到了莫七彩。

暗香依依暗忖:等她离开,王剑飞定会要求屋中的莫七彩为他解开网绳,莫七彩必会左右为难,万一莫七彩心软放出了王剑飞,定会再生事端。暗香依依心中思量,如此,倒不如自己坏人做到底好了。

暗香依依顿住脚步,转头对王剑飞道:“莫七彩就在屋里。”此言一出,果见王剑飞目光一亮,便又继续道,“可惜被我点了穴道。”言罢,玩减肥大声咒骂,她走上前去,伸出食指,瞄着王剑飞,王剑飞终于察觉不对,不敢再骂,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呵斥道:“你要做什么?”

暗香依依道:“点你睡穴!”

王剑飞大吼:“你敢!”

暗香依依趁机一指戳下,王剑飞一时没能阻拦成功,惊愕一下,可随后发现自己淸醒依旧,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刚笑了两声,便见她又是一指戳来,他忙用手去挡,二人你来我往。王剑飞又挂在树上,便开始荡来荡去。

只听暗夜中,王剑飞大呼小叫道:“你这蠢魔女!”

“放了小爷!”

“妖女!”

在好一阵慌乱后,王剑飞终于双眼一翻,睡了过去。

暗香依依深深吸了口气,一摸额头,竟全是汗。

其实也怪不得暗香依依总点不中穴道,点穴之道,在凤凰谷中虽经莫七落指点,可毕竟没有实践的机会,上次点莫七彩也有些投机和误打误撞。

暗香依依知道睡穴在人体的哪个位置,但因身高、体形、性别的差异,个体不同,睡穴位置又不尽相同。点莫七彩时,也是点了两次方才大体弄明白具体|位置。可面对王剑飞却又不一样了,而且当下他像个悬空的球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还用手阻挡她点穴,一时自然难以点中,这才接二连三点了数次方才让他昏了过去。

刚让王剑飞消停下来,她就发现身后有人,转身便看到了站在门边的莫七彩。

莫七彩幽幽地望着她,暗香依依道:“不必担心,我只是点了他的睡穴。”

莫七彩没有吭声。

暗香依依道:“我去寻些水再拾些柴火来。”

莫七彩依旧没有吭声,只是幽幽地望着睹香依依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山中气候多变,早先乌云尽皆散去,夜色当空,满天星斗。

暗香依依抱着柒火走进屋中,将水递给了莫七彩。

顾不迷依旧在昏迷,莫七彩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望着他一动不动,暗香依依只得将水放在了一边。

暗香依依在屋中拢了个火堆,屋里有了亮光也渐渐暖和起来。

暗香依依起身走到门边,望着林中远处,暗忖未默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她想起自己身上还藏着几块酥肉,便拿了出来递与莫七彩,道:“吃点吧。”

莫七彩看了一眼酥肉,抬起头再次看向了她。

莫七彩没有接,只是默默起身走了出去,黯然坐在门口。

暗香依依也无心吃东西,只是这酥肉一直放在胸口,此刻仍微微暖着,不由得想到了莫七落曾为她温饼的情谊……她望向莫七彩。

夜色寂静,山中风过,虽然乌云散去,满天星斗,可眼下树林深处,却仍旧除了萧瑟,就是残风的凄厉。

静夜中,莫七彩低低问道:“他是不是真的会死?”

暗香依依不知该如何回答,其实,她们都知道答案,只是都不愿面对那个答案。甚至此刻连担心黑衣人是否会再来的心思都没有了,或许迟早都是个死,已没人在乎会怎么死。

莫七彩忽然一叹,道:“暗香依依,我本不该信你。”

暗香依依望着她,不知她何出此言。

莫七彩默默地坐在门边,望着夜空一动不动,没有给她答案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暗香依依暗了眸光,亦走到屋外坐在了莫七彩身边,侧目看向莫七彩,发现她望着林间黑暗,目无焦距。

良久,暗香依依道:“莫七彩,你要活下去。”

莫七彩微微一颤,却没有吭声。

暗香依依道:“顾不迷因我而死,我已没面目回九幽教,他死后,我也会跟着他去。只是顾不迷的尸体还需麻烦你护送回九幽教,他即便死了,我也不希望他的尸身被草率埋葬或被人毁了。”

莫七彩闻言猛地站起身来,怒斥道:“你有什么资格陪他一起死?!”

暗香依依一怔,继而淡淡道:“他因我而死,我……不过是还他一命。”

“还他一命?如果说杀人就要偿命,那你有多少条命都不够偿!”莫七彩显然十分激动,怒斥道,“你杀了十七哥,你早就该给他偿命,你早该死了!”

想到真正的暗香依依早已死了,她怅然笑道:“暗香依依早就死了。”

莫七彩自然听不懂她话中的含义,但见她笑得无奈,不知为何心头火起,拔出腰间佩剑,剑指暗香依依,厉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暗香依依一动不动,云淡风轻地笑着。

莫七彩见她如此,气怒至极,一剑刺向她胸口,却在分毫间停住,她怒视着含笑不动的暗香依依,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怕死,还是在装模作样,可剑尖已抵在她胸口,即便大罗神仙下凡也难助她躲开了。她心中犹豫,可转念想到十七哥死于她手,顾不迷也被她下毒命在旦夕,便咬紧牙关正待一剑刺下,忽被一人大力冲过来撞开,踉跄着向后退了数步。方才稳住身形,她低头一看,只见眼前扑过来的却是未默。

未默一只手提着两只山鸡,一只手提着两只野兔,后背背着一只小野猪,前胸挂着一只白狐狸,一双黑亮黑亮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看到她手中的剑,不由得哼了一声。

莫七彩下意识用手拂了拂他扑过来时弄脏的衣襟,未默见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想到自己无论如何接近暗香依依,她也从未有过这般嫌弃的动作,顿时对莫七彩生了几分厌恶,恶言恶语地道:“莫七彩你虽被其他人称为武林第一美女,可在我未默眼中,只有我家暗香依依才是武林最美,不对,是天下最美!你敢杀她,我就让你死在我手里,犹如此鸡!”未默明明说的是鸡,却把手里的兔子伸到了莫七彩面前,一下子发现自己拿错了,忙换了手,将鸡提到莫七彩面前,大声道,“犹如此兔!”待看手里提着鸡,不禁道,“咦?怎么又错了?”未默看了一眼鸡又看了一眼兔,伸过来这个又提起来那个,莫七彩眼角忍不住抽搐。

未默不理她,转身面向暗香依依。暗香依依坐着刚好与缩了骨的未默平视,未默凑了过来,献宝似的对她说:“依依,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啊。如果这些你都不喜欢吃,我包包里还装着几只田鼠,两条蛇,鼠肉熬出来肉质鲜美,入口有嚼头,蛇肉也很好吃的,还很补身体呢。你看你这么瘦,最近肯定吃了不少的苦……”

未默唠唠叨叨,一会儿比划兔子,一会摆弄鸡,一会儿又说等剥了狐狸皮给她做个围脖又保暖又好看,一会儿又说,山猪肉虽硬却很适合烤成肉干带在身上当干粮。暗香依依看着未默,察觉他如此关心自己,眸中隐约泛起了泪光。

她笑着对未默说:“难怪你去了那么久。”

未默忙道:“你一定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不用麻烦了。”

未默却不听她的,精气十足地道:“你等着,我很快就好。”也不待她回应,蹦跳着忙乎去了。

莫七彩站在门边,古怪地看箸暗香依依和未默。待未默入林去拾柴火,莫七彩忽然道:“难道你真的没了记忆?”

暗香依依点了点头。

莫七彩哼了声,道:“即便没了记忆,也抹杀不了你杀了十七哥哥的血海深仇!”言罢,转身进了屋去。

木屋中有筒易炊具,未默把暗香依依拖过来与他—起熬肉。

未默借机依偎过来彼此依靠,由于他身上都是土,便也蹭得暗香依依身上也是。暗香依依却没有躲,任由他靠着自己。冬日天寒,未默有意为她挡住了风,她心中感激,闻着锅中肉料却还是没有吃的欲望。

她听未默道:“依依,天大地大,干吗非得窝在九幽教那弹丸之地?再说顾琴魔着实让人厌恶,你不如跟着我逍遥快活。”

顾琴魔,未默私下为顾不迷起的绰号倒也贴切。暗香依依轻声问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如意,并非人人如你这般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他眼看就不行了,等他死了咱们为他料理了后事也算对得起他,到时候海阔天空,你和我逍遥自在,岂不甚好?”未默眼中充满幸福的幻想。

暗香依依摇头坚定地道:“他若死了,我必还他一命!”

“什么?!”未默闻言蹦跳起来,“你要随他去死?为什么?难不成,难不成……你喜欢他?!”

未默质问的声音极大,暗香依依反被吓了一跳。

喜欢顾不迷?她做梦都没想过,而今破天荒头一次听到,不知是太陌生还是心底一闪而过复杂的心绪让她急于撇淸关系。她急忙摇头,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瞪大眼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未默,好似这样更能表达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否定态度,气势上也更加略胜一筹。

再看未默,手握成拳,仰着头瞪着质疑的大眼蜻,心急火燎地等待她的答案。她大声对他说道:“他中毐是因为我,是我害得他没了性命,我理当以命偿还,没有任何个人感情因素在裏面,你别胡思乱想!”

“这是什么逻辑!”未默显然非常诧异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等理由,未默道,“武林中人讲的是弱肉强食,他死了是他技不如人,与你何干!”转头看见暗香依依不置一词的表情,不禁急道,“你真打算随他一起死?!”

暗香依依点了点头,未默急得直蹦,大叹:“你怎么这么傻!他死了就死了,正好他死了,你就自由了,干码还要跟着他一起去死,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

听到他的质疑,暗香依依竟然真的在想,是啊,她早先没那么傻的。也不知为什么,就变得这么傻了。

无意中害了顾不迷,她是愧疚,可还不至于一心寻死,况且是谁下的毒还未查淸楚,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她甘心吗?可为什么知道顾不迷要死的那一刻,她竟然也不想活了?

害怕九幽教的追杀?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追杀就没停止过。

害怕又是孤独一个人?看着眼前为她焦急担忧四处暴走的未默,她其实可以不再是一个人。

那她为什么还是想死?难道……她真的如未默所言,变傻了?

她从未仔细想过,她究竟喜不喜欢顾不迷。因为这个问题,就等同于一只羊会喜欢上一只狼一样,完全没可能。

她颓然坐了下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火光和火上咕嘟嘟煮着的肉,察觉到未默望过来的心疼的眼神,心中微微一悸。她抬头望了过去,看到了未默毫不掩饰的关怀情谊。

这世间还有他关心着自己是否吃饱是否挨冻,只有他无条件相信自己是真心要为顾不迷偿命,而非虚情假意,併为此心急、心疼。他虽长得其貌不扬,却是对自己最真的那个人。

她心中感动得无以名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入手是他干燥而布满泥土的手。他一直都是这样,满脸满身的土,好似一个泥人,只除了那双秋水一般黑亮的眼睛,再无其他可看之处。可这样的他,却让她愿意亲近,心中欢喜。

她握住他的手,他似受宠若惊般怔住,忽然靠了过来,将她抱进怀里,将头搁在她的肩头,满是尘土灰突突的长发戳得她鼻尖发痒,可他的身体却异常的温暖。她贪恋这种温瞹,便任由他抱着自己,不知不觉已泣不成声。

火上的肉香越发浓了起来,她听到他坚定而执着地对她说:“不行!我不能让你死!”

未默认真地想了想,良久,方才开口道:“我这裏有一块寒玉,是世上绝无仅有的珍宝,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含住它便可护住心脉暂时不死。虽不能解了他身上的毒和死穴,却可以争取到足够的时间去寻找解救之法。”

暗香依依闻言大喜,忙道:“可否借我一用?!”

未默二话不说就开始解衣服。暗香依依只见未默解开衣服,腰间挂着几个小油布包,未默左掏右摸终于道:“哎呀,总算找到你了!”

只见未默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小心地托在掌心,“此玉有灵性,不能轻易打开使用,若遇污浊之人碰触,必沾染污浊而再无用处。”

“何谓污浊?”暗香依依问,“是没洗手吗?”

未默看了看自己的脏手,做饭时他将手洗干净了,可当肉下锅后,他又弄了满手的泥方才舒服。此刻见暗香依依看着自己的手,忙摇头道:“污法之人是指心存邪念或手染鲜血杀过人的,这样的人都不能碰寒玉。”

暗香依依问道:“你杀过人吗?”

未默扬眉撇嘴,道:“没杀过人叫什么江湖中人。”

暗香依依无语,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这双手也是杀过人的,虽然不是她,可终究也是污浊之躯。

二人无言以对,这时便听门口一人道:“我没杀过人。”循声望去,看到了莫七彩。

三人立在床前,未默将小盒递给莫七彩。莫七彩打开盒子,只见一道冷光幽幽自内|射出,顿时满室淸冽芳香,果是奇物。

依照未默所说,莫七彩小心将寒玉取出,放人顾不迷口中。

顾不迷原本苍白的脸色竟渐渐有了血色,不再呕血,不再抽搐,脉息也逐渐平缓。

莫七彩一阵欣喜,竟不自觉地回头看着暗香依依笑了起来,待发觉自己竟然对着仇人笑,又马上冷了一张脸,只是太过刻意反而略显不自然。

这时却听未默轻轻叹息了一声。

暗香依依问道:“怎么了?”

未默抬头,勉强笑道:“没什么。”

暗香依依一眼便瞧出他心中有事,可他不想说自己也不方便追问。

此刻见顾不迷性命得保,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不知是欢喜还是苦涩,好似得了治之症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病好了,大喜过望之余还有种说不出的惆怅,明明该开心,却又心裏堵得谎,想笑,却更想哭。忽然很想,握一下他的手,可当目光触及床边莫七彩与顾不迷紧握的双手,一时竟升起了几分说不淸道不明的失落。

屋中烧得很旺的柴火突然啪的一声轻响,瞬间扯回了她的思绪。此刻还不是喜悦的时候,那些黑衣人随时可能再来,她与未默势单力孤,需尽快带顾不迷离开此地另找一处安全之所藏身。

思来想去,荒山野岭,哪里都不安全,唯有九幽教据点最为可靠。来时的半岭镇距离虽近,但那里只有几个负责联络接待的第子,武功不济,难保顾不迷周全。想到来时曾听顾不迷提及,前方就是江州分舵,暗香依依便决定带他到江州分舵寻求庇护和帮助,心意一定,一低头,见未默还在看着空了的锦盒发呆,察觉到他的不舍,心知此玉珍贵,便轻声道:“只要他一得救,我就立刻将此玉还给你。”

未默神色一黯,摆了摆手,道:“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此玉不必还了。”

“为什么?”

“此玉甚有灵性,一旦被污浊之人沾染,再无效果。”未默叹道,“顾琴魔平生杀人无数,此玉一旦被他用过,再取出时,也只是块普通的玉石了。”

也就是说,顾不迷用过之后,这玉就没用了。

暗香依依借此玉时并未多想,此刻闻言,方知未默缘何如此不舍。

如此奇玉,世间罕有,未默明知道顾不迷用后就废了,却仍愿意拿出来救顾不迷,此等恩情,不知如何才能回报。

任何感谢的话此时说来都略显苍白,可她仍对未默道:“谢谢你,未默。”

闻言,来默抬头,水汪汪的一双黑眸望向了她,许是被她的神情打动,眸中漾起了无尽情意,幽幽地说:“此玉是我未家的传家之宝,娘亲临死前将此物交给我,她说,将来要我将此玉送绐我未来的媳妇,保她为我生十个八个胖娃娃。依依,我如今将它送给了你,虽然是救我最讨厌的顾琴魔,可为了你,我不后悔。”

暗香依依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未默。

莫七彩原本静静地守着顾不迷,闻言,亦抬头看向了二人。

却在这时,忽听屋外一人喊道:“肉糊了!肉糊了!”竟是王剑飞的声音。没想到他这么快就醒了过来,显然方才暗香依依点的穴道不怎么有效。

肉糊了?未默一听,嗖的一下窜出门去,堪堪将一锅鸡肉救下。

壬剑飞也饿了一天了,此时醒来闻到肉昧.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自知逍顾不迷性命暂时无忧,暗香依依就恢复了理智。虽没什么胃口,却知道此刻必须吃东西尽快恢复体力才能护得顾不迷出山。她暗暗打定主意,就算明知前方一路杀机,也会拼尽全力护住顾不迷,就算迫不得已时要杀人也在所不惜。

暗香依依也不待未默相让,便大口吃起肉来,一整只鸡,竟被她吃了近一半。

未默见暗香依依吃了许多,还以为她很喜欢自己烹煮的食物,一边看看她吃,一边说;“好吃吧?好吃吧?”

因王剑飞醒来,莫七彩不便出屋,便躲在屋中吃了些。

未默见暗香依依吃了不少,心中欢喜,一高兴便拿了―只鸡腿跑到王剑飞面前晃悠。

王剑飞看着手里拿着鸡腿的未默,心裏这个恨啊,可当下受制网中难以脱困,拿未默这个矮子也毫无办法,便瞪着眼睛强忍着肚饿怒视着未默。未默故意晃着手里的鸡腿让王剑飞垂涎,王剑飞转过头去懒得看他,他却偏要让王剑飞看到,一边逗弄一边诱惑道:“想不想吃?”

王剑飞毕竟出身红枫山庄,一身傲骨,当下岂能为一只鸡腿折腰,便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答。忽见鸡腿自眼前一闪而过,那香气令他忍不住看了过去,只见未默飞身而起,绕着他欢喜地蹦来蹦去,一边蹦一边道:“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鸡腿吃。”

王剑飞再次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未默问道:“你叫什么?”

王剑飞原以为他会刁难自己,岂料竟是问自己姓甚名谁,此为常情,便道:“小爷乃红枫山庄九弟子王剑飞是也!”王剑飞不认得未默,报上姓名后,随即反问,“你是何人?”

未默不答反问:“今年多大了?”

王剑飞傲然道:“二十有二。”

未默又问:“娶妻了没?”

王剑飞横了他一眼,道:“干你何事!”

未默也不生气,又问:“学功夫几年了?”

王剑飞道:“八岁入红枫山庄习武,至今十四余年。”

未默又问:“都学的什么啊?”

王剑飞又瞪了未默一眼,道:“你不是说只问一个问题吗?”

未默呵呵一笑,也不多言,只是当着他的面把鸡腿吃掉了。

王剑飞眼见他细嚼慢咽地在自己面前吃起鸡腿,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不禁恨得牙根痒痒,可心中除了鸡腿还惦念着小师妹。他并不知道顾不迷中毒的事,心中只挂记着莫七彩,便努力地向屋里探头张望,可除了闪烁的火光什么也看不到。

未默见他伸着脖子往屋里一个劲儿地瞅,便故意站到他前面,学着他的样子,夸张地伸着脖子向屋里看。王剑飞一见他那副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重重地哼了 一声。

未默摇头晃脑地转过身来,手里摇晃着啃光了肉的鸡腿骨,嬉笑道:“你是不是想看我家依依啊?你也觉得我家依依长得美是吧?”

王剑飞深觉自己遇到了个疯子,原不想理会他,可一想到暗香依依这妖女的所作所为,便忍不住开口骂了起来,可还没等他一句话骂完,未默就拿鸡骨头戳中了他的哑穴。然后未默指着他,很不服气地蹦起来挑衅,“你骂啊,继续骂啊!你不骂了?你不骂我可就骂了啊!王剑飞是老鼠,王剑飞是乌龟,王剑飞是王八,王剑飞是我烤了吃的野猪,王剑飞是我最不喜欢吃的鸭蛋……”

屋中,莫七彩自然听到了所有的声音,沉默地低下了头。

暗香依依并不理会这些,自顾坐在地上运气打坐,一来加速体力恢复,二来早先与那些黑衣人交手受了些轻伤,借此机会运功调息。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暗香依依睁开了眼睛。她起身来到门外,此刻的未默已经骂累了,许是看不惯王剑飞总拿眼睛瞪他,便点了他的睡穴。

见王剑飞睡着了,暗香依依这才转身对莫七彩道:“寒玉虽能保他性命,可此地危险重重,不宜久留。我打算带他去附近城镇本教据点,即刻动身,你有何打算?”

莫七彩没有立刻回应,她起身到了门外,看着昏睡的王剑飞,虽有犹豫,却仍道:“我与你同去。”

“九幽教你去不得。”暗香依依言下之意莫七彩自然明白,莫七彩却平静地道:“我不怕。”

暗香依依其实早已料到她会跟在顾不迷身边,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她也未必会听,如果她执意跟着,总不能将他们都点了穴道留在这裏。看来,也只得将他们一同带出山去再作打算了,如此一想,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眼见莫七彩一直望着王剑飞,知道她心中放不下这个九哥,便道:“有两种方法,一,将他送到附近红枫山庄分舵据点;二,将他放在此处,过不了多久他自会醒来,但你也知道,方才被击退的那些黑衣人随时可能再来,此地并不安全。” 莫七彩并没有犹豫,当机立断道:“距离此地最近的城镇是江州城,那里有我们的人,事不宜迟,我们即刻上路,我背着九哥,他……”莫七彩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顾不迷。

暗香依依见她心意已决,便道:“我背。”

莫七彩点了点头,起身到了门外,去放王剑飞下来。

暗香依依则走到床边,意图扶起顾不迷,可当她俯下身去双手碰触到他脖颈时,却忽然停住。

如此近距离地看他并不是第一次,可没有—次敢这么放肆地打量。他的眉不疏也不密,他的睫毛长而微翘,他的鼻梁高而挺,还有他的薄唇……目光又落在他的颈侧,紫色的衣领已被血染成了暗红,暗香依依心中一酸,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抚摸起了他染血的衣领,那些血早已渗进了衣料中,岂是她能抹去的。明知徒劳,她还是反覆摩挲了几次,直到未默突然在她耳边开口:“依依,你在看什么?”

她触电般收回了手。察觉未默探究的眼神,她有一瞬的尴尬和心虚,还有被人发现她偷看顾不迷的狼狈,脸颊微微热了起来。幸好屋中的火光本就映得人面色发红,她忙摇了摇头道:“没看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喂他点儿水喝。”

未默闻言,急忙摇头,“千万不要,他如今有寒玉护体,不能喝水也不能进食,而且千万不能将寒玉取出,否则他将立刻毙命。”

暗香依依闻言一惊,忙道:“一会儿我要带他上路,为防路上颠簸寒玉从他口中震出,我看,还是将他的嘴用布裹起来吧。”

未默觉得有理,正要扯自己的衣服封顾不迷的嘴,却被暗香依依阻止。且不说未默的衣服和他这个人一样都是土,单说顾不迷这人有洁癖,从来衣服都是纤尘不染的,要是醒过来知道未默的衣服堵过自己的嘴,很可能呕吐伤身。为避免不幸再次发生,暗香依依忙道:“要扯衣服也得扯他自己的,怎么能扯你的呢。”

未默觉得有理,立马伸手去扯顾不迷的衣服,暗香依依反应很快,在他伸手过来的时候已掀开了顾不迷的外衣,露出里衣示意未默扯一块。未畎并未多想,干净利落地扯下来一条,一边缠绑在顾不迷的嘴上,一边道:“顾琴魔的衣服太白了,看着真不舒服。”

暗香依依附和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不比你我。”

待未默绑好,暗香依依看着被白布封口的顾不迷,暗道:等他醒来,打死也不吿诉他这件事。

夜色已深,林中尽是古怪声响,听起来有些渗人。

几人在夜色中赶路,一路小心,倒也平安无事。

但尚未走出多远,便见大面积林木被毁,沿路尽是横七竖八的树技,显然此地曾发生过激烈打斗。

夜色虽暗,隐约尚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细细瞧来,便见地上残留血迹, 天寒血迹虽已凝固,夜色下仍显触目惊心,只是放眼望去,四下却无尸体。

忽听未默疑惑道:“鞭痕?”

暗香依依心急赶路,并未留心未默之语,只催促道:“别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几人顿时加快脚步,急急远去。

暗香依依一直背着顾不迷,时间长了大冷的天也出了一身汗,气息亦有浮动。原来即便身负武功背着一个人跑长路也是件辛苦的事,她想到前段时间慕容逸背着自己跑了那么远的路,想来也非易事。

此刻的莫七彩背着王剑飞也是满头细汗,气息喘得越来越快,可她一声都没吭,由始至终尽力跟着暗香依依。

未默轻松地跟在暗香依依身侧,好几次主动要求背顾不迷,却均被暗香依依一口回绝。

未默见她如此辛苦却仍坚持背着顾不迷不放,心裏发酸,便小声嘀咕道:“依依,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暗香依依假装没有听见。

岔路口停下来辨识方向时,未默忙跳起来为她擦汗,也不管他的衣袖是否脏污。

自遇到未默,他接二连三地为暗香依依擦泪、擦汗,如今暗香依依的脸已成了大花脸,幸好天黑也看不太真切。未默边擦边问:“依依,你累不累啊?要不把顾琴魔给我背着吧。”

暗香依依摇了摇头道:“我不累。”

未默闻言十分不以为然,“不累你气息都乱了,还流了那么多的汗。”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暗香依依心中一软,柔声道:“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未默一听她那软语相求的声音,立刻双眼放光,急急问道:“什么忙?依依快说。”话虽如此问,人却已经弯下腰撅起了屁股,只差伸手抓过顾不迷放到自己后背上了。

暗香依依没注意到未默的小动作,而是转头看着身后跟得十分吃力,不停喘着粗气的莫七彩,道:“背着王剑飞。”

未默闻言一怔,不情不愿地看向了莫七彩,莫七彩自然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 更注意到了未默的小动作,此刻见未默转过头来看她,便将睑转向了一边。

未默想了想道:“依依的忙我定是要帮的。”言罢蹿了过去,也不管莫七彩愿不愿意,从她身上扒下王剑飞便背在了身后。

莫七彩虽然不想让他帮忙,可也知道自己的脚程慢,拖累了暗香依依,便由着未默背上了王剑飞。

未默用了缩骨功,个头本就较常人矮上―半,此刻背着王剑飞,样子十分滑稽。只见王剑飞搭在他肩头垂落的手臂,手指头几乎够到他的脚面,两条腿也是大半拖在地上,未默一动,王剑飞的两条腿就在地上划出两条线。

莫七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暗香依依眼中也有了笑意。二人终归是年轻少女,虽历经生死,可见此情形也难免失笑。

未默也觉这姿势很难走路,便放下了王剑飞。

莫七彩以为他不背王剑飞了,正欲上前再背起王剑飞,却被他推到了一旁, 未默道:“急什么急。”

莫七彩被他推得踉跄,生了气,瞪着他道:“你矮就是矮,背不了逞什么能?”岂料,却在此时见他扭了扭脖子,又扭了扭腰肢,而后只听骨骼咯咯作响,不一会儿,竟长高了些许。暗香依依知道未默会缩骨功,可莫七彩却不知,当下见此倩景,惊得目瞪口呆,看未默的眼神好似见到了鬼。

未默十分得意地看着莫七彩。

见此情景,暗香依依想起自己第一次遇到未默时,他变身幅度太大,衣服被撕开难以蔽体的场景,对比当下,未默显然很有分寸地只变到了一半,衣服虽显紧小,可至少没有扯破。这时他再背王剑飞,却也刚刚好了。

三人再次上路,果然快了很多,一路无话,齐心向江州城赶去。

天明时分,三人奔波了一夜,中途停下稍事休息。

未默拿出水壶递与暗香依依,暗香依依伸手接过,看向不远处的莫七彩,走过去将水壶递给了她。

莫七彩沉默地接过水壶,自怀里掏出一方娟秀手帕,仔细地擦过,方才喝了几口,又还给了她。

暗香依依问道:“大概还有多久的路程?”

莫七彩道:“照这个速度,天黑时我们就能进城。”

暗香依依点了点头,用里衣袖口擦了擦壶嘴,喝了几口,又走回未默身边,将水壶还给了未默。

未默又从怀里掏出昨晚烤好的肉,递了过来。

暗香依依摇了摇头道:“我不饿。”

未默闻言顿时苦了一张脸,低头黯然道:“依依不吃我做的肉,肯定是嫌我做得不好吃。”

暗香依依想说不是.却发现他眼角余光正偷偷瞄着自己,当即反应过来他的心意,心中一软,道:“谁说你做得不好吃了,拿来些吧,你一说,我就馋了。”

未默顿时眉开眼笑,果然方才的愁眉苦脸都是装出来的。

暗香依依将肉分了些给莫七彩,莫七彩没有拒绝,吃了些又留了些。暗香依依心中淸楚,她是为王剑飞留的食物。

一边吃,暗香依依一边看向了身侧的顾不迷。

风过,几片枯叶落在他的身上,他静静地靠着树干,若不是嘴巴上缠着那圈白布时刻提醒着他已命悬一线,她甚至会错觉地以为他不过是累了在闭目休息。 暗香依依一想到他所受的苦皆因自己之过,入口的食物顿时变得难以下咽,胸口的积郁更让她如鲠在喉。

“依依,你怎么哭了?”忽然听道未默的声音,暗香依依恍然回神,察觉自己真的在流泪,忙擦去眼泪顺势揉起了眼晴,对未默笑道:“一不小心,风沙迷了眼睛。”

“我帮你吹吹。”未默说着就要靠过来帮她吹眼睛,她忙按住了他,温言道:“不用了,已经好了。”

未默“哦” 了一声,又坐了下来,一边吃肉一边拿眼睛瞄着她,她笑了笑,抬眼间,看到莫七彩望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目光微微闪避开来,岔开话题道:“他身上的毒还有死穴,不知道何人能解得了。”

未默满嘴食物,含犓不淸地吐出两个字来:“勿呜。”

莫七彩似乎有所触动,竟激动地站起身来,盯着未默道:“傅月,你说的是神医傅月?!”

未默忙着吃东西,不说话只点头。

莫七彩大喜过望,言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他一定有办法救顾不迷! 虽然此人救人全凭兴致,可是我们可以求他。无论他提什么要求。只要他肯出手救顾不迷,我们都答应他。”说到此处,莫七彩神情激动,可转念间又黯然下来,“可是此人行踪一向飘忽,又喜独来独往,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未默吞咽下口里的肉,无所谓雎地道:“我知遑他在哪儿。”

“你怎么会知道?”莫七彩显然不相信未默。

“他在哪儿?”暗香依依却正好相反。

未默各看了二人一眼,先瞪着莫七彩趾高气扬挺着胸脯道:“我知道,就是知道。”而后温言软语对暗香依依道,“现下他人就在江州。”

暗香依依无心理会为何未默会知道傅月的踪迹,―听能救顾不迷的人竟然就在附近,此刻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直飞江州。

可见这轻功再高也不如飞机。

江州。十个月前,慕容逸带她去参加武林大会,正巧途经江州,那时正值春暖花开,二人曾在此停留过数日。

还记得江州客找的后山有一百花谷,慕容逸和她都很喜欢那里,她曾几次入谷玩练轻功。

也是在那里她遇到了莫七落和顾不迷。想起来,那个时候她尚不认识顾不迷,见到他时,他与莫七落刚好进行过—场恶战,彼此昏迷。当时,她也不熟悉莫七落,竟轻信慕容逸之言以为莫七落是坏人,在那里剃了莫七落的头发将他埋进土里……

往事不堪回首……想着想着,还是不想的好。

江州城外,她学着顾不迷早先的方式,找了个显眼的石头在上面仔细留起了九幽教暗语。

早先不学无术,此刻又求助无门,只得将散乱的头发挠得更乱,她非常吃力地回想顾不迷早先都画了些什么鬼画符,盯着顾不迷捂着白布的脸看了半天,记得最淸楚的还是顾不迷是两颗星,她是三颗星,而其他符号全然记不得了。无奈之下,她只好现学现用,翻弄半天随身带着的小册子,才将暗语画得八九不离十。

未默蹲在她旁边,一边看她画一边看她将自已的头发抓乱,不禁叹道:“唉,依依,你真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啊。”嘴上如此说,心裏却在想:我家依依真是越来越像我了,脸上鬼画符,头发如乱草,看在眼里,真是让我神魂颠倒。

暗香依依哪里知道未默心裏想什么,当下嘴硬心虚地辩解道:“我这是第一次,画多了肯定就好了。”

莫七彩在后面冷哼道:“你册子上的符号都被他看光了,九幽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左护法!”

想到册子上的符号不能被外教人看到,暗香依依忙收起手中册子斜睨向未默。

未默赶忙东张西望起来,口中念念有词:“没看没看,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看到了,可当下要追究也来不及了。

暗香依依匆忙地将最后―个字符画完,再不理他,背起顾不迷,与莫七彩一同冲向了江州城。

未默也背起王剑飞随后跟了几步,却又忽然停住,偏头想了想,忍不住向后倒退数步,再次瞀向暗香依依留在石头上的暗号。他咕噜噜地转着眼珠子,暗中琢磨:依依留下的符号,好像哪里错了。方才他虽跟着依依看了一遍小册子,可符号太多,一时也未能全部记清,看着眼前留下的符号,总觉得好像哪里错了,可一时又不能确定。虽然想提醒依依再确认一下,可如此一来不正说明他方才偷看了吗?他忙断了这个念头,眼见暗香依依与莫七彩已然走远,再不管三七二十一,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暗香依依留下符号的笔是用特殊的材质做成,旁人无法造假。九幽教也只有少数人等才有这种笔,异常珍贵也异常有用。此笔留下的暗记,等同于上位者发号施令,一旦九幽教弟子看到,誓死也要完成任务,违命者杀无赦。这是何等严肃而关键的留语,岂是暗香依依心中念叨的鬼画符。可暗香依依并不知道其中的严重性,顾不迷当初虽告诉了她一些,却并未深刻警醒她一旦留错符号会有什么后果。暗香依依不慎留错了符号,虽只是一字之差,可意思却已完全不同,事后一大群人因她这个错误,很不幸地忙了个四脚朝天人仰马翻。

她也因此付出了代价。

江州城外,暗香依依等人方才离开不久,一布衣百姓便挑着担子路过此地。 他一看到石头上有符号,便四下里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方才放下担子俯身用手摸了一下,见的确是九幽教特殊笔墨留下的印记,便小心将符号记下。当翻译过来其中意思,他顿时惊怔当场,而后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了几次,原本应该即刻抹去符号,可他一来心有顾忌,怕自己记错认错,二来心急此消息的惊爆,便挑起担子火速向九幽教江州分舵奔去。

江州分舵舵主李维山收到消息后,不禁目瞪口呆,只因此消息如此说:少主与左护法到此,江州客栈,相亲!

相亲?江州分舵舵主忙再次问过那挑夫,又忍不住亲自去暗香依依留符号的地方仔细辨认了一番,再三确认是“相亲” 二字无误,不禁无比惆怅地想,少主和左护法到底来此干吗啊?为啥要来这裏相亲啊?在总舵相亲多好啊!他可该怎么接待啊!

而报信的挑夫则同时在心中暗想:哎呀,我的娘亲啊!这可真是天大的消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