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动作缓慢地走向素衣。素衣习惯性起身去搀扶她,当她的手碰触到琳琅的袖子时,琳琅有那么一瞬间几欲落泪,却生生地忍了下来。
“夫人你知道吗,在闻府这几年,是素衣这辈子最决乐的日子。”素衣扶着琳琅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想着在闻府的这些日子,嘴角勾起了笑意,很淡,却是极为真诚的。“从前我虽也识得些字,也会写一些好看的字,可是却从没有人像夫人这样,极为细心地回答我的每一个问题,即便是楚恒,也不曾。楚恒是主子,他虽极力待我好,可我毕竟只是众人眼中卑微的奴婢,可夫人却用行动告诉我,即使是奴婢,也可以活得有尊严。我虽生性愚笨,不懂夫人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可我却知道敬夫人如姐,知道将闻府当做是自己的家——没有人,愿意看自己的家被毁掉,我亦然。我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所以夫人不必为我担心。如若夫人还想劝阻我,那么就不必了,我心意已决。”
门外喜娘开始催促,说是吉时已到,让新娘子速速准备好。
素衣起身,全然不顾一身新嫁衣,缓缓下跪,朝琳琅磕了三个头,以谢琳琅的知遇之恩。
琳琅尽力弯腰去扶起她,困难地将她拥进了怀里,千言万语,到了嘴边通通化作一句话:“闻府永远是你的家。”
许久不曾哭过的素衣却忽然落了泪。
喜娘推开了门,拿着盖头欲为素衣盖上,素衣却坚持走到大门口后再盖上。喜娘拗不过,只好同意。
琳琅与素衣互相搀扶着走出门,还有喜娘和一些陪嫁的丫鬟们,家丁们则陆续进屋抬了嫁妆,跟在其后。
素衣努力地将通往大门的路上的景物通通看在眼中,不敢眨眼,生怕不小心将那些未来用来回忆闻府的画面给弄丢。
原本极小的爆竹声随着他们一点点靠近大门口而渐渐变得越来越大声。
响彻天际的爆竹声却让素衣微微走了神。
闻不悔和府尹夫妇亦是站在院中等着她们,素衣一一行了礼。一直以来都沉默着的闻秋给了素衣一个锦囊,却什么话也不说便跑开,素衣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微微一笑,带着许多说不清的伤感。
而后喜娘为她盖上了红盖头,然后一行人一步步出了大门。
大门外,楚恒骑着高头大马,满脸喜气。围观的人群哄闹着抢喜糖,抢红包,不曾有一人看到红盖头之下,素衣平静淡漠的面容。
喜娘扶着素衣坐进了轿中。
轿帘子落下之时,她一直在想,若有一天她能重回闻府,这儿,是否能够景色依旧?
又或者,物是人非事事休?
琳琅站在门口,听着唢呐吹起,看着轿子抬起,轿夫抬着轿子,跟在楚恒身后一点点地离开她的视线。
早些时候一直抑郁着的情绪忽然找到了爆发口,在那一瞬间泪流满面,也顾不得门口那些围观的人们。
她只想好好地宣泄这些时日以来背负的压力。
素衣走了,从此之后,在这闻府,除了闻不悔,她还有谁可以信任?
或许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素衣还会是从前的素衣吗?
答案谁知道呢?
夜里,闻不悔睡得很沉,琳琅却起身点了灯,拿起了门缝底下的那封信。有秘密的人,最忌讳的便是无知,所以,该知道的,一点都不能少。
跳跃的烛火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却清楚地将信上的内容映得透彻。
不动声色地将信销毁后,琳琅转身,烛火映出她的影子,有些臃肿,有些阴暗。这个角度全然将闻不悔的睡颜收人眼底,她看着他安静沉睡的模样,想起了早些时候他失控的情绪。
她知道,若是爱他,就不能心存一丝一毫的不信任。
长歌曾问她,闻不悔并非最好的那个,为何独独只要他。彼时她但笑不语,其实她也不知道答案,只知道她爱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素衣。
会如何呢?
仿若一切不曾发生那般躺回闻不悔身侧,偎人他怀中,琳琅的脑子不停地回想那信上的内容。
长歌即将归来,且,并非孤身一人。
闻家的麻烦似乎远不止所谓的贡品。
恒凌不知为何似乎寻到了关于她的蛛丝马迹。
霍家三小姐被朝中大臣提到了台面上,后宫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关于秋家后人的事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大毓,所有有野心、有目的的人都蠢蠢欲动,抑或者早已付出行动。
琳琅是知道的——
有时候选择是必须的,关键就在于,你如何选择。
这个夜里,她的心底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却又硬生生被压了下去。她努力说服自己:平淡,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