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轩衾与苏妩兵分两路,苏妩正面与任子衡开战,而他则领兵万人对淮都进行奇袭。苏妩本是成功引开了大毓重兵,不想在途中仍是被任子衡看出了破绽,给了任子衡自身后反扑的机会。而夙轩衾棋差一着,没想到琳琅会放手一搏牺牲城中百姓来等待任子衡的援军到来。
任子衡的援军到来时,苏妩亦是领着残兵追赶而来,但两军强弱可分,夙轩衾与苏妩处于劣势。
胜负可见。
苏妩虽处于劣势,但按兵不动,显然是已经做好了撤退的打算。她看向被困于中间的夙轩衾,心下开始考虑是否弃他而去,末了还是选择留下与他共进退。于她而言,这无疑是一场难以下注的赌博,输了,就会赔上整个东勒。
厮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尸横遍野,四周更是陷人了一片死寂。
“夙轩衾、苏大将军,你们若肯弃械投降,我大毓定会善待你们。”任子衡的视线最终落在夙轩衾身上。
对于他的叫嚣,夙轩衾却全然不曾看在眼里。他的视线从周围的人身上一一掠过,最终落在了琳琅的身上,“怡和长公主,你会随我一道离开吧?”
被伍六抱在怀中的景姮在她的怀中不安地扭动,朝琳琅的方向伸出了手,嗲声嗲气地唤道:“娘……”
四周的大毓将士这才注意到伍六怀中的景姮,不禁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琳琅抱着闻不悔,泪眼蒙眬地看着景姮,伍六手中的短刃不知何时抵上了景姮的颈部,只需轻轻一划,便可要了她的小命。
夙轩衾早早便握住了景姮这枚棋子,亦算准了闻不悔在琳琅心中的地位。
这一场战事,所有人机关算尽,最后的赢家独夙轩衾一人。
淮都一战三方皆兵折将,加之夙人屠城之举虽迫不得已,却依旧引起了东勒朝中上下的不满,为此朝中上下吵成了一团,东勒王无奈之下被迫休兵。任子衡率领的任家军,早已从原来的二十万折损到如今的八万余人,伤残将士又在多数,战斗力大打折扣,也急需时日来休整。少了东勒的支援,夙轩衾手中虽还握有一定的兵力,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而西蛮夷,少了东勒与夙轩衾的支持,软弱的越析王再次朝大毓递上了降书,不敢再肆意骚扰大毓边境。
混乱已久的局势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期。
春日的第一场雨,绵绵冲刷着地上那些早已干枯的血迹,连下了几日,终将地面清洗得干干净净。
如今的淮都俨然成了一座半空的城池,这场春雨让昔日也曾繁华热闹的淮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城南本是淮都富户之居所,战乱后,多数人都迁出了淮都,余下少数最终在战乱中蒙难,现在的城南少有人居住,那些富丽堂皇的宅邸多已成为空宅。
相传夜间城南一带时有哭泣声传出,却总是找不到人,更有人看到过鬼影,传得多了,这一带便成了有名的鬼宅。
是夜,一道黑影急速闪进了一座古朴的宅子。
火折子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火光,屋内的灯随即便亮了起来,而后,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李砚走进屋内,自顾自寻了张椅子坐下,瞥了一身夜行衣的留景一眼,感慨万千,道:“景氏最引以为傲的影衞,如今也只得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了。”
留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也不作声。
“打探到什么消息了?”景珣站在烛火前漫不经心地剔着灯花,有飞蛾奋不顾身地朝那光亮扑来,最终湮灭在在烛火的灼热之下。他冷眼看着那飞蛾,不免嘲笑它的不自量力。
留景敛了神,回道:“夙轩衾一行撤离淮都退隐青州一带后便失去了踪影,属下遍寻不着。朝中左相隐有作乱之心,恒凌公主虽力挽狂澜,目前仍处于劣势。”
景珣闻言,剔乱了烛火,末了朝留景淡淡说道:“你先去歇息吧!”
留景退下后,屋内单剩他与李砚二人。李砚道:“楚敛身为三朝元老,三朝皆任左相一职,可知此人手段之深,恒凌公主初涉政局,怕是要吃亏了。”
“比起政事,我更想知道夙轩衾的去处。”景珣蓦然冷了一张脸。当日若非李砚死死拽着,他早就现身去救阿姐,又怎生轮得到闻不悔?
“长公主与常安公主皆是他的好筹码,他断不会为难他们。”李砚知他心中介怀当日之事,欷歔不已,“我那时亦是为你好。你若贸然现身,怕就不会那么简单地收场了。”
他自是知道景珣对琳琅的感情,然大毓与北齐毕竟不同。北齐人崇尚血统,以近亲结亲为傲,但大毓崇尚世俗伦理之道,这段不伦的感情注定不会有好的收场。
烛台轰然摔落在地,屋内的光亮瞬间陨殁。
李硕在黑暗中静默片刻,掏出火折子弄了些火光引路,便离开了这屋子,独留景珣一人沉沦在这暗色之中。
景珣抬脚一踹,地上的烛台哐啷一声飞撞到墙壁上,随后掉落在地时又发出闷响,漆黑的夜色极好地掩下了他满脸的阴霾。
他早该想到的。
早该在夙轩衾叛变时,就想到那个男人可能还活着。只怪他过于信任夙轩衾,也低估了那个男人对阿姐的影响。
少年笑眯眯的模样骤然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的手蓦地抓紧。
望苏,为何你偏偏是昔日夙国的皇子?
青州、鄞州和兖州三城交界之处本是旧时夙都所在,夙国覆灭不久,夙国皇城在一场无妄之火中烧得一干二净,而后,夙都历时十年,逐渐被这三城吞灭,自此世上再无夙都。
南方的春日,姹紫嫣红自成一脉,别有一番韵味。
然,春色迷人,却总有人无心赏春。
懵懂无知的景姮紧紧偎在琳琅的怀中,天真如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敏感地察觉到琳琅的心绪不宁,小手摸着她的脸,好似在安慰她。
琳琅望着那扇紧闭着的门,心头的焦虑一波胜过一波。
布置得极为雅致的厢房内,西南最有名望的巫医正在为面无血色昏迷不醒的男人看诊,也不过是一个时辰,门外静候着的琳琅却有如过了一世那般漫长。
门打开的那一瞬,琳琅便大步流星地冲到了巫医面前,吓得那巫医退后了两步。惊觉自己失态,琳琅忙挂上勉强的笑容,问道:“大夫,他的情况如何?”
“那一剑十分惊险,所幸救得及时,也便无甚大碍,难就难在他身上所中之毒。出自南岭的巫毒过于阴狠,触血即刻蔓延至全身,我只能抑制此毒渗入骨髓,却奈它不得。”巫医的话让琳琅浑身一颤,又听他说道:“夫人可曾听说过钦州百里氏?百里氏族人穷其一生钻研巫蛊之法,若能得到百里家的清心败毒丸,辅之以徽州凤家至宝凤凰血,此毒定解。我听闻二十几年前,并州霍家曾寻到一颗清心败毒丸,如今也不知是否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