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到处张贴着悬赏牛拿夙国余孽的告示,故而这座宅邸中并无多余的仆役。
琳琅接过伍六递上来的药碗,舀了一小勺吹凉后喂入闻不悔口中,可惜他仍在昏睡中,药喂入口中却无法咽下。她低头看了手中那碗呈乌黑色的汤药一眼,摒弃了心中的犹豫,含了一口,喂入闻不悔的口中。
伍六身为夙轩衾身边六大侍衞之一,虽说云英未嫁,但江湖儿女从来不拘小节,故而琳琅以口喂药,她见了之后并无丝毫尴尬,反而处之泰然。
喂完药,琳琅将碗递回伍六手中。向来不搭理别人的伍六忽然说道:“主子将公主从川州带去燕京时,我扮成你在闻府住了几日而无人察觉,我的易容术在江湖上亦是数一数二,唯独他一眼就认出眼前的人不是你。无论是举止、样貌还是身形,我自持毫无破绽,现在我倒是知道了。他能做到如斯地步,想必是爱极了你。”
琳琅一怔,口中的药味还没散去,竟越发的苦涩。待回了神,伍六早已出了厢房。
她的视线落在床上闻不悔苍白的面容上,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她无端又想起了往昔种种。
伍六走时,似乎未将门带上,门口细微的声响让琳琅顿时回过头去,只见景姮半个身子趴在门上,探着她的小脑袋朝里头望,见琳琅正看着她,竟咧嘴笑开。琳琅心头一暖,朝她招了招手,她便慢慢走到了琳琅身旁。
见她欲爬上床,琳琅赶忙将她抱到了膝上,放柔了声音,道:“姮儿乖,爹还没睡醒呢!”
景姮不悦地嘟嘴,睁着眼睛盯着床上的人瞧了很久,见他一直都紧闭着双目,怯怯地往琳琅怀中缩了缩,最后竟安稳地睡着了。
琳琅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衣裳查看那道伤疤。
经过药物的细心涂抹,疤痕已经淡了些放,每每看到景姮身上的疤,琳琅都不免心酸。
这么小的孩子,却被迫经历了这一切。
到底,是她没能保护好她。
清醒时,无意间扯动了胸前的伤口,疼痛感钻心而来。
感觉到手被人握紧,偏头,见琳琅趴在床头已然睡熟,闻不悔的眼神顿时变得柔和。
他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记得睡梦中反覆梦到琳琅,梦见她被那一剑刺中,倒在他的怀中,身上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衣裳,映红了他的双眼。
醒来才知那只是一场噩梦。
看到她安然无恙,真好。
好似被马车碾过那般,浑身酸疼无力,他动了动手指,不想却惊醒了浅眠的琳琅。
琳琅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碰触到了他温柔的眸子,惊喜之后,她下意识地抽回了手,甚至别开眼不敢去看他。
闻不悔神色顿时黯然。
琳琅咽了咽口水,轻声道:“你醒来,我便放心了。”
闻不悔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亦苦恼于不知该说些什么,心头觉得莫名地悲哀,没想到她与他如今独处竟会是这般的尴尬与冷淡。
见他不语,琳琅站起身,道:“我去喊大夫。”
“琳琅……别走……”闻不悔情不自禁开口唤她。
琳琅脚步微顿,到底还是未依言留下,反而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厢房。
闻不悔无奈地望着她离去的方向抬了抬手,最后却无力地放了下来。
许是,他的要求过分了吧!
就在他失望的当口,琳琅竟又回到了房内。闻不悔看着站在门口的琳琅,欢喜,却又怕吓跑了她,讪讪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反应琳琅都看在眼中,她踌躇片刻后,便走到了床畔,在原先的位子坐下,道:“我让人去喊大夫了。”
“嗯。”
闻不悔应声,没有说话。他心头有太多的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担心琳琅像刚才那样弃他而去,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那场大火之后,他怨恨、愤怒,将过错全都加在她身上。她也是吧?
为何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呢?
昏沉感突如其来,任凭他如何强忍仍抵挡不住这越显沉重的眼皮。
琳琅的面容在眼前渐渐变得模糊不清,闻不悔抬手挥了挥,试图抓住些什么。许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琳琅握住了他的手,换来他再次昏睡前最后一抹微笑。
至少,现在可以抓住她的手!
这宅邸近乎与世隔绝。
琳琅虽不刻意去打探外头的消息,却也知道外头这会儿定是闹翻了天,四处都是寻他们的人。
这样的与世隔绝不知不沉改善了琳琅与闻不悔之间的关系,每次闻不悔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必然是琳琅,而他在睡觉时亦总是紧握着她的手不曾松开。在琳琅的日夜陪伴下,闻不悔的伤势逐渐转好,之前他们不曾想过会有如此结果,故而极珍惜现在的相处时光,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从前。
她本以为今生无缘再见,就算再见,也无法再像从前那般相处。然而这些时日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闻府那般,相处得极为自然,竟与平常人家中的恩爱夫妻无二样。
在她刻意隐瞒之下,闻不悔并不清楚自己的伤势,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苦药,他的身子逐渐好转。
为了解开闻不悔身上的毒,夙轩衾不知从何处寻到了天山雪莲,并让伍四拿着琳琅身上的流苏坠儿去徽州凤家取凤凰血。
伍四离开的第十天,夙轩衾让人给琳琅报了信儿,只说伍四已经到了徽州,随后便再无消息。
如此,数天晃眼便过。
“爹。”