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姑娘,请。”
琳琅得知秦家的女儿将住进闻府的消息时,下意识蹙了蹙眉。因为长歌与妩歌的缘故,对于锦州秦家她亦是了解的。
每每听人说起锦州秦家,她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长歌怨恨的神色和妩歌淡漠的模样。除却妩歌和长歌,她并未见过其他秦家人,心下忽然对秦韵令既怀好奇之心,又下意识地排斥。
因闻不悔在外设宴款待秦韵令与万不全,晚膳便只有琳琅与闻秋二人安静地用膳。故而,待琳琅见到秦韵令时,已然是次日的午膳时分。
初见秦韵令,琳琅想起的不是长歌,而是妩歌。琳琅呆呆地望着秦韵令,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闻不悔察觉琳琅的失态,当是她也想起了长歌,便道:“她不是长歌妹子。你若想念长歌,我差人去塞外将她找回来,可好?”
琳琅回了神,深呼吸之后朝闻不悔露出安抚的笑,道:“无妨,长歌她生性自由不爱束缚,我曾许诺不勉强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相较于琳琅的失态,秦韵令显得坦荡许多,她柔声问道:“可是我让夫人想起哪位故人?”
“让秦姑娘见笑了,”琳琅客套道,“姑娘让我想起了自家妹子,她孤身一人在塞外,这几日也未见她来信,有些念着她罢了。”
秦韵令听了琳琅的话,将信将疑,遂与琳琅他们一道入了座。
席间,琳琅一直在偷偷地打量秦韵令。
秦韵令似是不曾发现琳琅打量的视线,兀自将碗中的萝卜丝一一挑掉。她的举动让琳琅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那和妩歌一样的习惯,让琳琅在回过神之后,对她莫名地热情了起来。
她的热情引来了素衣怪异的视线。
素衣暗暗瞪了秦韵令一眼,有些焦虑于琳琅对秦韵令的友好。
那秦韵令分明是对她家老爷有企图,才会一直想尽法子找老爷说话,怎么她家夫人就丝毫没察觉呢?
这日之后,秦韵令便在闻府住了下来。闻不悔对她止乎礼,倒是琳琅待她要热情上几分。
川州人擅养花,每年春天,川州城内外繁花似锦。闻府的春日,在一片花香中显得静默,却又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较之川州风和日丽的春意,塞外的春日乍暖还寒。冬雪似乎还未曾远离,就在前一夜刚刚下过一场大雪,将苍茫大地笼罩在一片雪白之下。
屹立在风雪之中的残破客栈是方圆几百里唯一的落脚点,是来往的旅人遇到冬雪风沙之时,别无选择的住所。
远处骆驼声渐行渐近,不多时,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堂内状似清扫灰尘的跑堂小二丢开手中的扫帚前去迎接。
残破的木围栏门外,几匹骆驼上背负着干粮,立在最前的是一个发髻斑白的老者,随行的是几个年轻人。
将骆驼拴好后,小二领着客人进了店,笑得极为谄媚,“几位客官住店吧?”
塞外不比中原,这种天气前行不易,唯一的选择只有住店,等风和日丽才好再上路。
客栈内除却店小二,并无其他人,在这略带寒意的春日显得异常的冷清。
“嗯,先给我们上些食物。”老者在其中一名年轻人的搀扶下挑了张椅子坐下,微微摇晃的椅子让老者不由得瞥了小二一眼。
小二像是明白那老者眼神之意,笑道:“客官别见怪,我们掌柜的说了,咱们这是小地方,也赚不到什么钱,没钱修理,能将就的就凑合着将就了。”
老者一行人有些愕然,却一一入座没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小二端了食物上桌后退开。
“居然遇上这种天气,真是倒霉了。”小二离开后,其中一个青年抱怨道。
“先休息一宿,明日再上路也不迟。”比之青年的抱怨,老者显得淡定了许多。
“也不知少主何时才回——”
又一青年话未说完便听那老者怒斥道:“阿勇,别在外头乱说话。”
这种残破不堪的小客栈看似无害却也藏不住什么秘密,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他们的计划定会受到影响。
几个年轻人闻言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话,都安静地用餐。
客栈二楼的一间房中,靠在门边看着下方客人的白衣女子一手执笔,在手中的册子上书写着什么。房内一名背对着她的红衣女子沉声问道:“可是寻常的过路者?”
“虽是我们大毓口音,可衣上的打结方式却是夙国遗留下来的,想来是曾经的夙国遗孤。”白衣女子答道,“探子回报,夙国遗孤似乎想复国。长歌,你有什么打算?”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确是当日带着铁军衞众人在燕京与琳琅一行人分道扬镳的长歌。
“若夙国人有心复国,于我们而言也不失是个机会。”长歌嘴角轻勾,道,“且不说夙国,尚国的使团不日便会路过此地,多年未见仪柳公主,我倒真有些期待了。”
“长歌,若都搅和到了一起,怕也占不到几分便宜吧?”白衣女子有些许担忧。
长歌闻言冷笑道:“暮衣,如今殿下并无争胜之心,若没有这些人搅和,又怎能逼得出她来?”
白衣女子许暮衣轻轻叹了口气,道:“与你相识多年,我也知你这性子是改不了了。不过长歌,切记要适可而止。你也不希望日后殿下怨恨你,不是吗?”
许暮衣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父亲与祖父都曾在朝为官。永乐三十二年的一场政乱中,她家被满门抄斩,若非怡和公主出手相救,她也活不到现在。永乐三十八年的大乱之后,她便离开了燕京来到这塞外。
既是谋天下,自然不能放过其他国家的一些消息。这地方地处三国交界,虽有些许荒芜,却是各国商旅必经之地。这些年她在塞外苦守着这间破旧的小客栈,图的就是过往商旅带来的一些小道消息。
长歌敛了笑意,抿唇不语。
许暮衣想起了方才楼下那几人的谈话,猜测道:“从楼下那些人的话来看,他们主子似乎不在身边。自殿下八岁那年夙国被我们大毓吞并之后,夙国最年幼的皇子似乎并未死在那场宫乱之中,这些人口中的少主,说的极有可能是那小皇子。”
“这事我会派人去查的。”长歌无心再和她说话,毫不犹豫地下了逐客令,“暮衣,我累了。”
认识长歌十多年,长歌的性子她自然也摸了个七八分,她既是不愿再谈,自己再多说什么都是枉然。许暮衣瞥了她一眼,走出了房间,并带上了门。她盯着那扇简陋的木门许久,忽然想起了从前的时光。
那时,单纯而又美好的她,她们。
耳边依稀听得到外头的风声,许暮衣闭了闭眼,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
安逸了好些年,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