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香囊是他亲眼所见,绝对不会认错。
望苏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忽又想到了闻秋,“比之闻夫人,我对你的学生更感兴趣些。那小丫头,将来怕是不简单。”
“那丫头,确实很聪明。”
望苏瞥见窗户不远处有丫鬟在探头,朝那方向妩媚一笑,轻巧地转了话题,“待伍四那边信号一放出,我们也差不多可以下手了。只是可惜了,我原打算在闻家小住两天,看看秋家后人有什么奇特之处,也看看闻家那小丫头有什么可取之处呢!”
“望苏,”木子砚端出难得的严肃,“这一次只许成功。来年我能像今年这般自由的四处走动,就看这一回了。”
比起家规森严的李家,他更爱这外头的花花世界。
“夫子,夫子——”
远远地,就听到了闻秋的声音,木子砚扶额叹了口气,对望苏说道:“你想见的人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闻秋便敲开了门。
很长一段路的奔跑,让闻秋的小脸蛋看起来红扑扑的,煞是可爱。见到望苏,闻秋眼前一亮,跑上前去,道:“这位哥哥,你长得真美。”
“想必这位就是闻家小姐,望苏这厢有礼了。”望苏从不以自己的美貌为耻,有人赞他的美,他皆欣然接受。
一旁的木子砚见不得望苏用美色迷惑小女娃,轻咳一声后,问道:“秋儿,今儿个你放假,来找夫子可有事?”
“娘亲说,夫子的朋友也是我们闻家的朋友,故而请望苏哥哥赏脸中午留在闻家用膳。”闻秋笑眯眯地说道。
“这事派个丫鬟过来知会一声便好了,秋儿难得放假,该好好玩乐才是。”木子砚这话明着是为闻秋好,实际上是他不想闻秋过来打扰了他与望苏的谈话。
“府中来了个美若天仙的客人,我好奇嘛!”闻秋扯着木子砚的袖子撒娇,“原先那些丫鬟姐姐们说望苏哥哥比锦绣姑娘还美,我都不信,这会儿是不信也不行了。”
“锦绣?”望苏并不认识锦绣。
闻秋抢在木子砚开口前答道:“就是春风楼的花魁锦绣啊,人家都说她是我们川州第一美人呢!”
“哦?若真是这般,我可得找机会去会会这锦绣姑娘了!”望苏的视线在闻秋身上打转,试图看出点什么。可惜闻秋的表现就像是她这年纪的孩子,天真、甜美,即使对上望苏的视线,闻秋的表现仍是无懈可击。
“好可惜哦,早些天有人帮锦绣赎了身,她离开川州了呢!”闻秋的眼睛溜溜的在木子砚与望苏身上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忙说道,“夫子,望苏哥哥,外头的丫鬟姐姐们还等着教我刺绣呢,我得先走了。”
“下雨天路滑,回去的路上自个儿小心些。”木子砚并未留她,望苏亦然。
一脚踏出门口的闻秋蓦地又收回了脚步,回头,状似天真地说道:“夫子,若你想干什么,定要告诉我哦,你的忙兴许只有我能帮得上。这闻家,没有人比我与你更亲了呢!”
木子砚与望苏皆愣了一下,还未接话,闻秋便听到不远处丫鬟的叫唤声,一溜烟跑掉了。两人对视一眼,心裏头有了共同的认识。
放下手中的杯子,又为自己斟上茶,望苏忍不住喃喃自语。
“这小丫头,确实非常不简单!”
午膳之后的闻府,透出几许的慵懒气息。一条人影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悄悄踏进了逐风的院落。
“参见统领。”
逐风收了剑,看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眼,道:“进屋。”
地上的男人起身,跟逐风进了屋子。进屋后,逐风在门外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人后才关上房门。
“赵龙,今日来府的人可有什么威胁性?”逐风问那男人。他一般是在自己的住所用膳,故而今日来的那客人他并未碰上。
“来人并无加害夫人之心。”赵龙正是当日来府中应聘护院工作的那两兄弟其中之一。“夫人那边有赵飞保护,统领大可放心。”
“如此甚好。”逐风拿着白布擦拭着剑身,忽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长歌姑娘近来可好?”
“回统领,一切都好。长歌姑娘让属下带了话,还有一封信让属下转交给统领。”赵龙道,“姑娘说,我们铁军衞回燕京之日到了。”
燕京。
逐风的手自发地擦拭着剑身,思绪却神游到了燕京。
那座古老的城池,是他们生长的地方,离开七年之久,如今到了回去的时候,铁军衞中的任何一人都等这一刻等了很久吧?
逐风将剑收入剑鞘,接过赵龙递上的信,信封上是他熟悉的字迹,写着“逐风亲启”四字。
逐风拆开信,看完以后一愣,沉默。
赵龙担忧地问:“统领,可是出什么事了?”
“回个消息给姑娘,说殿下安好,让她放心。她所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日在燕京,我们老地方见。你先回去吧,别让人知道你的身份。”逐风回神,平静地摇头,道,“另外,与赵飞说不用再盯着夫人那边了,速回去收拾行李。我想,这闻府我们是待不长了。”
赵龙虽不解,却不再多问什么,迅速离开逐风的屋子找赵飞去了。
他走之后,逐风抬手,看到手中信纸上书写着寥寥几行字——
<small>燕京李家,李砚。</small>
<small>公子望苏。</small>
<small>殿下恐往燕京,顺其自然。</small>
很简单的几句话,逐风却明白其中深意。掏出火折子,将手中的信件烧成灰烬后,逐风心下开始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走。
长歌给出的消息从未出过差错,如此说来,望苏公子与李家二公子的目的在于夫人。而他们与他,有个共同的目的地:燕京。
既然如此——
咚。剑尖带着一阵微风刮过逐风的耳畔。他反应迅速,抓起一旁的剑挡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下一秒,逐风拔出了剑,金属交接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攻击打断了逐风的思绪,加之蒙面人武艺高强,让逐风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付他。
蒙面人的剑招处处狠辣,却仍留了三分情面。
逐风对上蒙面人那双眼睛,熟悉的眸子让他想起此人便是那天夜里的黑衣人之一。心知这人并非想要他的命,随即招式上也减了三分力道。
“你是什么人。”逐风的剑制住了那蒙面人,却又被那人弹开。
蒙面人不多话,一招一式目的都在于牵制住逐风的行动。逐风的脑海中忽然想起了方才那封信上的话,有了大胆的猜测。
两人过招之间,不知不觉出了房间来到院内,蒙面人朝墙角退去,逐风大胆地追上前去。那人飞身出了墙外,逐风当仁不让,跟着出了闻家。
那人见逐风跟了出来,眼中有惊喜之色一闪而过。逐风当下更加肯定了黑衣人的目的所在,明知这是个局,仍旧跟了上去。
两人你追我赶,走远之后,两个小孩子从墙角探头,打打闹闹地往天空中放了个烟花,虽是在白日,特制的烟花依旧开得灿烂无比。
放完烟花后,两个小孩子喜滋滋跑去川州闻名的一家糕点铺中,从等候在其中的一位女子手中取过糕点,美滋滋地回家去了。
用过午膳之后,琳琅并未回自己院落休息。望苏的琴音很美,使得本该回屋休息的琳琅闻声到了木子砚的院落,并寻了位子坐听望苏的琴声。
当闻家主母这几年,举凡琴棋书画之类,琳琅都曾用心学过。除了琴,其他都略有小成。
她并无学琴的天分,故而也不强求。
闻府上下,会弹这种美妙琴音之人,并无一人。
望苏的琴音让人觉得浑身舒畅,于琳琅而言,对腹中的胎儿是很有好处的。这也是琳琅此刻会愿意留在木子砚院落中的原因。
午膳之后是府中下人们难得的休息时间,望苏虽美,却比不过“休憩”二字的诱惑力,闻秋也不知跑去哪儿玩耍,故而这个时候木子砚院落里,除了琳琅主仆之外,只有木子砚与望苏二人。外头偶有几个丫鬟仆役路过,瞥见望苏后都红着脸快步离开。
望苏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美妙的音符自指尖跳跃而出。过于美妙的乐符让琳琅与素衣十分专注,未曾注意到望苏脸上细微的变化。
前些日子,望苏就该上这闻府来走一趟的。不过,为了让事情更加顺利,他又拖延了些时日。正好赶上闻不悔出了远门,计划中的大障碍又少了一个。
指尖压下最后一个音符,素衣与琳琅许久之后才从那琴音中回过神来。琳琅和素衣都不吝啬于掌声,原还想请望苏再弹奏一曲,奈何天公不作美,原本已经放晴的天空忽又下起了雨。
望苏望了木子砚一眼。木子砚开口道:“不如请夫人先进屋内去避雨,待雨停了之后再听望苏弹奏一曲,如何?”
琳琅点头,跟在木子砚身后进了屋。
木子砚入府多时,琳琅却是第一次踏进他的屋内。除了秉持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之外,对琳琅而言,木子砚只是闻府礼聘的夫子,让下人照顾好他的起居便是,无须她到访。况且,他若有什么需求,素衣自会差丫鬟为他办妥当。
素衣伸手碰了碰桌上的茶壶,里头的茶虽还带着些温热,在对茶水极为挑剔的素衣眼中这茶已经是喝不得了。得了琳琅允许后,素衣便将那茶水端下去更换新茶。
素衣一走,室内只剩下琳琅他们三人。望苏见琳琅的手一直搭在腹部,神色了然,道:“夫人可是有了身孕?”
琳琅闻言露出笑,应道:“是啊,到如今,也快三个月了。”
“可巧了,今日来拜访老朋友,给他带了些安魂凝神的香料。”望苏放下琴,笑着走到一旁的柜子边上,从柜子中取了些香料,往一旁的香炉中放了些,“看夫人进来面色不大好,可是夜里睡得不舒坦?”
琳琅点头。少了闻不悔舒适的怀抱,她有些不习惯,半夜里常常醒来,而后就算入睡,也好眠不了。
望苏点燃了香料,清淡的香味自香炉中散出。不同于一般的香味,那味道……甘甜,而不让人觉得浓郁。那清香清清淡淡地弥漫在四周,让闻香之人心绪渐渐放松。
素衣端了茶水推门而入时,闻到这香味,惊喜道:“这是什么味道?”
“这香,叫碧落。”望苏回头,看着素衣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素衣有些呆愣。自有记忆以来,她所见过最美的人,怕就是眼前这望苏公子了。
此时,木子砚说道:“夫人,望苏带来了家父的信,家中有事望我速归,故而,今日我正好向夫人辞行。不能再当小姐的夫子,实是愧对夫人的厚爱,但子砚此举也是无可奈何,还望夫人见谅。”
琳琅有些惊讶,看了看木子砚,又看了看望苏,也不好再说什么。琳琅不开口,素衣身为丫鬟,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琳琅想了想,说道:“夫子家中有事,我也不便挽留,挑个时间与秋儿道别便是。素衣,待会儿记得吩咐账房领些银两给夫子,这些日子秋儿多亏了夫子的教导。”
“是,夫人。”素衣分别给大家斟好茶后,见琳琅坐在椅子上微微闭上了眼,似乎有些倦意,怕她累着,便说道,“夫人有些困了?不如……我似乎也有些困了。”
素衣跌坐在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随即,闭上了眼。
望苏望着沉沉入睡的琳琅与素衣,微笑。
此香名碧落,出自大毓朝制香师沉香之手,闻者,必陷入沉睡三年。简而言之,此香,是迷香。为了这碧落之香,他欠了沉香一个人情。
沉香另制有一香,名黄泉。
碧落之香,唯有黄泉可解。
只有黄泉,才能让陷入沉睡的人立刻醒来。
房门被人推开,进门的是一个女子,她上前,在望苏面前单膝下跪。
“伍六见过主子。”
她抬头,让人看清了她的脸——那张脸,竟与琳琅长得一模一样。
“嗯。”望苏点头,“这儿,交给你了。”
“是,主子请放心。”
望苏向木子砚使了眼色,木子砚上前,弯腰将琳琅抱在怀中,跟在他身后离开了房间,两人自院墙跃出。
木子砚的院落外头是条偏僻的巷子,平日本来就没什么人。巷口早有宽敞的马车等在那儿,驾车的是一个容貌普通的汉子。
很平常的模样,并无异处。
那汉子自木子砚手中接过琳琅,抱上了马车。
木子砚与望苏正要上车,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
“夫子,你准备带我娘亲去哪儿呢?”闻秋站在马车正对面,怯懦地看着他们。下一瞬间,闻秋朝他们露出笑,明媚的眼睛弯成了新月。“带上我,否则你们哪儿也去不了哦!”
望苏与木子砚面面相觑。
他们竟大意至此,连闻秋何时来到身旁都不知道。木子砚轻轻叹了口气,轻声与身旁的望苏说道:“我早与你说过,这丫头很是难缠。”
“今日一见,确是如此。”望苏算是明白了木子砚的心情。
随即,望苏深呼吸,朝闻秋一笑,手掀起了车帘子——
“闻小姐,请上车。”
闻秋丝毫未曾犹豫,她上了马车后,看到了陷入沉睡的琳琅。琳琅身上尚余碧落的香味,闻秋自是闻到了。
她对于碧落香本就熟悉,更无惧于这香味。
“走。”
望苏与木子砚在闻秋之后上了马车,与闻秋分坐两旁。望苏对上闻秋那双眼睛,四目相对,各自了然。
马车徐徐,缓慢朝前,外人丝毫看不出异处。
逐风从墙后走出,方才的一幕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他却未加阻拦。
诚如长歌写给他的信中所说:顺其自然。
他望着马车渐行渐远,提着剑跃入墙内,迅速找到赵家两兄弟。随后,三人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闻府。
有偷懒的下人迷蒙着睡眼看到自府内一闪而过的三道人影,揉了揉眼睛,见四周安安静静的一片,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闻府的午后,静悄悄的一片。
素衣揉着眼儿醒来时,发现自己已在琳琅屋内的软榻上睡了好一会儿。
“夫人,我们不是在夫子屋中吗?”
琳琅回头,朝素衣柔柔一笑,道:“是啊,你睡着了,我便让人将你带了回来。”
“夫子真的走了?”
“是啊。”
素衣看琳琅静静地坐在一旁细心折叠着她专门为闻秋与闻不悔做的冬衣,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全然说不出。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