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耀惊诧,问:“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只要你们不在,就有一股力量促使我去这样做。”柳追忆失神说,她走向辩真儿和荀烟,荀烟见她过来,忙躲在了辩真儿身后。
柳追忆眉头深蹙,表情凝重。
辩真儿站在她面前,目光里也是困惑和担忧。两个人面对面,呼啸的北风将他们裹在其中,相顾无言。
“你不用怕,也不用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柳追忆对辩真儿身后的荀烟如是说。
辩真儿轻声唤道:“柳儿……”
柳追忆浅浅一笑,眉目间却裹着伤感,她说:“等你唤我一声柳儿,等得我好不容易。”不等辩真儿说话,柳追忆又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想问我是否生病了、是否太累了,为什么会做这些事情?”
辩真儿一时答不上来,身后有荀烟瑟瑟发抖,前有柳追忆的蹙眉怜人,他心裏知道自己更在乎谁,可他却没有一丝的勇气来为柳追忆辩解。
荀烟受伤了,是事实。
“我们……”辩真儿艰难开口,说,“去找……”
“我没病!”柳追忆打断他的话,眉间透着一丝愠怒。
他们定当她最近太劳累生了病,可是柳追忆知道自己根本没病。她心裏犹如万千只手不停地抓挠,宛如撕开血肉。
柳追忆紧紧盯着辩真儿,两眼酸痛起来。她知道辩真儿永远不会有失公允地来维护她,她知道此时此刻她和受伤的荀烟比起来,辩真儿更在乎 荀烟。
既然那么怕她在受伤害,柳追忆走就好了。
走了,就相安无事了。
“怕再伤害她,小和尚,我离开吧。”声音犹如回音一般在山上不住地回响,辩真儿和云耀皆瞠目结舌。
风更寒冷了些,似乎能穿透衣衫直达骨血。柳追忆的长发被风凌乱,眼睫上未流下的眼泪被北风席卷离开,她努力微笑着,说:“我一个人走吧,小和尚……”
“我一个人走吧,小和尚。”
山顶上的呼啸声吞没了柳追忆的最后一句话,辩真儿想要出声说话,却见柳追忆一扭头,背对他而去,他的一声柳儿还未唤出来,便已经消逝在天地间。
荀烟紧抓着辩真儿的手臂,犹如折翅飞鸟,傍枝依靠。
柳追忆走到云耀面前,不等他说话便率先开口道:“我往灵丘方向去,你随后带领小和尚过来,记住一定要提防荀烟。”
“柳儿,你真要走吗?”云耀问。
柳追忆道:“为什么我这些莫名其妙的行为只针对荀烟?我得去找出原因,到了灵丘,我们在那里会合。小和尚他心系众生,有心偏袒我也无能为力,云耀,照顾好小和尚,也照顾好你自己。”她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正对云耀,这是她第一次对云耀说话以如此温柔的语气。
她说完,就离开了,脚步愈来愈快,直到碧绿的身影在云耀的视线中渐渐模糊。
辩真儿看着她的身影离去,却没有挽留,只有目光越来越黯然,心裏某处竟似刀剜。
马与车都掉下了悬崖,他们若是去灵丘,只能徒步了。
三个人里,少了柳追忆,似乎也少了些其他的东西。云耀一句话不吭,只是默默地看着辩真儿与荀烟,许是气走了柳追忆,荀烟在辩真儿面前一副自责模样。云耀看地拳头紧握,他只恨自己见识浅薄,看不|穿荀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柳追忆离开后,路过某个小镇就会上去找个大夫瞧瞧,看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可是没有一个大夫能看出来这其中的端倪。他们都说她身体无恙,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柳追忆自身也没有不舒服之处,而且,她离开荀烟后,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之前的情况。思及此处,柳追忆心下恐惧泛滥,若是荀烟是那种可操控他人心术的怪人的话,那可就糟了!
她脚力不够好,在快到灵丘时遇上了一辆牛车,她跟牛车主人说了些原因后,牛车主人就让她坐在牛车上。
牛车行至一半,进入落雁山时,牛车主人阿伯对柳追忆道:“姑娘,你藏起来,藏在这下面。”阿伯拍了拍牛车上的一捆稻草,说。
柳追忆警觉起来,问:“怎么了吗阿伯。”
阿伯说:“快到秋风寨了,这裏住着一帮山贼,虽然对县里的老百姓好得紧,可他们专打外地人的主意,姑娘,你是外地人,阿伯也没办法帮你,你快藏起来。”
“哦……好好。”柳追忆听话地钻进草堆,阿伯替她盖了个严实。
秋风寨是灵丘县唯一的一个山贼寨子,他们被外地人成为最没有人性的山贼,却被本地人尊为守护神。秋风寨的寨主名叫段干山,是个本地人,所以十分爱护本地百姓,也享受被他们敬慕,可他生性粗犷、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捞了一窝无家可归的人在落雁山上扎营围寨,教他们习武,成立了秋风寨,做成了山贼。
柳追忆不明白,为何要一边保护灵丘县百姓一边还要做劫持路人之事,真是怪人。
牛车来到落雁山下,山下的土堆上坐着两三个露着半截臂的男人,他们一见牛车过去,就喊道:“武阿伯,赶车回去啦。”
阿伯停车上前,恭敬道:“二爷、屠爷、狗哥。”
阿伯口中的二爷、屠爷、狗哥,是段干山最好的三个兄弟,他们个个长得五大三粗,一个性格吝啬惜财,身体却敏捷如豹,一个外表敦厚凶煞,却力大无穷重情重义,另一个猥琐好色,可暗器却使得无人能敌。
二爷吹了口中叼着的麦草,说:“出去干活儿小心点啊,受了啥委屈告诉哥儿几个,咱们为你做主。”
“多谢二爷,老头子没什么委屈。”阿伯忙道。
“那回去吧,对了,有没有看到什么生人啊?”二爷又问。
阿伯笑道:“爷几个聪明得紧,有什么生人的话,爷几个肯定比老头子先发现。”
“这话中听,回去吧回去吧。”二爷朝他摆手。阿伯转身想去拉牛车,忽然一下子就被狗哥给拽住了,狗哥在他身上嗅了嗅,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像是在寻找什么猎物。
“老四,你干吗呢?”屠爷见狗哥如此模样,问道。
“有女人的味道。”狗哥循着味道过去,停在了牛车旁。阿伯忙过来道,“狗哥啊,老头子哪有什么女人的味道?顶多是回来时跟哪家千金碰了一下,擦到脂粉了。”
“不是脂粉,是女人身上自带的味道!”狗哥的表情变得兴奋起来,他指指马车,说,“就在这裏,就在这裏!”说着,他伸手去掀那捆稻草,阿伯连忙拦下他,说,“狗哥狗哥,只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你放了她吧!”
他哪里会听阿伯的话,只见狗哥伸手一掀,捆绳断裂,稻草四下飞乱起来。纷乱的稻草中忽然两起一抹寒光,屠爷先于狗哥瞧见,忙道:“老四,小心!”
“呲——”的一声,那道寒光划过狗哥的袖口,衣衫顿时被拉开,柳追忆从牛车上飞跃而起,纵身闪了几步之远,手里还拿了把匕首。
狗哥刚想动怒,奈何瞧见的却是一张容里清绝的面孔。
“老三你没事吧?”屠爷和二爷连忙跑过来,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狗哥伸手一拦,两只眼睛却在柳追忆身上移不开了,他笑嘻嘻地搓着手,问,“姑娘,刚才没伤着你吧?哎哟,姑娘家玩儿什么刀子呢?来,给哥哥,给哥哥啊。”
“别过来!”柳追忆喝止道。
“好好好,不过去。”狗哥连忙驻足,随后又衝着二爷屠爷说,“二哥三哥,放下武器,别把人家姑娘吓着了。”
二爷恨铁不成钢地给了狗哥一记栗暴,道:“没出息的东西!”然后,他又对柳追忆道,“什么人?来我灵丘县有何贵干。”他说话间,往柳追忆身上瞟了瞟,最后落在她腰间的钱袋子上,说,“知道我落雁山的规矩吗?要过落雁山,必须留下钱财。”
“没有钱财,只有命,要便拿去。”柳追忆冷冷道。
“挺有骨气的。”二爷咂嘴道。
阿伯见状,忙打圆场,说:“几位爷啊,看在只是一位小姑娘的份上,通融通融吧!”
“小姑娘?”二爷冷笑一声,说,“小姑娘下手狠,差点刺到我老四的手腕上了。”
“我若是真狠,他此刻就不是衣衫被划破这么简单了。”柳追忆道。
“啧啧啧。”二爷眯着眼睛,道,“嘴还挺硬的,你今天要是不留下钱财,哥们儿几个就把你衣服脱|光光挂在落雁山上。”
柳追忆一听,脸颊一红,咬牙切齿道:“呸!变态!”
“变态?”二爷哈哈一笑,对屠爷说道,“老三,让她瞧瞧什么是真的变态!”
屠爷有些为难,附在二爷耳边道:“二哥,人家是个姑娘,就别吓唬她了,把钱抢过来就是了。”
被屠爷拒绝,二爷的面子有些为难,他高声道:“你你你不去,老子去!”说着,他徒手迎上,想要取下柳追忆腰间的钱袋,柳追忆退挡防身,与二爷周旋。
狗哥站在一旁,焦虑道:“二哥二哥,别伤着人家啊。”
二爷武功虽不高,可身形滑如泥鳅,柳追忆还没接下第一招,他的第二招就已经迎面飞来,直绕得柳追忆心烦气躁、措手不及。忽然间,柳追忆的脑门被二爷的手指狠狠一弹,她后退两步,手腕却蓦地一疼,手中的匕首与腰间的钱袋齐齐被夺走,她回神过来刚要去抢,二爷却举起匕首,抵在了她身前。
二爷掂着手中的钱袋,幽幽道:“早点给不就好了吗?”
柳追忆的脸色愈来愈难看,她在荀烟那儿受了气不说,一个人赶了这么多路看了那么多大夫,结果自己身上怪异的问题还是看不出来,这会儿本指望着要去灵丘和辩真儿他们会合,结果在路上遇到这么一群流氓山贼,不但被调戏还被抢了钱。
太气人了!
柳追忆眼睛一红,气急败坏地骂道:“流氓!变态!卑鄙小人!”
二爷假装一惊,一副长者口吻叹气道:“好好的小姑娘骂什么人啊。”
“骂你怎么了?”柳追忆指着二爷的鼻子,道,“骂你都是轻的了!呵!什么落雁山,什么秋风寨,阿伯还跟我说你们是一群好人,好个屁啊!在我看来,你们连我这种小女子的钱都要抢,根本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地痞流氓,还充当什么好人呢?我呸!我告诉你们,做了坏事就是做了坏事,不道德就是不道德,欺人太甚就是欺人太甚!还妄想以爱护灵丘百姓来维护自己可怜的形象?你们怎么不去死!王!八!蛋!”
柳追忆的如簧之舌直骂得二爷三人干瞪眼,他们咽了咽口水,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哼——”柳追忆一扬头,双手环胸,又道,“我柳追忆行走江湖多年,遇到过的山贼不在少数,真要被人值得敬慕,是那些专劫贪官污吏、奸佞小人的钱财救济贫苦人家的人,就你们?只要是个外地人就会被你们欺负,你们这不叫好山贼,呸!山贼能有什么好的?一群心胸狭窄的小人,呸呸呸!”
“你……”二爷被她说得七窍冒烟,可她说得确实没有什么错。
“太丢脸了。”狗哥捂着脸,藏在屠爷的背后。真的太丢脸了,他们做了大半辈子山贼,这一刻竟被一个小女子骂得不敢还口。
柳追忆跟他们三人僵持着,三个男人微垂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忽然,柳追忆鬓边发被风轻轻掠起,地面的黄沙也随风而扬。落雁上的山腰上忽然飞下来一个人,他手里拿着一把大刀,低沉粗犷的声音从风中 至来。
“敢这么说我秋风寨的人,你是第一人。”
落音时,来人真好停在二爷与柳追忆的面前,他身躯挺拔,脸上虽长了一圈胡子,可仍旧掩盖不住丰神俊朗的脸孔,他两眼奕奕有神,充斥着一股沉稳之力。
此人正是秋风寨的头子——段干山!
“大哥。”二爷三人皆抱拳恭敬着,阿伯见此,忙上前道,“段爷,段爷,这人是老头子带来的,您网开一面吧。”
段干山伸手默不作声,示意武阿伯先退下。他围着柳追忆走了一圈,站在柳追忆的面前,重复着刚才她说的话:“流氓变态卑鄙小人?”
他气场强大,柳追忆站在他面前,感觉得到一股逼人的气势。
段干山又问:“王……八蛋?”
柳追忆吸了口气,对上段干山的眼睛,道:“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说出来?”
段干山笑了一声,说:“多亏你,我才知道咱们落雁山有这么多优点。”他又背着手围着柳追忆走,道,“没本事过我这落雁山,被抢了钱财,就说咱们心胸狭窄?你见过哪个当山贼的心胸宽广了?要不过路人都让你们走,这山贼我不当了?咱兄弟一拨人住在落雁山上也要吃吃喝喝啊,不想被抢钱,干脆绕山走嘛。”
“徒劳之词。”柳追忆白他一眼,道。
段干山脱了手上的那副皮手套,抬眼看着柳追忆,道:“这钱啊,不少也不多,我兄弟拿了。你要是想讨回来,你就把我打趴下吧。”说着,他无赖地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说,“朝我面儿上打。”
是可忍孰不可忍,没见过抢钱还如此嚣张的!柳追忆暗道:还真以为小爷不敢打吗?
柳追忆抡起一拳就朝段干山面门呼去,段干山觉拳风近身,伸手一握,便牢牢地握住了柳追忆的小拳头,她挣都挣不开。柳追忆心急,抬起一脚踹去,段干山身子微俯,另一只手揽住柳追忆的腰肢,再将她往空中一抛,柳追忆花容失色,双脚正欲踩上段干山的身躯,却见段干山反手一推,柳追忆立即背面向他,段干山将柳追忆往怀里一捞,一只手钳住她右手扣在腰间,另一只手握住她胳膊令她无法攻击人。
这姿势令柳追忆又恼又羞,她挣扎道:“你放开我!”
二爷几人看好戏似的站在旁边吆喝道:“大哥,别放,这小妮子泼辣,抓回去做个压寨夫人!”
“压寨你二奶奶!”柳追忆朝二爷嚷道。
段干山擒住柳追忆的下颌,偏头过去看她,故意道:“长得是好看,性格老子也喜欢,就按老二说的办吧。”
“办你个大头鬼。”柳追忆恼怒,伸长脖子对准段干山的虎口就是一咬,段干山吃痛地扭紧眉头,却没有松手。待柳追忆咬了个痛快,段干山将她反手一握,微微愠怒:“老四,把她扛上寨子里去!”
“好嘞!”狗哥迫不及待地过来将柳追忆扛上肩,流氓地拍拍她屁股说,“乖,听话。”
柳追忆在狗哥肩头不住地骂着段干山,可段干山丝毫不理会。
带柳追忆过来的武阿伯见此情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段干山安慰他说:“武老伯,你先回去吧,这妮子太野,我关她几天教训一下就放回去,不会伤害她的。”
武老伯信得过段干山的为人,不好再说什么,便道:“那谢过段爷了。”说着,就赶着牛车往灵丘县走回去。
“大哥,打算如何处置这女的?”二爷走过来问。
段干山看着虎口上深深的牙印,皱眉道:“饿她几天再说。”
二爷点点头,跟随段干山回了落雁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