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落雁山头爱恨终(2 / 2)

眉间砂 唐家小主 7438 字 1个月前

段干山惊道:“你……你也是蜀山毒女?”

“还挺有见识的。”荀烟退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手指修长挥舞如幻影,这时,从她的身后慢慢地爬出了一群毒虫,她道,“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我的确是蜀山以西苗寨中修炼毒术的村民,出来历练时恰巧遇见了辩真儿,我一眼就知道他拥有眉心瞳这种人人都想得的功力。于是,我假装被欺负、混入你们当中,柳追忆去采灵蔓也是我故意唆使的,我还在山神庙想试探辩真儿你的眉心瞳到底有多深厚,所以才放出了毒虫,可是……”

荀烟停了召唤毒虫的动作,眼帘深垂,道:“可你舍命救了我……幼年时,我母亲教我驾驭剧毒虫类,我被咬伤了那么多次,她从来也不心疼,但是作为一个陌路人,你却救了我。”她抬起眸子,眼神里燃起期盼,说,“辩真儿,我不要你的眉心瞳了,你跟我回蜀山苗寨吧?你跟我回去,我就放了这裏所有人。”

辩真儿沉默些许,目光落在柳追忆身上,他说:“对不起,我不会跟你回去。”

荀烟眼里的期盼一点点熄灭,声音瞬间冷澈下去,道:“那……你就等着后悔吧!”说罢,她手一挥,身后的爬虫全部攻向辩真儿等人。

荀烟轻似飞燕,掠身出去,声音在空中回响起来:“辩真儿,你要保护柳追忆还是灵丘县的百姓,自己好生想着吧!”

“小和尚——”柳追忆身子往前一倾,手掌支撑在床沿,道,“快去阻止她!”

柳追忆知道辩真儿是一个心系苍生之人,她不能留给他思考与为难的时间,而辩真儿,也知道柳追忆懂他,明白他。辩真儿没有犹疑,对段干山与云耀道,“段爷,云耀,柳儿就交给你们了。”

“我会以性命周护的!”段干山拍了拍胸口,斩钉截铁道。

“多谢!”辩真儿抱拳,随后,追着荀烟的步子往山下而去。

“云耀小子!你们待在眉心瞳里别出来,这些毒虫怕明火,我去将寨子里的篝火点上。”段干山叮嘱云耀后就立即跑了出去,云耀将柳追忆护在怀里,柳追忆将焦尾琴背在了背上。地上的毒虫爬向他们,却又在眉心瞳护光附近不敢靠近。

段干山跑出去后,将所有弟兄叫醒,让他们将练武场上堆起来的篝火点燃,又在篝火外围围了一圈柴火,霎时间,秋风寨的火光照彻了整个夜晚。

段干山拿着两只火把进去接应云耀与柳追忆,辩真儿的眉心瞳护光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云耀小子,接着!”段干山将火把扔给云耀,径直走过去拉住柳追忆,道,“云耀你断后。”

“好!”他们一前一后护着柳追忆,带着她来到了篝火下。

秋风寨的弟兄很多,许多忙着抱柴火进进出出的人因为没能躲过毒虫,被咬上腿与身体其他部位,痛不欲生地在地上直打滚,可一在地上滚便会惹来更多的毒虫。段干山看得脸部抽搐起来,他见过歹毒之人,却没见过如此歹毒之人!

段干山看着乱成一团的秋风寨,喝道:“老三!在这裏和云耀保护柳姑娘,老二老四,随我进寨子救兄弟!”

“是!大哥!”二爷、屠爷、狗哥领命。

他们点着火把去救被围困之人,救来的人被狗哥拖到篝火下,抱着自己被毒虫咬伤的地方痛苦不堪。柳追忆看在眼里,无法袖手旁观,她抬头对屠爷说:“屠爷,需要你涉险去找来包扎伤口的纱布,另外,请你留下腰间的匕首,我要救这些被咬伤的人。”

屠爷立即领会柳追忆的意思,忙道:“柳姑娘等着,我这就去找。”说着,他又解下自己腰间的匕首递给柳追忆,“这个给你。”柳追忆接过匕首,开始替中毒之人排毒。

她先将匕首在火光上烤了一番,再划破伤患的中毒之处,云耀替她打下手挤出毒液,赶来的屠爷带着纱布替他们清理伤口和包扎伤口。

“都忍着点儿,这毒虽深,但挤出来了不至于危害性命。”柳追忆一边替大家解毒一边安慰着他们,可她自身体内还有寒毒,没坚持多久便已觉得体寒无力。

“柳儿。”云耀细心地觉察到柳追忆的身体状况,担心地喊了她一声。柳追忆摆摆手,说,“没事儿。”然后,她抹抹额头上的冷汗,继续替伤患划肤挤毒。

落雁山上火光四起,哀怨声不绝于耳,落雁山下的灵丘县,却是一片阒寂诡异。

此时寅时已尽,若有买卖者,这会儿应该点了烛火开始准备支摊子了,但是灵丘县里寂静得很,连鸡鸣声都不曾有。

辩真儿走了好几个街巷,也没见到一丝生机。

“辩真儿,你要去哪儿呢?”一个身影从空中缓缓停留在辩真儿的身后,辩真儿扭头看去,荀烟以手掩面,笑道,“是找我吗?”

辩真儿劝道:“荀烟,这些百姓都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他们。”

“好啊。”荀烟娇笑两声,打趣道,“那你跟我回蜀山,好不好?”

“我说了,我不会跟你回去。”辩真儿蹙眉。

荀烟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只留了嘴角一抹。她微微抬头,说:“那……我就让他们好好儿陪陪你吧?”

辩真儿顿觉不安,他随着荀烟的目光看向身后,那一眼便让他震惊 不已!

灵丘县的所有村民全都站在他的身后,他们目光呆滞,脸色阴黑,似被掏空了灵魂只留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你控制了他们?”辩真儿难以置信地看着荀烟。

荀烟并没放在心上,控制一群人的心智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想当初她还这样控制了柳追忆呢。荀烟若无其事地将手伸展在自己眼前,刮着长长的指甲,说:“嗯,控制一下来玩玩儿嘛,要是你不听话,我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荀烟,你这样伤害无辜百姓,可还有半点人性!”辩真儿怒不可遏,倒是荀烟很喜欢看他动怒的样子,她心中的辩真儿一直沉稳温润,鲜有动怒之时。

荀烟并没有介意辩真儿话中的怒气,漫不经心道:“你就当我没有人性好了,反正这些人的死活都跟我没有半分关系。”她话音一落,突见辩真儿迎身出招,她猝不及防地躲过去,心中积怨道,“好你个辩真儿,果然是要纳我性命吗!”

“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辩真儿出手如离弦之箭般迅捷,但他招招礼让三分,他只是想擒住荀烟,并不想要她性命。荀烟与辩真儿周旋道,“我咎由自取?辩真儿,我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让你逼的,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

辩真儿收回招式,与荀烟对立,问道:“我问你,你为何执意要我去蜀山苗寨?”

“我喜欢你,想要带你回去一同生活。”荀烟不避讳。

辩真儿又道:“那你真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吗?”

“哈哈哈!”荀烟不禁觉得有趣,道,“辩真儿,你是个和尚,你居然问我是否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心情?”

辩真儿神情认真,说:“我以前不懂,现在也未必懂。但是我师父喜欢一个女子喜欢了一辈子,他喜欢她的心情与悲欢我全看在眼里,可他们之间无缘,我师父也知道。我问我师父,他当初为何不将心中之人抢回来,他告诉我,世间任何事情都不可强求,包括心中之人。”

“所以你的意思,让我不要强求你?”荀烟目光如炬般盯着辩真儿,辩真儿微微仰头,说,“你我之间本无情之缘分,你既是强求,也是自私。”

“那你跟柳追忆就有缘分了吗!她根本就不懂事,可你仍旧处处护着她!”荀烟怒道,眼睛气得通红。辩真儿沉默许久,说:“我已经……很护着你了……”

他已经很护着她了,为了护着她,让柳追忆一个人涉险灵丘。

荀烟问:“那……那你心裏可有过我?”

辩真儿双手合十,轻声道:“辩真儿这一辈子,心裏只有两个人。”

荀烟知他话中之意,讽刺起来:“不用再拐弯儿了,你既然不肯跟我回蜀山苗寨,既然心裏不曾有过我,那我为什么要为你饶这苍生不死?辩真儿,你再也没有机会了!”话刚落音,荀烟便催动被控制的灵丘县百姓,他们似从梦中惊醒,双眼瞪得奇大,嘴裏发出“呜呜”的声音,朝辩真儿 走去。

辩真儿不敢伤他们,只避着这些已成傀儡的百姓的攻击。

荀烟足见轻点,跃上屋顶看着好戏。

天色已至辰时,灰蒙蒙的天边刮来一阵冬风,裹了几片雪花。

“下雪了……”秋风寨上,柳追忆仰头望着苍穹,有一片雪花落在她的眉睫上。

秋风寨上的所有人都在篝火下待着,有些来不及抢救的人,已经死在了毒虫的攻势下,肉躯很快被夺去。毒虫仍未除尽,熙熙攘攘地遍布在秋风寨,如果雪越下越大,篝火就会被覆盖,到时就没有办法再对付这些连寒冬都不怕的毒虫了。

柳追忆看着躺在篝火下的一些秋风寨弟兄,缓缓开口道:“段爷,你和二爷屠爷狗哥以及未中毒的弟兄们把这些受伤的人带下山吧,现在估计灵丘县也乱成一团了,不然小和尚不至于到现在都没回来。你们离开灵丘县,越远越好。”

“那你呢?”段干山问。

柳追忆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提了口气,道:“我走不了……我在这裏等小和尚。”

段干山思索了半刻,将不舍悉数咽下喉咙,迅速地命令手下人:“老二老三老四!你们带着弟兄们赶紧离开灵丘县!”

“大哥,你不走吗?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屠爷站起来问。

段干山骂道:“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咱们秋风寨的弟兄讲的就是一个义气,老子答应了辩真儿要保护柳姑娘,就一定要做的!你们赶紧给我滚!”

“大哥,你不走我们也不走!”二爷屠爷和狗哥齐齐跪下,身后的弟兄们也异口同声道。

段干山脸涨得通红,道:“你们要气死老子啊!老子又不是会死!你们先走,等我来找你们!快点!再不走老子就没你们这群兄弟了!”

“大哥……”狗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屠爷一手拽住,屠爷抱拳道,“大哥,我一定尽力保护好兄弟们的安全,兄弟们等着你!”

“走吧!我替你们掩护。”段干山抄起火把腾出了一条道,云耀也默不作声地协助者段干山,护着秋风寨的一群人安全下山。

雪越下越大了,柳追忆想要起身站起,却发现因劳累而导致寒毒加深,此刻虚弱无力。

“柳儿。”云耀见状,忙走过来扶着她,柳追忆看着秋风寨上还爬着的毒虫,气若游丝道,“云耀,毒虫……还没清干净吗?”她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她怕自己会成为段干山与云耀的累赘,又说,“你们去找小和尚吧,我是走不动了,我在这裏等你们。”

“别想赶走我们。”云耀深知柳追忆的心思,抱着她不肯离去。段干山走来,大声道,“柳丫头!我们答应了辩真儿要保护你,你放心,会没事的,这些毒虫交给段爷我吧!”说着,他将手中的火把抛向秋风寨,火把立即引燃秋风寨的旗帜。

“段爷……”云耀微怔,问,“你要烧了秋风寨?”

“篝火坚持不了多久。”段干山捡起围在篝火外圈的火把,一个一个挨着扔向秋风寨。

人若死了,留着寨子还有何用。

整个秋风寨瞬间就笼罩在火海里,而那些残留的毒虫,没有一个能逃出去。段干山站在秋风寨寨门口,看着那片自己燃起来的火海,这个粗犷的男人眼中第一次有了湿泪。

山底下,荀烟见到了山顶上的烟雾缭绕,她没想到段干山他们居然敢破釜沉舟。

“柳儿……”辩真儿见山顶起了烟雾火光,随即出手掀翻围上来的一群傀儡,往落雁山上掠去。荀烟紧跟其后,手如骨爪袭向辩真儿后背,道,“辩真儿!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地回去!”

辩真儿回身防御,却被荀烟的另一只手撕破肩膀,他痛哼一声,跌落 在地。

荀烟随即落地,缓缓走向辩真儿,道:“虽然他们肯舍弃秋风寨防我的毒虫,但仍旧是死路一条。你就好好地待在这裏,等一会儿去给他们收尸吧!”她蹲下身,捏着辩真儿的下巴,看着他嘴角溢出殷红的鲜血,不禁可怜道,“你若是好好听话,不就不会受伤了吗?辩真儿,我知道你舍不得杀这些傀儡,更舍不得杀我,你还是听天由命,跟我走吧。”

“做……梦!”辩真儿从牙缝挤出这两个字,荀烟只觉得一道力气突然将自己冲击开来,辩真儿浑身闪着红色之光,他眉心瞳顿开,一只手掐住荀烟的喉咙,将她直逼到墙角。

荀烟被辩真儿的手勒地喘不过气来,却又力反抗。

“辩真儿……不要……不要……”荀烟艰难地求饶,辩真儿眉心的朱砂红一合,他忽的松手,荀烟跌坐在地上不停地咳嗽。辩真儿没有再理会她,纵身飞上落雁山去。

荀烟撑在地面上的手掌慢慢成拳,眼中凝聚着深深的恨意。

山上,段干山让云耀背起柳追忆先走,他断后。柳追忆双眼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宛如置身混沌般,但是正因为如此,她能听出火烧木裂声后的细微奇异之声,是虫类振动翅膀的声音。

柳追忆心下忽然不安,她扭头去,看见秋风寨的火光里忽然窜出来同火光一模一样的飞虫!飞虫正直直朝柳追忆冲来,柳追忆大呼道:“小心毒虫未尽!”

飞虫几乎已近柳追忆之身,段干山冲到面前,一手将攻击之物握在手心。可是那飞虫在段干山的掌心扑腾了几下,竟然一下子穿透段干山的手掌,进入了他的身体!段干山一时间只觉得浑身痛痒难受,飞虫在他体内不停地飞蹿!

“段爷!”云耀见此情景,正欲帮忙,段干山却忍痛阻拦道,“你们快走!”说着,他就解下自己的外衣,在手中挥舞旋转,将从火光里飞来的飞虫一一卷入外衣里头。

段干山虽用外衣将飞来的飞虫卷入其中,但他体内的飞虫却使得他身体上的青筋暴迭,几乎要穿体而出。云耀两眼通红,将柳追忆放下,用自己的衣衫将她裹在其中,他想要去帮段干山。可谁知段干山忽然发狂起来,只见他丢掉外衣,两只手抱着脸庞不停地抓挠!

“段干山——”柳追忆惊叫道。段干山听到柳追忆的声音,强忍着疼痛,他瞳孔几乎外翻,眼中布满血丝,可柳追忆的身影在他眼里却清晰着。他想开口说话,却感觉一股腥热之血涌上喉咙,他推开冲来帮他的云耀,尽自己最后一份力,使出内力将云耀与柳追忆打下秋风寨,然后,他奔向篝火,以身体撞倒篝火,篝火坍塌下来,将飞虫全部淹没……

柳追忆亲眼看着篝火坍塌,淹没了飞虫,也淹没了段干山。

她喊着段干山的名字,最后竟发现痛苦已布满嗓子,发不出一句声音。她与云耀被段干山打下秋风寨,在积雪的山上滚了几圈,受了些撞击,可却安然无恙。

“段干山……”柳追忆吃力着爬起,望着高高的秋风寨,眼泪如注。云耀在旁边爬起来,过去将柳追忆扶起,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心裏却痛得无以复加。他从未这般难过,他看着段干山在他面前发狂起来,看着他尽自己最后一份力还给他们两个安全。

“去救他……去救他……”柳追忆无助极了,她紧紧抓着云耀的手恳求道,“段干山福大命大不会死的!云耀,你帮我去看看好不好?我求你了……”

“柳儿……柳儿。”云耀将她紧搂在怀,不住地安慰,“听我说,段爷救了我们两个,他被飞虫侵入身体,埋在了篝火之下,他……他用自己的性命保护了我们两个,他……”

柳追忆挣开云耀的怀抱,不肯相信,她抓着地上的积雪,往前爬了几步,说:“我要去看看,万一他活着……万一呢……”

“柳儿,他死了。”云耀在身后说。

“没有!”柳追忆不能接受,段干山绝对不会死!

“柳儿,他死了!”云耀不忍,可柳追忆必须面对现实。他知道柳追忆心裏万分自责,段干山为了救他们而死,她将所有过错都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段干山。

柳追忆忽然停止了动作,她盯着地上白茫茫的一片,眼泪似串珠一颗一颗落在雪地上,很快又消融。忽然间,她觉得口中有一股腥甜,她伸手去拂唇边,手上却染了一大片血迹。殷红殷红的血落在地上,血与雪残酷地交融在一起。

不知道从哪儿吹来了一片红艳艳的梅花瓣,落在柳追忆的眸子前。

辩真儿自山底飞来,直奔向柳追忆,他将柳追忆揽入怀里时,才发现她唇边全是血迹,脸上的泪痕比这寒冬更冷。

“柳儿!”辩真儿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不停地呼唤她,可她就是未流动目光看他一眼。云耀咽下眼泪,道,“段干山……死了,为了救柳儿和我,柳儿她……”

辩真儿心疼地抚摸着柳追忆的脸庞,寒冷沁骨,令他心惊。她明明睁着眼睛,明明眼角还有泪痕,可她为什么不肯看他一眼?

“穷途末路了吗?”荀烟忽然出现在山顶,看着眼前这一幕,讥诮着。

辩真儿轻声说:“云耀,你去找到段爷的尸首,这裏交给我。”

云耀点头,道:“好。”然后,他冒着大雪,往秋风寨上走去。

辩真儿又温柔地安慰着柳追忆,呵气似暖道:“好好睡一觉吧,醒来了,就什么事都没了。”柳追忆躺在他怀里,顺着眼角眼泪地淌下,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辩真儿将柳追忆抱起来,对荀烟道:“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看着辩真儿对柳追忆那般温柔,荀烟早已死心,冷然道:“我会将你们两个葬在一起的。”

说完,她又催动毒术,召唤来了已成傀儡的灵丘县百姓。

辩真儿侧目,望着山崖边上横生的一株红梅,他想起柳追忆曾经跟他说的话,希望他能带她看一场红梅乱雪的景象,他曾经没来得及回应她……

“柳儿,等我。”辩真儿将柳追忆轻放在一边,以眉心瞳之术将她保护起来。他走到荀烟面前,说:“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荀烟一脸漠然,声音狠戾道:“你还是给自己一次机会吧!”说着,她催动毒术,傀儡百姓瞬间变得凶狠起来,他们眉心间裹着一层黑云,脸色煞白难看,齐齐朝辩真儿袭去。

辩真儿微微仰头,轻声道:“师父,对不起……”

一时间,只见风云突变,大雪在辩真儿身周肆意成旋,一束红色光芒从辩真儿额前散开,照彻了整个落雁山。荀烟见他全开眉心瞳,惊道:“辩真儿,你不要命了吗!”

辩真儿此时已全无意识,但他懂他要保护的。他额前眉心瞳全开,浑身被朱砂之色笼罩,近他身之傀儡,瞬间被他体内的能力弹开好远,辩真儿双掌聚力,挡他路者,他以眉心瞳之术剜喉,未留生路。

荀烟惊愕失色,不料辩真儿竟真开了杀戒!她退后到傀儡身后,加深了操控力度。

看着辩真儿双眼泛红地杀来,落雁山上的白雪已被鲜血浸染,和崖边红梅形同一色。荀烟魂惊魄惕,大声道:“辩真儿!今日你非要与我为敌,那你就怪不得我了!”只见荀烟飞身上空,操控着百姓傀儡,化枯枝为长蛇、融发丝为灰虫,长蛇灰虫爬向辩真儿,爬向着柳追忆,爬上秋风寨正在找寻段干山尸首的云耀身边。

辩真儿的目光落在柳追忆身上,再回过来看荀烟时,裏面满聚愤怒。他净秀的脸上沾满了鲜血,这一刻,他不记得他是小和尚,不记得明阳大师曾给他的忠告,眉心瞳算得了什么,佛法清规又算得了什么!

“啊——”辩真儿忽的怒吼一声,聚力张开双臂,红光四散,将傀儡掀倒,长蛇灰虫被卷入红光四分五裂。荀烟面上已有慌张之色,辩真儿一步一步走向他,每一步踏入深深的雪地之中,浑身的眉心瞳之术自内往外流溢,傀儡们一旦靠近便会被中伤至死。

荀烟不肯相信眼前一幕,她收了操控之术,傀儡全部恢复常人。一时间,存活的百姓因被辩真儿所伤,痛苦地抱着自己在雪地哀号,凄怨声响彻落雁山。荀烟拔高声音道:“辩真儿!你看啊!这是被你伤害的灵丘百姓!你看看你造下的孽吧!”

她要他自责,要他永生永世都活在愧疚当中,她要他知道,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县百姓的安危,她要他这一辈子都无法安宁!

辩真儿停下脚步,沦为红色的瞳孔里闪过方才的一片杀戮。

荀烟警惕地看着辩真儿,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面无表情。被眉心瞳之术保护的柳追忆缓缓醒来,她见到眼前触目惊心的一幕,望向周身布满红光的辩真儿,吃力喊道:“小和尚……不要……”

听见柳追忆的声音,荀烟迅速攻向柳追忆,辩真儿的眸子一亮,跟了上去。柳追忆看着荀烟直逼而来,手肘撑着地面无力躲闪,眼看着荀烟的毒手将近,柳追忆绝望地闭上眼睛。

忽然,一泼热血溅在柳追忆的脸上,她睁眼看去,竟瞧见一只手穿破了荀烟的心口!正鲜血淋漓地停在自己的面前。

荀烟的瞳孔渐渐睁大,一条泪痕从眼睫上滑落。

他真的,对她动手了……

荀烟张开嘴,只能发出细微的嘶哑声。她慢慢扭头,辩真儿却抽回贯穿她身体的那只手,漠然地站在后面。荀烟的整颗心都被辩真儿掏空,她趔趄几步,终于倒了下去。

她一身紫衣坠落在雪地之中,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她的身上。她至死都不敢相信,她有一天,性命会终结在辩真儿手里。

荀烟微微张着嘴,鲜血自里灌出,她挣扎了几下,最终闭上了双眼。

双眼紧闭前,她的眼角留了一滴泪,顺着耳郭湿了头发,最终被大雪 冰封。

辩真儿因为全开眉心瞳,伤人伤己,身体支撑不住眉心瞳强大力量的爆发,喷出一口鲜血,便缓缓栽倒在雪地。柳追忆趴在地上,目光一直未曾离开过辩真儿。

他们之间只寥寥数尺之远,她却连爬都爬不到他身边。

落雁山上的雪越来越大,秋风寨里,云耀也找见了段干山的尸首。

后来不知是哪一天,在落雁山的红梅崖边,有一个小和尚弹了一首曲子给一个姑娘听,姑娘睡在小和尚的腿上,一直没有醒来。

在他们旁边,还站着另一个笑容褪去的白衣少年。

那天,落雁山上红梅乱雪,好看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