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路醉仙楼。
“八年前的甲午惨败、两年前的庚子之难,接连两次浩劫后,我国人定为反思,是何故致使致此等之奇耻大辱,而瓜分、亡国的危机感必将接踵而来。不究西学,不广新学之害,势必为国人所识,”
几杯酒下肚后,已经有些微酣的陈默然微微一笑。今天是个好日子,商务印书馆董事一职已经得到,而且,今天这庆祝席上,他朝着沈知方身旁作着的美和洋行的徐缓丘看了一眼,他身后美和洋行,一直是商务印书馆的供纸商。
商务印书馆融资扩馆是件大事,自然需要通知合作伙伴,夏瑞芳的头脑灵活由此可见,上午几乎是在契约墨迹未干之时,他就着人通知美和洋行,商务利群印书馆今日与人合作,扩股40万元,商务利群印书馆易名商务印书馆。
表面上,是通知美和洋行书馆之名更跌,实则,却是为了那件礼金,这不,近中午时,这徐缓丘便带来了分贺礼到了书馆,更外还在这醉仙楼定宴一席以表庆祝,这才有了现在席间狂言。
“由此,国人定会自发举西学之浪潮!”
夏瑞芳、张元济和沈知方三人听到此处同时点头称是,而徐缓丘则只是略带赞意地笑着,他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无非是为确定与书馆未来的合作事宜,毕竟商务一直是美和最大的客房,而现商务扩资后,势必会添置机器,纸张需求自会数倍于过去,这是那位经理之所以如此慷慨,拿出千元红包的原因所在。
“然之所言极是,当今大清,若想免瓜分、亡国、灭种之危,必须把西方的科学和工业引进自己的国家,引入新学将为不免之势。”
夏瑞芳颇以为然地说道,
“四年前,皇帝号召官员学英语,由此带动举国习英文之风,商务正以此为契机,立足印刷业,现英文教材获取成功后,又正是中国新学兴起之时,因而,粹芳才高薪聘请菊生先生,入馆任编译所所长,以谋发新学教科书。只是新学不广,推广难度颇大!”
此时夏瑞芳显得有些蹉跎,早在去年,新学之风初显,他便组织将日本的小学教科书翻译过来,只不过却在的市场上遭遇失败,正因如此才会找张元济请教。
“新学不广,与科举不废不无关系,不出三年,科举必废!”
科举必废!
一语惊的众人毕从酒中醒来,几乎愣愣不可思议地看着这略带酒意的陈默然。
“然之,何以为科举必废!”
士大夫出身的张元济在问出此话时,声音微颤,虽说他走的是科举的之路,却不同于一般迂腐书生,他在京官任上学过英语,办过新式的通艺学堂,所以他能迅速完成从传统士大夫向现代知识分子的转型。
当初加入商务时,约定“吾辈当以扶助教育为已任”,而已认准新学必举,科举之废势所难免,但此时的听闻此言,却只觉得心神失定。
“命者,势也。大势所趋,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科举制度的死亡,和中国的王朝制度一样,是老病逢强贼,不得不亡。西方坚船利炮的入侵,不过是压死骆驼的稻草罢了。”
一语如惊雷,话出未待众人反应,原本稍带醉意的陈默然都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今天有些忘形了,竟然连那诛九族的话都敢说,余光撇见众人眼中惊色,未急思量,便装起了醉来。
许间,被那句“和中国的王朝制度一样,是老病逢强贼,不得不亡”吓出了一身冷的夏瑞芳忙端起酒杯。
“然之不过是醉后失言,还请各位切莫怪!今日就至此吧!”
望着那似醉非醒的陈默然,夏瑞芳心裏是那个寒啊,瞅自己办的这是啥事,这那是引回一财神,分明是引来了财神,也引来了麻烦。
“啊!什么?”
徐缓丘似是一愣,抬眼看站起身的夏经理端着杯子,忙端起了杯来。因言获罪的时代,人们在学会自保的同时,也学会如何说话。
“喝酒、喝酒……”
当醉醺醺的陈默然被扶上马车,后惊的冷汗沾着后背流出,暗咬舌头怪自己乱说话时。隔着几条街的中央巡捕房的监室里,一个留着大胡子,神情憔悴的人,正瞪着眼睛,目视着自己的访客。
“是你!是你个混蛋陷害我!”
怒吼声从安德烈的口中喊了出来,如果没有栅栏的话,他一定会杀了这个虚伪的伪君子。
不过是十天的时间,一切全都改变了,安德烈不再是那个华俄道胜银行上海分行的高级雇员,而是一个可耻的盗贼。
十天前的夜里,在自己家的床上,安德烈被巡捕房的警察带走了,银行下午盘库时,银行职员发现金库中有十万卢布不翼而飞,而唯一的嫌疑人就是他,上午,在得到经理的许可进入金库后,他违反规定支开了其它职员,私自在金库内呆了长达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足够他做太多的事情,十万卢布不翼而飞,会是谁偷的呢?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警察当天还在他的家中,搜到了十万卢布的现金,同时还在他的抽屉里,搜到了一张欠条,是赌场的欠条,他欠了赌场四万卢布,连本带利五万。那张皇家赌场的欠条,他根本就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他从来没去过赌场。
“不错,是我!”
在给出一个答案时,阿纳托利取出香烟,自己点燃了一支,这是一座单独囚室,他并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话会被别人听到。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