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都乃东勒国边城之一,毗邻大毓,背靠淮山,靠山之地本该易守难攻,但淮山地势过低,防守不易,加之淮都太守昏庸无为,与任家军对峙两日后便弃城而逃,城内将士无心恋战,这才让任家军轻而易举攻下。
城破之后,既有百姓留下,亦有百姓愤而背井离乡四处颠簸流浪。
大毓攻下淮都后,全军驻扎在城外,虽纪律严明,却也让城中百姓受到了大惊吓。如此僵持了十多日,城中上下见自身无虑后,一切才逐渐恢复成从前那样。
过了几日,望苏借口身体不适,抛下军中上下住进了淮都太守府。
太守府建造得极为华美,东勒不过是个小国,本身资源匮乏,并不富裕,故而任子衡踏进府邸后,也被这处处尽显奢靡的宅邸吓了一跳。
见到望苏时,他正在怀凤阁饮酒作乐,眼前这荒诞的举动着实让任子衡难以接受,却因他的身份是监军,对此也只好尽力视而不见。
望苏见他到来喜悦万分,拍手命下人上了酒菜后,拖着他一道尽情享乐。任子衡饮下第一杯酒后,便不再喝。望苏不甚在意,为自己斟了杯酒,一饮而尽。待歌舞结束,他挥退了侍立在四周的婢女,笑道:“这太守府倒是十分适合饮酒作乐,若非将军不愿抛下那些将士,如今你也该是在这府中享受的。”
仔子衡冷笑一声,道:“这太守府,怎比得上你那右相府?以今日所见,大人的病已无大碍,如此,明日找们便出发吧。”
“将军既然这么说了,我自当无异议。”望苏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忽然笑道,“听说将军凌晨时分逮到了一名刺探军情的探子?”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任子衡并未否认,不远处细微的声响让他神色骤然变冷,迅速拔剑朝那方向掷去,只听得一声惨叫,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顿时自门板后摔到地上。
望苏饮尽杯中酒,拍掌笑道:“将军武艺高超,让人佩服。”
任子衡起身走至那尸体面前,将刺在那人心口上的佩剑取回,拭去剑上的血迹后,道:“淮都初定,太守府并非那么太平,若你单是为了享乐,倒不如返京。”
“我在这太守府寻欢作乐,可是为将军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真要仔细论来,将军还应当谢我才是。”望苏低笑,堵得任子衡说不出话来。
任子衡皱眉,与他僵持片刻,便离开了太守府。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望苏拍了拍手,门外便出现了一名侍女装扮的女子,她上前几步,问道:“主子有何吩咐?”
“把那尸体处理掉。”望苏将手中的酒杯往后一抛,玉杯应声而碎。见那女子拖起那具尸体欲走,又问道:“伍六,左老可已将事情办妥?”
“主子需要的棋子已经尽数到手。”伍六道。
“如此甚好,让他们小心些,别毁了我处心积虑才弄到手的棋子。”望苏轻挥手,伍六与那尸体便消失在他眼前。
手中的折扇张了张,望苏靠向身后的软垫。
行军作战贵在神速,次日一早,整座营寨顿时人去一空,除了留守淮都的两万兵马外,其余将士都随大军一路向北,朝东勒国都梁阳进发。
一路前行,大军战无不胜,所到之处必定生擒敌将取其城,接连攻占隋邑、龙门之后,大军进而攻打凤郡。连续丢城让东勒国君寝食难安,责令人驻凤郡的大将苏妩务必守住凤郡。
东勒苏家与任家一样,世代征战沙场,苏妩虽为女子之身,却是东勒赫赫有名的大将,由于她的凭坚固守,大毓兵马屡攻屡败,无从下手。
黄昏之后,有快马朝营地疾奔而来,守衞戒备森严,将那人给拦了下来。来人自怀中掏出令牌,仔细盘查后,其中一名守衞便领着来人往不远处的营地而去,营地内士兵来回巡视丝毫不敢懈怠。
来人似有急情上报,神情肃然,以致领路那名守衞亦跟着情绪紧绷。
待到了将军营帐,帐前的侍衞见了令牌,进人帐中通报之后,再度出现在二人面前,道: “这位大人,将军一请您进去。”
说罢,便放了行。
来人朝左右士兵颔首后,忙大步踏进了营帐。
营帐之内,任子衡正与几位部将在商讨下一步行动,见来人已经进来,任子衡便让几位部将先退了出去。
待帐中只剩他们二人,来人忙行礼,道:“下臣李有福见过任将军。”
“大人免礼,不知大人此行,所为何事?”任子衡上下打量他,自燕京到此处,路途遥远,他风尘仆仆而来,定有要事。
李有福忽然跪了下去,恳求道:“将军,京中出大事了。二十日前,长公主领兵逼宫,自此把持了朝政,皇上则被其软禁在宫中,朝中大臣多方求见,皆无人得见圣颜。下臣临危受命,恳请将军班师回朝,以擒叛党。”
任子衡手握三分之一的兵权,只要他肯出手一切局势便能逆转。这段时日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就是为了早日寻得救援。
沙土堆出的地势图上那座山忽然倒塌,李有福的话让任子衡心头一怔,对此十分意外,却又故作不信,喝道:“长公主与皇上素来亲厚,又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李有福,你竟敢千里迢迢跑到淮都来蒙骗于我。”
“恳请将军明鉴,下臣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下臣甘愿天打雷劈。”李有福心头焦急万分,唯恐任子衡不相信他。
“口说无凭,你可有物为证?”任子衡若有所思地问。
李有福忙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道:“左相大人怕将军不相信,特让下臣转交他亲笔书信一封,相信将军看完后便知道一切。”
他自地上站起,将书信递到了任子衡手中,见他接过信,顿时松了口气。
让李有福意想不到的是,任子衡迅速看完信后却拍案而起,大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当面诓本将军。来人,将这人给我拖出去斩了。”
帐外左右听到此话,立刻冲进帐中将李有福给拖了出去。
不明就里的李有福脸色顿时惨白,最终成了刀下亡魂,临死之前嘴裏犹在大喊冤枉。
帐内尚且听得到惨叫声,任子衡靠向椅背,再看了手中的信件一眼,掏出火折子将它烧成了灰烬。
望苏掀了帐帘进来时,正见灰烬自任子衡指间滑落,他回头望了来时的方向一眼,心头了然。
任子衡见了他,冷声道:“我以为右相大人至少会让人通报一声,这儿毕竟不是大人的营帐。”
“将军莫不是怕我看到什么不该看的?”望苏睨着他,语气颇为不逊。
自征讨东勒起,二人在言语上这么私斗了不下千回,每回任子衡都敌不过望苏那张利嘴。他心知再与望苏争辩亦是徒然,索性不再理会他,传令邀方才那些部将至此商讨军情。
“要拿下苏妩固守的凤郡,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做到。如今东勒既要协助北齐进犯尚国,又大派兵马固守凤郡,内部定然兵力不足,属下认为,我军该绕过凤郡,直取梁阳。”一名部将在地图上比画之后,大声说道。
任子衡低头研究路线,心下倒觉得此计可行,他还未说话,便被另一名部将抢了先。只听那部将说道:“苏妩兵力不小,若舍凤郡而去,若不能直取梁阳,退时必为敌军所乘而陷人腹背受敌之境,此举万万不可行。故而属下认为,我们必须先取凤郡再行军梁阳。”
“待我军拿下凤郡,早己入冬。入冬之后,粮草资源匮乏,并不利于持久战,如此一来,敌方便占尽优势,届时我们恐怕很难寻得机会一举攻克敌方。”
“李副将,若是草率进军,一旦遭遇伏击,定然会对我军造成重创。你难道要拿我们帐下这些兄弟们的性命来开玩笑?”
“可是这么死攻凤郡并非长久之计,再这么下去,若是粮草接应不畅,不也是拿兄弟的性命开玩笑?”
“……”
各部将在行军路线上产生分歧,一时之间争论不休,激烈的争吵之后,众人决定听取任子衡的意见。
待众人都安静下来后,任子衡转向望苏问道:“右相听了这么久,可有什么看法?”
望苏悠闲饮茶,道:“本相不擅领军作战,不过倒也知道何谓有所不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